亞洲特快：貧鈾彈，它就強嗎？_風聞

各位朋友大家好歡迎收看本期《亞洲特快》，最近英國宣佈將向烏克蘭提供挑戰者2坦克的同時，提供L27A1貧鈾穿甲彈，俄羅斯方面立刻嚴厲警告，普京稱：“如果西方集體開始使用帶有核成分武器的話”，俄羅斯將會做出相應的回應。

目前我們當然暫不知道俄羅斯對應貧油穿甲彈的反應會是什麼樣。但如果單論貧鈾彈本身的話，其實據2014年時烏克蘭哈爾科夫馬雷舍夫坦克廠的相關報告稱，雙方都已經在戰場上使用了蘇聯時期的貧鈾穿甲彈，只不過，或許是由於這些貧鈾穿甲彈在幾十年保存之中已經因為貧鈾氧化已經變脆，性能反而不如普通鎢芯彈，所以也沒能擊穿披掛“化石”或者“匕首”重型爆炸反應裝甲的T-72B3或者T-64BM“堡壘”坦克。

目前在俄烏戰場上，雙方坦克戰鬥的情況和2014年衝突的時候類似，就是在正面對抗的時候往往要先用高爆彈互射，儘可能先把對手的爆炸反應裝甲破壞，然後再設法到近距離用穿甲彈一擊斃命。

其實關於貧鈾彈，在民間有大量的傳説，比如説，這種彈藥是不是有放射性殘留啊，或者它對於使用者本身的輻射會不會造成傷害啊，或者説是不是用了貧鈾就會天下無敵啊？

那麼咱們這期節目就來聊聊這方面的問題。

首先咱們從貧鈾彈的歷史説起，貧鈾彈的歷史其實不是很長的，因為對於穿甲彈的材料來説，當然是密度越大越好，因為很簡單的一個道理，同樣速度的情況下，命中目標的時候，彈丸接觸面積越小越好，而彈丸本身重量則是越大越好，這樣施加在目標上的壓強更大，更有利於擊穿更厚的裝甲。

那麼只要拿着人類現在經常用的各種金屬材料這麼一比較，就發現鎢是最合適的材料之一，它的密度夠大，強度夠高，熔點夠高。

所以早在二戰的時候，鎢芯穿甲彈就成為了各國坦克兵在遭遇敵方重型坦克時保命用的金幣彈。

但是，金幣彈嘛，那顯然要更貴，更稀少。

為什麼呢？

除了鎢本身的稀缺性，比如當時德國境內就幾乎沒有鎢，所以得不遠萬里到中國購買鎢礦，其實還有個問題很重要，就是鎢加工非常困難。

所有鎢用來擊穿裝甲方面的優勢，在把鎢加工成穿甲彈的過程中，就全都成了劣勢。

尤其是鎢很難加工成一根很長的棍子，它會容易斷裂——而這恰恰是二戰後興起的尾翼穩定脱殼穿甲彈彈芯的基本造型。

於是呢，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各國先是用鋼造彈芯，然後開始在裏面加入一截短短的鎢，再後面慢慢的隨着技術進步，這個一截慢慢開始變長，穿甲彈的性能也隨之水漲船高。

到了上世紀80年代，美國和蘇聯最早開始注意到貧鈾似乎具備取代鎢的潛力。

網上流行的説法認為，貧鈾穿甲彈的優勢主要有三個，第一，貧鈾的自鋭特性，它在穿甲的過程中頭部變形的部分會自己脱落，從而使得穿甲體本身始終保持比較鋭利的造型繼續向目標裏面鑽進去，這確實有道理，理論上來説，同樣造型和重量的穿甲彈，貧鈾相比鎢大約等於增加了100米/秒的命中速度優勢，在當時這個優勢還是相當可觀的。

第二，貧鈾的密度大，因此能夠獲得更大的傳深。但是這個説法……是有點問題的，實際上鎢的密度比鈾大，只不過，在製造成穿甲彈芯過程中，鎢和鈾都得做成合金，鎢彈芯需要的各種其他金屬分量比鈾大了不少，結果最後做出來，鎢彈芯的密度比鈾彈芯反而要小了。只不過呢，這個差距其實非常小，不足以造成很大影響，只能説是半斤八兩，所以貧鈾密度大，所以威力大的説法其實是不對的。

第三，貧鈾彈後效強，因為它在擊穿裝甲之後會發生自燃，這也是對的，貧鈾在穿甲後確實會爆燃，而且這樣造成大量鈾氧化物以氣體和粉塵形式擴散，造成的放射性沾染更是可怕。

所以綜合而言，貧鈾和鎢相比，在穿深方面優勢是存在的，但是並不大。

只是，鎢合金加工的難度遠遠高於鈾，鈾彈可以很容易加工出一根完全貧鈾製造的長杆，而其效能和鎢差不多，而且不論是材料成本，因為貧鈾本身就是製造核武器和核燃料的時候留下來的殘渣，廢料嘛，零成本；還是加工成本，都遠比同等長度的鎢彈要便宜得多。

