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科，還懂什麼是珍惜嗎？_風聞

到今天為止，張繼科一方已經沉默了四天，新浪娛樂明星頻道從他本人和團隊處獲悉，理由是“張繼科不想站在風口浪尖”。

而就在四天前，張繼科工作室還對輿論反應非常迅速。

再往前一天夜裏，不少爆料截圖開始在微博、豆瓣等社區流傳，共同指向一件事情：張繼科欠下賭債找債主借錢後，稱還不上錢，並交上了前女友、同時也是一位女藝人的私密照片和視頻，債主以此去討債，被該藝人告上了法庭。3月30日晚上，工作室就發出聲明：已委託律師取證，並將就重點侵權用户提起訴訟。

3月31日凌晨，資深記者李微敖在其實名認證的微博裏發言：情況屬實。當天下午，工作室轉發了微博@楊曙光律師 發佈的律師聲明。

只是，此時微博下方的前排評論，已經從此前多為粉絲髮言如“不求你日常營業只求你在這方面做好了！！該告就告”“你快給我幹活！”，變成了質疑居多，例如“為什麼只告名譽權不告對方誹謗啊？”“呵呵XXX和XXX的團隊也是這樣的操作”，以及，律師最開始發出的律師聲明，甚至連“中華人民共和國”都打錯了。

週六，記者李微敖連發微博，表示傳言為真。週日晚，在面對一些質疑的聲音之後，李微敖在其公眾號“十駕”刊出長文，説明了自己的追蹤的起因與經過，並陳述了一些其他細節：前女友私密視頻共有3條，還有1張視頻截圖；張繼科承認，給他人看過上述視頻中的一段。以及，張繼科還向債主打了一張500來萬元的欠條。張繼科工作室此後再無發聲。

在張繼科沉默的這幾日，更多過往的細節被網友們翻了出來。2019年，在黃牛發佈的藝人行程通告裏，張繼科數次飛往緬甸金邊；2021年，娛記張小寒發佈九宮格漫畫，稱跨界轉型綜藝咖男星為還債偷拍自己和美豔女星私密照。張繼科甚至還有“前科”：2004年，張繼科曾因為違反隊規而被開除出國家隊。

張繼科被開除的原因，至今沒有官方説法，但這段被開除的經歷並沒有被抹去。張繼科回到省隊繼續練球，為了重返國家隊，他每天都在加練，一天四堂課，比很多小隊員還多。

在影像記錄中，張繼科説這段時間讓他明白了很多，“我知道自己應該更刻苦，因為你不付出，就不會有相應的回報。而且，我也知道了乒乓球對我來説意味着什麼，我也知道了，什麼是珍惜。”

22個月之後，張繼科以全國錦標賽第五名的成績回到了國家隊。五年後，拿到了他第一個世乒賽冠軍。張繼科用成績實踐了他當年口中的“珍惜”。

2016年裏約奧運會，張繼科雖然在決賽被橫掃，但身上具備的一些“爽文男主特質”，讓她一夜之間成為“頂流”。此後幾年，他頻繁上綜藝，做生意，參與商業聯名，直播帶貨。

在一眾明星裏，他是榮譽加身的世界冠軍，在體育選手裏他是尚未退役的知名明星，他作為兩個圈子醒目的交集，有的是金字招牌。名氣、金錢、讚美聲於張繼科而言唾手可得，有媒體盤點他出現在鏡頭中裏的豪車，總價值近兩千萬元。

鉅額財富面前，“珍惜”二字又價值幾何？

轉型時代

2016年8月20日上午9點的北京機場，聚集了至少2000名以上的粉絲。數十名安保人員在機場大廳維持秩序並拉起警戒線，攔住了一大批撲向張繼科、馬龍的、尖叫着的女粉絲們。

隨隊的劉國樑，時任乒乓球隊總教練。一年多以前，教練組還在一個座談會上有些苦惱地討論：究竟是什麼影響了乒乓球的影響力？

90年代末，一眾乒乓球運動員還是年輕人心目中的偶像，反而是到了中國乒乓球隊在世界乒壇有絕對統治力的後來，乒乓球賽事逐漸無人問津。2014年，中國乒超聯賽第一次沒有了贊助商和轉播商，上座率也少的可憐。劉國樑的哥哥劉國棟坦言：“基本沒有賣票的。贈票還得管人家盒飯，才會有人去。出錢出得多人也會心疼。”

