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間的美洲獅,敢進城,不敢過馬路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03-29 16:03
去年年底,美洲獅P-22死在了美國加州洛杉磯。
P-22是一隻特別的美洲獅,它從聖莫妮卡山(Santa Monica Mountains)遷徙來到格里菲斯公園(Griffith Park),成為了好萊塢的編外明星。實際上加州的美洲獅都是特別的,因為它們的命運與人類文明緊密交纏在一起,如燭火隨風搖曳,人類的活動牽動着它們的興衰。

P-22的著名照片,在好萊塢標誌前走過 ©Steve Winter / National Geographic
不融洽的鄰里關係
加州大學環境研究部的研究團隊,為加州聖克魯斯山(Santa Cruz Mountains)的13只美洲獅佩戴了GPS項圈。我們可以藉此瞭解人類的活動和開發,是如何影響它們的生活。
通過測量加速度,我們可以推算出美洲獅趕路的狀況。它雖是猛獸,但很怕人,會主動避開人聲和人類建築。在開發程度高、建築多的地方,美洲獅走得更快,休息更少,而且會故意東繞西繞躲開人和房子。周圍人類和建築越多,它越是惴惴不安,消耗的體力也越多。

聖克魯斯山美洲獅的移動軌跡 ©Barry A. Nickel et al. / PNAS (2021)
比起完全沒有建築的野地,每平方千米有150個建築的郊區,美洲獅趕路要多花13%的能量。這也影響到了它們領地的大小。加州大學的研究人員發現,生活在房屋最多的地方的雄美洲獅,比起生活在最“荒涼”地方的雄性,每天的淨移動距離少了61.6%(因為體力耗費在兜圈子躲避人類上了),領地小了78.8%。
美洲獅怕人的習性,影響到它們能走到什麼地方,進而影響到它們的分佈和家域,研究人員稱之為恐懼的景觀(landscape of fear)。

即使不喜歡,美洲獅也要被迫通過近人的區域 ©STEVE WINTER/COURTESY OF VITAL IMPACT
雖然美洲獅不樂意與人同居,但因為未開發的野地不足,還是有一些競爭力較弱的美洲獅,免不了要生活在有很多建築物的地區。如果貓科動物有房地產,“無人區”一定比學區還搶手。
疫情期間偶然放飛
人類活動對於野生動物的影響,可以分成動態(比如車、人)和靜態(比如樓房、馬路)兩種,而新冠疫情就提供了一個大實驗,讓我們得以一窺動態因素是如何影響着野生動物的生活。
在2019年疫情禁足期間,聖克魯斯山的人口流動下降了超過一半。原先美洲獅努力迴避接近城市,而人類活動減少以後,它們開始在城市邊緣出沒。實際上,此時世界各地都有野生動物進入人口密集區的報道。

疫情期間,聖地亞哥市出現了美洲獅 ©REUTERS / FRANCE 24
在疫情期間,智利的聖地亞哥市(Santiago)出現了美洲獅,瓦爾迪維亞市(Valdivia)和康塞普西翁市(Concepción)出現了南美林貓Leopardus guigna,而印度德干高原的豹來到了人類開發的礦區。《生物學保護》(Biological Conservation)發表的一篇論文,統計了inaturalist網站上動物愛好者拍攝的大型野獸,發現在2020年,人們在城市拍到的美洲獅變多了。

南美林貓 ©Daf-de / Wikimedia
這些變化都是在幾周到幾個月內出現的,可見貓科動物的行為具有相當強的彈性。即使房屋道路猶在,人這個動態因素被抽走以後,它們很快表現出了開拓精神。
平靜時減少奔波勞碌
但還有一種相反的情況:人類離開之後,美洲獅反而變“宅”了。內布拉斯加大學的本森(John F. Benson)和加州大學的阿伯內西(Heather N. Abernathy)等人,在明星P-22的老家加州南部地區,為幾個保護區(包括聖莫妮卡山)的12只美洲獅佩戴了GPS項圈。
2020年3月底到5月初,保護區對外關閉,GPS信息顯示,美洲獅走的路更少,活動的範圍更窄,白天的位置(推測為休息的地方)和晚上的中心位置(推測為捕獵的地方)距離更近了。