所以呢，其實和很多人的認識相反，貧鈾最大的優勢——其實是便宜。

反正對於聯合國常任理事國來説，誰家裏還沒有一大堆貧鈾沒地方去呢？

於是，從美蘇開始，接下來聯合國五個常任理事國，都不約而同的開始研製自己的貧鈾穿甲彈了。

這裏面蘇聯速度最快，他們在80年代就裝備了125毫米貧鈾穿甲彈，美國的態度則更為積極，他們不僅給坦克配備了M829系列貧鈾彈，還為許多其他火炮配備貧鈾彈，比如A-10上那門30毫米機關炮，“佈雷德利”步兵戰車上的那門25毫米“大毒蛇”機關炮，甚至連20毫米“密集陣”近防炮，都配發了貧鈾穿甲彈，來提高作戰效能。

而相比之下，英國的貧鈾彈研究則是在上世紀90年代開始的。

我們知道，大英帝國的傳家寶，120毫米線膛炮，這玩意啊，雖然口徑是120毫米，但是首先藥室容積就比120毫米滑膛炮要小了很多，然後又是個分裝彈，同樣是分裝彈，中俄的125毫米滑膛炮都會在彈丸周圍加發射藥，但大英呢，就偏不，彈丸就是彈丸，一點發射藥也不能有，全靠藥包，所以這發射藥的總能量就更有限了，然後這玩意還是線膛炮，雖然用滑動彈帶技術也能發射尾翼穩定脱殼穿甲彈吧，但初速畢竟還是要損失一點，於是最後的結果，這玩意的威力啊，怎麼形容呢，就是一言難盡吧……

上世紀80年代，他們開發出了L23A1穿甲彈，其穿透力大概是2000米400毫米出頭，當時以色列、中國的105毫米炮在2000米都能打380毫米了……這威力……你説呢？

對付對付早期T-72，勉強湊合吧，但當時大英可是要在德國對抗蘇聯T-80的啊，你這威力顯然是完全不夠看啊。

還好這世界大戰沒打起來，在後來海灣戰爭當中挑戰者1坦克去打打伊拉克那些69II啊，T-72M1啊什麼的，這個炮彈也算是夠用了。其實這個彈甚至一直用到了今天，英國的挑戰者2至今也還繼續裝備使用L23A1。

但畢竟這問題也不能永遠就這樣吧，於是英國人就折騰出了一個“挑戰者武器發展計劃，簡稱CHARM，就決定學習美國好榜樣，用貧鈾來大大提高穿甲彈的威力。

這個CHARM計劃的第一期成果呢，就是L26A1，這個炮彈還考慮了挑戰者1坦克的L11主炮，中間還為了不同的發射藥折騰了一下，最後達到的結果，在挑戰者2的L30A1上發射時，據稱威力相比L23A1提高了接近25%，那算下來差不多就是2000米500毫米水平了，那還不錯啊。

只是這個威力吧不管是打T-80U還是T-90A，其實都沒把握，至少如果是在3000米以上距離射擊的話，基本上沒什麼戲。

但大英這線膛炮之所以保留，那不就是為了追求遠距離射擊精度嘛，上面咱們看那個英國人自己測試L23A1的表格也能看到它專門提到，英國追求的是在3500米以上距離擊穿敵方目標的裝甲嘛。

顯然這就不太行。

那怎麼辦，繼續改唄，於是在1999年，大英終於又開發出了一種新型彈藥L27A1，CHARM 3，也就是英國三期彈吧。

去年俄羅斯遊戲《戰爭雷霆》當中， 給L27A1的穿深數據是2000米577毫米，這事兒導致了傳説中的泄密事件，就有英國老哥拿出L26測試的圖片，稱L26的穿深能達到2000米625毫米，所以L27A1不可能比這更低，毛子你們在貶低我大英。但是這事兒吧，反正英國人這麼説，咱們也就這麼聽吧。

但反正據廠方宣傳稱，L27A1的穿深大概和美國KE-WA1穿甲彈差不多，也就是美國外貿的鎢芯彈，大概是2000米670毫米水平。

這樣就……其實還是挺尷尬的，因為俄羅斯的T-90M等新型坦克的炮塔裝甲，在加裝重型爆炸反應裝甲後，一般認為其炮塔正面的防護力都達到了700毫米以上水平，如果要在3500米，或者更遠距離上將其擊穿，那麼你的穿甲彈在2000米距離上的穿深就需要大大超過700毫米，比如美國M829A3據稱穿深可達840毫米。

而俄羅斯最新的3BM59，也就是貧鈾版的“真空”穿甲彈據稱也能達到810毫米的穿深，因此可以説從甲彈鬥爭角度來説，M1A2C這類的坦克和俄羅斯裝備了“真空”穿甲彈和“化石”反應裝甲的T-90M在遠距離上對射那差不多都是能有概率擊穿對方，但也不敢完全保證的樣子吧。

