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攻周受資VS圍觀庫克：兩種時代鏡像_風聞

文 | 佘宗明

被圍攻的周受資，被圍觀的庫克

3月26日，有媒體如是寫道。

翌日晚，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在推特上曬出的那組對照圖，儼然與之輝映：

一邊是周受資在TikTok聽證會上，面對長槍短炮；

一邊是庫克在三里屯現身，被不少顧客團團圍住。

毫無疑問，這是兩個饒有意味的歷史瞬間。

TikTok，是中國互聯網出海最成功的產品，如今命運撲朔迷離，新加坡籍CEO周受資在“鴻門宴”中不卑不亢，遭遇的卻是無“聽”無“證”、只有逼問+打斷。

蘋果，是全球市值最高的上市公司和最具代表性的科技企業，CEO庫克在時隔3年後首次來華，在多方歡迎中盡顯輕鬆。

這兩個場景，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層面都有着巨大的解讀空間。

但置於“開放/封閉”的邏輯下，二者無疑是各據一端、反向對峙。

到頭來，“周受資在美國”與“庫克在中國”的境遇形成的鮮明對照，會作為時代鏡像嵌入國際政經的鏡框中。

在坊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聲音依稀可聞可見。

但正如“吃改革飯、走開放路”“對外開放的大門只會越開越大”的強音所昭示的——

越是這時候，我們越要擁抱開放。

因為自古封閉留不住，唯有開放得人心。

因為得開放者得未來。

01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TikTok遭遇的圍獵，很容易讓人想起這兩句話。

在這場風波中，古典自由主義信徒們也許會很受傷——在他們眼中，TikTok不是不能被擊敗，但不該以這樣的方式被擊倒。

就算是將大國博弈與企業命運的關聯塞入梁啓超的“遠因遠果論”中，都無法諱認：

對TikTok的打壓，從一開始就失去了正義性。它無關公義，只關乎政治。

CNN就説，這是美國兩黨議員為了推進現代冷戰敍事進行的“一場醜陋的政治表演”。

周受資在自身涵養與個人顏值加持下的現場魅力，跟那些議員們弱智問題的對照，無非是強化了那層荒誕感。

按照郭德綱名梗“火箭燒煤”裏的邏輯，周受資但凡多看一眼那些問APP“是否需要接入WiFi”的議員，都算他輸。

可他不得不回應，即便回應的結果是剛開口就被打斷。

周受資説，他在努力消除議員們的“信任赤字”。

所以針對議員們在“隱私安全”“兒童保護”“信息真實”等問題上的關切，他竭力擺出事實：

TikTok並非姓“共”的企業；

美國用户數據是儲存在甲骨文的服務器上；

青少年每天的默認使用時長不超1小時……

可這只是一場事先張揚的謀殺。

某大V就剖析：

美國政客腦中有着朦朧直覺，但他們標榜的意識形態，不支持他們提出“網絡安全”“信息主權”這類突破性概念。

諸如隱私之類，只是他們拿出來的可以擺在枱面上討論的圍剿理由。

“戰略性挑戰”“網絡特洛伊木馬”……無非都是何患無辭的那個“辭”。

他們不過是在“明明想直接搶”的情況下還走了個流程。

02

圍獵TikTok，從市場邏輯看很荒誕，從科技冷戰角度講又很實際。

美國眾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技術政策顧問傑弗裏·凱恩就坦承：

“我已經在國會山很多年了，我從未見過一個聽證會，每一個議員都對證人如此敵對。這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在過去，他們曾經嚴厲質詢過馬克·扎克伯格和各種其他科技界人物，但我從未見過一個聽證會，所有拋出的問題都如此普遍地充滿敵意。在座沒有一個人對周受資、TikTok或字節跳動表示同情。”

何以至此？

將華為與TikTok的遭際，放到“從波羅的海的什切青到亞得里亞海邊的的裏雅斯特，一幅橫貫歐洲大陸的鐵幕已經降落下來”的語境中揣摩，答案自然會變得清晰起來。

孫立平教授提出的“大拆解”概念，就為此提供了分析框架。

在他看來，美國推動製造業迴流，俄烏衝突，德國擺脱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都是在拆解世界秩序的底層基礎。

而世界秩序的底層基礎主要在於三重依賴：西方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西方對中國市場和產業鏈的依賴，中俄對西方高科技高端設備的依賴。

在全球化時代，盛行的是資本逐利和比較優勢的邏輯。到了所謂的慢全球化、逆全球化時代，安全與價值觀的邏輯會上升。

在此背景下，美方以封禁為恐嚇逼迫TikTok“賣身”，考慮在5月份前徹底對華為全面斷供，都非偶然。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去年10月就説道：“我們正處於一個拐點。後冷戰世界已經結束，一場激烈的競爭正在進行，以塑造未來。競爭的核心是技術。”

於是也就有了學者劉典總結的美國的對華地緣科技戰略攻勢“兩步走”：

起初是“戰略動員”，表現為加強審查，增添實體清單，推進多邊出口管制。

現在是發起更積極主動的攻勢，包括推出《美國競爭法》立法草案，簽署芯片法案，加強多邊管制措施等。

那，為什麼其箭頭對準的是華為和TikTok？

人稱“冷戰教父”的喬治·凱南，拍了拍我們並甩出一幅“遏制戰略全景圖”。

1948年時，身為美國首任政策規劃主任的他提出，當時美國擁有“大約50%的世界財富，但只有6.3%的世界人口”，未來任何就是要“設計一種關係模式，使美國能夠維持這種差距的地位，而不會對自身國家安全造成損害”。

