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銀行危機是否蔓延，中小銀行和房地產是關鍵_風聞

3月26日華爾街日報刊登了一篇從12張圖看美國金融風險的文章。

這篇文章不長，似乎欲言又止。但這12張圖告訴人們，美國這次銀行危機並非一日之寒，美國金融動盪遠未逝去，美國經濟的前景令人擔憂。

首先是高利率。從2022年三月起美聯儲連續9次加息。利率從接近於零的水平急劇上升到4.75-5%。利率就是用錢的價格，十多年來，美國利率一直處於非常低的狀態，美國政府、人民和企業都已經習慣於大量借債花錢的模式。在這樣的情況下突然急劇加息，美國經濟的某一個局部甚至整體肯定吃不消。

硅谷銀行的突然倒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利率的急劇上升。利率上升導致硅谷銀行擁有的主要資產—長期國債和房貸抵押債券貶值。當面對大量現金提現時，硅谷銀行如果賣掉長期債券回籠資金，就要承受大規模虧損；不賣的話，在鉅額擠兑下只能倒閉。

那麼，如何理解利率上升必然導致長期債券貶值？下面通過這張表加以簡單説明。

假設面值1000元的10年期國債，出售時的市場利率為3%，債券複利3%，債券的收益率為3%。過了一年以後，市場利率上升到4%，這張1000元國債的面值和複利不變，此時如果出售這張債券，它就要與利率和複利為 4%的新債券競爭。此時這張面值1000元的債券只能以925元的價格出售才能獲得4%的收益率。

簡單總結一下，債券的特性是面值和債券複利固定不變，但銷售價格和收益率反向變化。當利率持續走高時，過往低利率時發行的債券的價值就不斷下降。這種價值下降就是賬面虧損，或叫浮虧，英語是unrealised loss。

美國在新冠疫情期間大量撒錢，據美聯儲數據，美國家庭在 2020- 2021 年間積累了約 2.3 萬億美元的儲蓄，這些錢大量湧入銀行。在缺乏投資方向的情況下，銀行大量買進利率為1.5-2%左右的長期債券。當利率陡然上升到4.75%時，這些利率為1.5%的債券自然貶值，銀行也就出現大量浮虧。

這兩張圖顯示導致硅谷銀行倒閉的浮虧和美國銀行的整體性浮虧無論是時間上還是幅度上完全相似，這也就是説導致硅谷銀行倒閉的浮虧問題是美國銀行體系中普遍存在的問題。根據紐約大學的一項調查美國銀行信貸總額中的浮虧為1.7萬億美元。

美國銀行浮虧和利率提高緊密相關。在美國通脹仍然高於美聯儲設定指標的情況下，美國利率難於下調，最近有評論認為美聯儲可能還會有一次加息。然而只要利率下不來，美國銀行的浮虧就仍然存在，這也就是説銀行暴雷的基礎還在。

美國銀行浮虧的主要部分是藍色的房貸抵押貸款，其餘是黃色的國債。

國債大家比較好理解，但人們對為什麼房屋抵押債券也能成為一種長期債券有一些疑惑。簡單來説，當成千上萬份房貸彙總起來時，房貸的資金就形成一個非常巨大的現金池，這個現金池還有穩定的現金流，既還貸的資金。房屋抵押債券就是利用這種現金池和現金流，把大量分散的房貸匯合起來打包成一個整體，然後分成數量極多的債券，按照不同的時間年限、面值和利率向投資者出售。這就是房屋抵押貸款證券MBS。做房屋抵押債券的大公司一般有國家的保險兜底，例如美國的房地美和房利美。通過發行房屋抵押債券，銀行既可以把手中的房貸轉移出去降低風險，又可以向更多的人發放貸款。

美國金融業當前危機的第二大風險因素是鉅額銀行存款沒有保險。截至 2022 年底，美國銀行存款的一半，近 8 萬億美元沒有保險，比 2019 年底增加了近 41%。