但如果換成挑戰者2的話，就憑L27A1吧，那就變成了你完全拿對面沒招了。

但是偏偏英國在21世紀以後就不怎麼投資改進坦克了，儘管中間也提出過給挑戰者2換上120毫米滑膛炮，但後來這茬也沒下文了。

後來英國也又新開發了一個L28型穿甲彈，但是這個炮彈其實是一個鎢芯彈，是用於替換L23穿甲彈的，威力還趕不上L27。

對英國穿甲彈梳理下來，大家就發現，這方面英國最大的問題就是，已經二十年沒開發出比L27更強的新型穿甲彈了，1999年時的炮彈對付不了21世紀的新坦克，好像是挺正常的事兒啊。

在這種情況下，向烏克蘭提供挑戰者2和L27穿甲彈吧，對於俄羅斯來説大概也就是個不痛不癢的事情了，反正你真用它去對付T-90M吧，那可能還真的會打獵不成反送肉。

當然了，從甲彈鬥爭這事兒上來説，東方某大國現役威力最大的特種穿甲彈大概也就相當於美國M829A2水平左右，當然比L27是強不少，大概和俄羅斯“鉛”的貧鈾版差不多。

其實從設計初衷來説，這是為了兼容照顧96式系列上相對較老的自動裝填機，不然的話其實完全可以按照俄羅斯“真空”系列的設計思路，開發出威力比它更大的長杆穿甲彈的。但問題這也這麼多年了，也沒有看到這種新型彈藥嘛。

只不過時過境遷，坦克炮技術眼瞅着也好多年沒什麼新的突破了，以至於現在全世界甲彈鬥爭都處於一個尷尬的境地，沒有一種新型的穿甲彈能保證遠距離擊穿對手沉重的裝甲，即使是M829A4或者俄羅斯“真空”都不太行。

所以或許是時候考慮一種更有效的反坦克手段了。於是這裏就要拿出抬槓神器了。啊，你裝甲厚，啊，你穿甲彈強，好，那你能扛我一發紅箭-10不？全世界裝備量最大的非直瞄重型遠程反坦克導彈向你問好！

至於未來，新一代坦克的裝甲和火力都會從原理層面上比現代坦克領先一代，到那時候咱們也就不必糾結要不要追求貧鈾彈提高那麼一點點威力了。

那既然從甲彈鬥爭角度來看L27A1也就那麼回事兒，那麼咱們接下來就在來説幾句關於貧鈾彈的污染問題，其實貧鈾彈沒有發射的情況下，只要保存得當，對於坦克乘員的輻射值是很小的，基本可以忽略不計。所以什麼A-10的駕駛員會得睾丸癌什麼的地獄笑話吧，它也就是個笑話。

因為貧鈾當中U238的含量很低，所以它的衰變輻射量是不大的，除非你天天不穿衣服抱着炮彈睡覺，否則沒什麼大問題。

但是，現實當中貧鈾彈卻又確實對於那些戰場地區造成了嚴重的影響。網上有很多文章會告訴你伊拉克首都巴格達在美軍治安戰最厲害的那段時間新生兒畸形率極高，但是他們都沒有説的是，在那些美軍和伊拉克軍隊爆發過激烈坦克戰的地區，當地的村子至今幾乎沒有新生兒出生。

這就是所謂的“倖存者偏差”，説明巴格達有貧鈾彈污染，但是還沒發展到讓當地出生率直接清零的程度。

實際上真正的問題是貧鈾彈在發射後，彈芯碎裂，燃燒，然後放射性威力進入當地的空氣，水源，然後隨着呼吸和飲食，進入當地人的身體內，形成內輻射。

對於參戰軍人來説，這其實不成問題的，坦克上有三防系統，乘員可以佩戴防毒面具，也不會在戰場上停留太久，而且坦克和裝甲車輛上本身也有蓋格計數器可以報警，一旦觸發報警，那麼乘員還可以馬上進行洗消，將遭受的放射性污染降低到最低程度——但是對於當地居民來説，美軍是沒有好心到給他們做洗消的，甚至都不會告訴他們這個地方已經變成了死地。

在巴格達，美軍還是僅僅使用了一些“密集陣”近防炮來攔截迫擊炮彈，污染量相對沒有那麼大，根據聯合國後來發佈的相關統計可以明顯看出，在對綠區襲擊最密集的戰鬥發生後幾個月，巴格達當地的死嬰和畸形率達到了一個峯值，這是因為孕婦在懷孕期間吸入了放射性粉塵，在胎兒發育最關鍵的時間內造成了影響。在幾年後，相關的影響就基本已經消失了。

但是那些爆發過大規模坦克戰，真正污染嚴重的地區，甚至就根本沒有人去給他們做相關的研究了，因為那些村子連續十年、二十年沒有新生兒，已經“自然消失”了。

所以貧鈾彈確實是一種會造成非常嚴重人道主義問題的武器，現代戰爭的殘酷性也是遠遠超過大眾媒體通常報道的。

從這個意義上説我們也希望俄烏儘早實現停戰，不然的話，我們可以想象，如果英國提供的挑戰者參戰，那麼最有可能使用的地點就是扎波羅熱或者哈爾科夫，這將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內發生大量使用貧鈾彈的坦克戰，那麼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會導致一個歷史名城，成為無法正常生活的死亡地帶。

從這個意義上來説，對於烏克蘭民眾來説，現在和平本身就是最大的紅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