“體育和國家隊是否可以被娛樂化？”在那場座談會上，劉國樑提出了這個問題供大家討論。座談會上沒有結論，但里約奧運會期間，體育選手們卻已經不受控制地“被娛樂化”了。

在微博、直播平台、公眾號等多種新媒介的傳播下，里約奧運會在年輕人有着極高的傳播度，年輕人也在用新的方式表達關注和喜愛，比如表情包和造梗。

傅園慧的“我已經使出洪荒之力啦”走紅，是新一代人不遵循“唯冠軍論”的註腳，中國乒乓球隊則創造瞭如“馬龍的大滿貫“、張繼科“一定要醒一醒，這是奧運會”、劉國樑“這個不懂球的胖子”等微博熱門話題。乒乓球的百度搜索指數也一度達到了7萬，是四年前倫敦奧運會的兩倍。“藏獒”張繼科的人氣，在一眾體育選手中相當突出。據UC當年發佈的《手機端奧運觀戰行為報告》。報告發現，“00後”簡直全體在追張繼科。論成績，他僅用445天就取得了大滿貫，是用時最短的大滿貫得主。論性格，他贏了之後撕開衣服的狂野，以及“睡醒後”碾壓對手的現場表現，給予觀眾以“爽文男主”的體驗。

張繼科的微博下方，出現了大量稱他為“老公”的迷妹。騰訊體育撰稿稱他為“一個撩妹技能滿格的偶像明星”，他在一場互動中手把手地教當地一位女學生打球就被視為“證據”。

2017年年初的一場直播裏，張繼科為粉絲們畫了一朵玫瑰花，粉絲催他找女朋友，他説**“我不找女朋友，找了女朋友你們咋辦。”**

媒體會用如此飽滿的情緒進行講述，同時把用來形容“小鮮肉”的詞不吝嗇地加到張繼科身上，或許是因為，世界冠軍的身份本身就是一個保險。這是一個讓媒體們用再滿的詞都不會顯得誇張的、安全的身份。只有當他是世界冠軍，“撩妹”才是一個新奇且不油膩的加分項。

乒乓球也終於不再是那個，需要靠贈票來維持不到一半上座率的賽事了。2017年，十年前開始的、由央視全程直播的乒乓球直通賽（公開競爭選拔參加世界大賽的人選）正式轉向網絡，由中國乒協和騰訊體育聯合推出“地表最強12人”，開幕式預售的1000張門票72秒內便被粉絲搶光。

“大魔王”張怡寧震驚於現場粉絲的熱情：“我們那個年代，頂多是比賽回來比比誰的粉絲送的毛絨公仔可愛。”

成為流量

但張繼科本人，則在這場“娛樂化”的浪潮裏走得更遠。

據毒眸統計，2016-2017兩年裏，包括晚會在內，張繼科錄製了共18檔節目，從到歌唱類節目《跨界歌王第二季》，都競技類真人秀《極速前進》，涉獵廣泛。

張繼科還在2016年底推出了數字單曲《心藏》，上線12天銷量突破20萬，上線前三天始終在新歌榜排名第一。但更引發外界關注的，是他與數字單曲同期上線的官微“張繼科工作室”。據澎湃新聞2017年年初報道，張繼科有團隊在管理，並且有粉絲培養的機制，“現在張繼科的粉絲完全是按照娛樂圈的粉絲運營的。”

體育運動員想要明星化運作，確實需要專業的經紀團隊，但經紀方式一定不能完全照搬娛樂圈的。體育選手有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也有太多不能試水的玩法，底線更高，而這些業務，一直到現在還在探索。

請來專業團隊運營其藝人工作的同時，在這個階段，他還沒沒落下比賽，只是成績不再那麼亮眼。傷病是不可忽視的原因之一，2016年10月錄製綜藝《看你往哪跑》時崴傷了腳。上半年，他在直通世乒賽、卡塔爾公開賽和中國公開賽的因傷退賽；下半年，他在世乒賽、全運會和德國公開賽上被排名遠低於自己的對手爆冷淘汰。

2018年，張繼科大幅減少了節目的錄製，算上當年的春晚，也只有三檔綜藝，但他的成績卻沒有因此回暖。當年6月，他在中國深圳公開賽第一輪被淘汰，同月在日本公開賽取得亞軍。但比起這些，這一年他更引人關注的，還是這一年他在微博上公開了與女星景甜的戀情。

與女明星的戀愛，一定程度上是一種符號——就像搖滾黃金年代，幾位女明星與搖滾歌手談戀愛，《樂隊的夏天》走紅，不少樂手和主唱也傳出和女明星的緋聞一樣，它是一個時代“酷”和“流行度”的象徵。