黑色的陰影表示保護區關閉期間,美洲獅的活動範圍,可見它們的活動區域縮小了 ©John F. Benson et al. / Ecol Solut Evid. (2021)
動物的領地並不像房子,越大越好。動物要儘可能高效地獲取資源,為了少走路,它會選擇資源充足的,儘可能小的領地。《少年Pi的奇幻漂流》裏講過這個原理,設計合理的動物園,是把自然環境下分散的資源集中在一塊兒,構建出一個迷你的領地。
野生環境中的地盤很大,這不是出於喜好,而是出於必要。在動物園裏,我們為動物所做的就是我們在家裏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我們把在野生環境中分散在各處的東西集中到一個小地方來。以前洞穴在這裏,小河在那邊,狩獵場在一英里以外,瞭望台在狩獵場旁邊,漿果還在別的地方……一座房子就是一個縮小了的地盤,在那裏,我們的基本需要可以在附近安全地得到滿足。

動物的棲息地並不是越大越好,為了少走點路,它們也會選擇更小的生存空間 ©Pixabay
在人類存在時,美洲獅要走更多的路,才能找到食物、巢穴等資源,這既是因為美洲獅避人,也是因為人類開發原生環境,使草原、森林呈斑塊狀分佈,美洲獅必須像通勤一樣,從一個斑塊移動到另一個斑塊。比如,美洲獅可以在近人的地方獵食,但必須要有足夠隱蔽的環境藏身,所以還要從捕食的地方走開。
走路越多,消耗的能量越多,人類對美洲獅的影響,會順着營養級下降到美洲獅的“貓糧”如黑尾鹿Odocoileus hemionus,乃至更下層的植物。獵物不夠吃,美洲獅更可能冒險接近人,甚至捕殺家畜,引發人獸衝突。

捕食的美洲獅 ©Jon Nelson / Flickr
美洲獅的蜀道難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美洲獅非常害怕公路,尤其是大型、繁忙的公路,在疫情期間也是如此。即使在禁足期間,高速公路上也有不少車,而且公路已經根深蒂固進入了美洲獅的生活。南加州的美洲獅領地邊界,經常是沿公路而劃,疫情帶來的短暫變化,不足以讓它們越過界線。
實際上,建築和公路帶來的不止有恐懼。人類開發把棲息地劃分得支離破碎,已經造成了加州美洲獅的生存危機。
領地不足,美洲獅的族羣不僅小得可憐(聖莫妮卡山大約有兩隻成年雄性,五六隻成年雌性),還會發生近親繁殖。加州南部的美洲獅基因多樣性極低,僅高於佛羅里達美洲獅(最稀少的亞種,一度跌落到僅剩二三十隻),這使得種羣更加脆弱。

公路成為了野生動物的大敵 ©Ivan Radic / Flickr
美洲獅面臨的危機,許多野生動物,如我們熟悉的華北豹也不得不面對。去年年底,在固原市境內,距離六盤山自然保護區100多公里的S203線公路上,發現了一隻被路殺的豹。
“公路越繁忙越可怕”的規律,也出現在華北豹身上。比如和順的337縣道,早年有不少的豹通過,今年由於過程施工,這條路上來了許多大型工程車,豹也很少出現了。

被車撞死的華北豹 ©郭志宏
動物有時十分頑強,有時卻無比脆弱。在斑塊狀的棲息地裏,美洲獅、豹和許多其他動物的命運,被人類牢牢把持。貓盟之前討論過多次修建生態廊道,為動物基因交流和開拓新領地留出路徑的重要性,然而要改變建設規劃,又談何容易。
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鈎連。促進人類交流的公路,卻成為動物不可逾越的天塹。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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