這部分未保險的銀行存款在硅谷銀行等倒閉的情況下如驚弓之鳥。摩根大通的一項分析顯示，自硅谷銀行和簽名銀行倒閉後的兩週內，估計有 5500 億美元的存款從中小型銀行轉移到大型銀行和貨幣交易基金。根據南加州大學、西北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和斯坦福大學的經濟學家共同發表的一個報告，如果一半未投保的儲户將資金轉移的話，將近 200 家中小銀行將面臨擠兑破產的風險。

正是因為這種資金轉移的嚴重性，逼迫美國財政部長耶倫在是否全部保護銀行存款這個關鍵議題上三天三改口。最近美國中小銀行資金向大銀行轉移的勢頭有所減弱，但局勢仍然不穩定，中小銀行存款流失的現象仍然可能捲土重來。

第三大風險是美國房地產市場對金融機構的衝擊。

根據這兩張圖，美國銀行將大量存款投資於房屋抵押債券，到 2022 年底，銀行中房屋抵押債券價值達 2.8 萬億美元，約佔債券總投資的 53%。美國住房貸款和商業地產貸款是美國銀行資產的主要部分。然而根據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的數據，截至 2022 年底，因為利率的急劇上升，銀行在房屋抵押債券上的浮虧達到 3680 億美元。

屋漏偏逢連夜雨，美國銀行的房地產業務利潤還受到利率上升的嚴重衝擊。舉個例子，某銀行在2020年推出的30年固定利率房貸的利率只有3%，當下的活期房貸利率已經上升到6%以上，在餘下的20多年裏，這家銀行將為這個30年固定利率3%的房貸承受大量損失。

隨着利率的上升，美國今年 2 月份二手房銷量同期下降 22.6%，美國房價中位數11 年來首次出現下降。疫情後時代，遠程辦公成為常態，美國辦公樓空置率從2019年的12%上升到接近18%。休斯頓、達拉斯、芝加哥等大城市空置率達到20%。美國房地產的回落首當其衝的是美國中小型銀行。美國中小銀行持有 2.3 萬億美元的商業房地產項目（辦公樓和商場）的債務，約佔銀行持有的商業抵押貸款的 80%。

如果這種狀態持續下去，中小銀行不僅將面對浮虧加重，還將面對貸款客户萎縮和商業地產商違約率上升的衝擊。這些不可避免的會影響中小銀行的利潤和現金流，甚至引起中小銀行本身的倒閉。

私募基金可能成為美國金融體系中的黑洞。據諮詢公司麥肯錫稱，美國去年 6 月私募基金的總資產達到 11.7 萬億美元。根據 安永會計師事務所的數據，私募基金近年來在美國籌集了創紀錄的現金，投資額達到 7300 億美元。當下私募基金的吸收資金的能力和投資方向必然是影響美國金融穩定的一大因素。

美國銀行危機集中體現在中小型銀行方面。下一步金融動盪的導火索很可能是商業房地產。一旦商業房地產業務急劇下降或者出現集中違約，中小銀行浮虧和現金流短缺的情況都將進一步惡化。一旦形成擠兑，大量未保險的資金將進一步逃離中小銀行，形成惡性循環。美國中小銀行數量眾多，對美國經濟至關重要。如何卸掉綁在中小銀行身上的炸彈引信是對美國政府和金融管理層的一大挑戰。

美國現在的宏觀經濟環境已經和過去全球化時代大不相同，如果美國恢復印錢發債低利率的政策組合，美國將面臨更嚴重的通貨膨脹，鉅額債務利息也將是美國難以承受之重，美國的資不抵債將進一步推動全球去美元化。如果美國繼續加息抑制通貨膨脹，則可能引爆新一輪金融危機。美國許多經濟學家和投資專家都認為美國未來將發生經濟危機，經濟危機的程度和時間跨度眾説紛紜。但有一條是共同的，21世紀第二個十年對美國來説很可能是失去的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