説他是“美國優先”的祖師爺，都不為過。

華為與TikTok被瞄準，直觀原因無非是：很多年來，美國科技行業都沒遇到過這樣的對手了。

這麼一來，TikTok聽證會就是個陽謀。在“論利弊不論是非”的圍獵之下，周受資答了什麼，對於提問者已經不重要了。

03

TikTok的境遇，多少讓國人有些意難平。

TikTok講述的從“Copy To China”到“Copy from China”故事，曾讓不少國人為之振奮。

關鍵是，它在全球市場的競爭力，來自於自生長的創造力。

它的做大，靠的是市場化技術創新與模式革新，可它現在卻被困於非市場因素的遏制中。

也正因意難平，有些人認為，以封閉回應封閉才是該有的應對策略。

應該説，在“大拆解”拖拽着全球化步伐的當下，強調科技自主、提醒企業注意出海風險，都很有必要。

但科技自主的反面不是開放，恰恰相反，它需要依託於開放。

中國企業出海受挫，也不是掉頭的理由。

應對“圍獵TikTok”的最好方式，一定不是“趕走蘋果”，而是保持改革開放的定力，以持續擴大開放來做強自身的核心競爭力。

打造具有全球競爭力的開放創新生態，需要讓蘋果特斯拉在融入我們的大市場中去激發更充分的市場競爭。

鄭永年老師有幾段話，不乏啓示性：

中國過去數十年的改革進程是開放所塑造的，過去數十年所取得的偉大成就是開放造就的，過去數十年的歷史是開放所引領的。

今天當我們面對國際環境大變局的時候，不僅沒有任何理由改變我們對開放的信仰，在西方搞逆全球化的時候我們反而要堅定開放的信仰，讓開放繼續推進國家的經濟發展，讓開放繼續塑造國家經濟的未來，讓開放引領我們到世界舞台的中央。

當別人選擇封閉時，我們選擇開放，光在競爭理念層面，我們就有了相對優勢。

近代以來，因為工業化、技術的擴散和思想的傳播等因素，世界各國經濟發展的關聯度越來愈高。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完全在封閉狀態下發展起來的經濟體。

經驗地看，越是開放的國家，它的經濟發展水平越高，越能實現可持續發展。

“封閉就要落後，落後就要捱打”，後面那句常引發爭論，但前面那句毫無疑義。

面對百年不遇之大變局，中國要單邊開放，即使美國或者西方向中國封鎖，中國也應當向他們開放，不應當把自己封閉起來。這是打破脱鈎的最有效武器。

歷史上看，哪個國家最開放，哪個國家最獲利；哪個國家最封閉，再強大也會衰落下去。（新華網）

至少入世20年來中國開放與全球化的“共振”給中國帶來的鉅變，已驗證了這點。

由原有的開放帶來的外部性問題（如區域發展不平衡、核心技術被卡脖子），無法通過原有的開放模式來解決，而是需要對開放模式進行調整和升級。

對開放模式進行調整和升級的所指，其實就是涵括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層面的制度性開放。

猶記得，4年前，李彥宏曾説過一番話：

我覺得，只有開放我們自己的企業，競爭力才會越來越強，過去改革開放40週年的歷程反覆證明了這一點。越是沒有過度保護的地方，發展得越好。越是保護，自我提升的速度就越慢，產業相對於國際領先水平會越來越落後。

他認為，中國互聯網企業的高速發展，離不開外資助力，並主張，中資也可以“走出去”。

結合今天的情況看，這些擁抱開放的主張仍未過時。

04

毋庸諱言，周受資的被圍攻與庫克的被圍觀，在平行時空的“同框”，確實容易讓人產生恍惚。

這份恍惚，也可能延伸為在開放議題上的搖擺態度。

但不論是着眼於幾十年來的發展經驗，還是立足於當前的發展現狀，繼續擁抱開放的常識都該轉化為普遍共識。

揆諸現實，從上面傳出的“對外開放的大門只會越開越大”信號，就來得很清晰。

就在這幾天，商務部部長4天內會見11位外企“掌門人”的消息，就被不少“信號體”愛好者捕捉。

這11位外企掌舵者都來頭不小：

太古集團執行總裁施銘倫

蘋果公司CEO庫克

溢達集團董事長楊敏德

雀巢集團CEO施奈德；

寶馬集團董事長齊普策

梅賽德斯—奔馳集團董事長康林松

高通總裁兼CEO安蒙

開雲集團董事會主席兼CEO皮諾

輝瑞公司董事長兼CEO艾伯樂

康寧公司董事會主席兼CEO魏文德

寶潔公司董事長、總裁兼CEO詹慕仁

密集會見11家知名跨國企業的負責人，向他們傳達堅定不移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願為外資外企來華提供良好營商環境的信息，還説“很多外資企業告訴我們，中國這個市場不是可選項，而是必選項。我們也告訴這些外資企業，你們不是外來客，而是一家人”……這些本就挺有信息量。

而在這些外企掌門人共同參加的中國發展高層論壇2023年年會上，中央財經委副主任韓文秀也明確表示：

對外開放是中國的基本國策，將繼續擴大市場準入，穩步推動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性開放，繼續打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一流營商環境。

你擴大“實體清單”，我縮減“外資准入負面清單”，這就對了。

某種程度上，這是用“庫克在中國”受到的歡迎，去回應“周受資在美國”遭遇的圍攻。

這未嘗不是對脱鈎斷鏈的最好回應。

要知道，在反開放的力量面前，開放的力量終究是更有力的。

開放本身就是競爭力，它的維度永遠高於封閉。

而時間也一再給我們答案：

自古封閉留不住，唯有開放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