不過，公開戀情的第二年，張繼科因為沒有系統訓練，宣佈退出2019年的世乒賽直通賽預選賽和決賽階段的爭奪。從2019年到2023年，他一共參與了近30檔綜藝節目，其中包括讓渡自己私人生活的《做家務的男人》《女兒們的戀愛》，這兩檔節目也在這次爭議中提供了不少素材。

這一階段，張繼科已經完全是個藝人的模樣了，這幾年藝人們爭相進入的“副業”直播帶貨，他也沒有錯過。飛瓜數據顯示，自2021年8月-2022年3月，張繼科共在抖音開啓8次直播帶貨，期間的雙十一，位居抖音達人帶貨TOP100榜第30位。

輿論場上並非沒有質疑聲，《工人日報》就曾在2019年底點名批評包括國乒大滿貫張繼科在內的四名體壇運動員的綜藝行為，文中指出：“兩年內一氣接下8檔綜藝，儼然以娛樂明星自居，結果是提前終結運動員生涯，在娛樂界似乎也未見有出色成績，無非還是在消費他過去在競技場上的‘藏獒’形象而已。”

娛樂化一旦開始，就難以剎車。乒乓球隊的紅火，一直持續到了今天，乒乓球仍然是國內社交媒體上最具討論度的賽事之一，微博體育超話前20裏，有8名乒乓球運動員，遠超其他賽事。

娛樂、體育和人性

2019年2月張繼科生日那天，他的粉絲為他點亮了家鄉青島綿延5.2公里的53棟高樓，用外牆的大手筆燈光秀，祝他生日快樂。

諸如此類的“應援”活動，在體育明星走向商業化之後並不罕見。“飯圈”也不再離“體育圈”十萬八千里，而是實實在在發生着融合。

體育圈內的“追星”，本身本就不是新概念，虎撲和貼吧關於籃球明星的成績爭論能起高樓，球星卡也能炒至天價，只是經歷了時間淘洗和“新勢力”入侵之後，“追星”的方式變得與時俱進，更體系化，也更“瘋狂”。

飯圈化為運動員直觀地帶來了經濟收入的轉化和提高，粉絲們高漲的熱情被直接轉化成了代言商務的購買力，從而將體育明星推向綜藝、時尚和商務活動站台。

谷愛凌在2022北京冬奧後徹底升格為頂流，隨後第二次參加了被稱為“時尚界奧斯卡”的Met gala，而此前被邀請去過這個時尚界盛會的內娛明星，都是周迅、章子怡等一線明星。

因為內娛連環塌房接連受到損害的品牌方，對於體育明星們，自然是樂見其成的。去年冬奧會結束前，滑雪冠軍蘇翊鳴的經紀人就忙着拒絕找上門來的代言，相關話題詞還登上過微博熱搜。而在大眾的普遍認知裏，他們擁有更高的國民度和更突出的成就，形象正面、積極並且具有民族情懷，更有資格成為品牌的寵兒。

對於曾經出現過聯賽送票都沒人觀看的體育界來説，無論是哪一個項目，與娛樂圈、粉絲運營的接軌，都會走向新天地。

上層也似乎在順勢而為。2019年8月，國家體育總局就更新了商業代言的規則，表示在不影響比賽訓練的大前提下，“經單位同意，運動員、教練員可以自行或聘請專業經紀機構、經紀人，以個人名義從事商業開發活動”。

體育明星被推到了新的高度，問題也隨之而來：在脱離了競技賽場，被放進娛樂圈的名利場之後，他們還會“永不塌房”嗎？

近年來飯圈戲稱入內娛要買塌房保險，粉絲為了連環塌房事件哭訴自己一腔心血和愛意付諸東流，轉頭尋找“形象正面”的體育明星——小學的時候所有人都寫過向奧運冠軍學習的作文，學習他的努力拼搏、永不放棄的精神，沐浴他的榮光，收穫老師批閲試卷時寫下的高分。

但就像曾經接受過毒眸採訪的業內人士所説：“娛樂明星‘塌房’，是因為他們是娛樂明星嗎？其實是因為他們賺得多、關注度高，而又沒有顯著的道德約束方法，反過來，如果體育明星得到了不匹配的酬勞，同樣也會面臨道德問題。”

“不要考驗人性。”體育明星的英雄光環變成了能讓一切都黯然失色的濾鏡。品牌選擇藝人做代言人之前，經過這幾年的教訓知道要反覆背調，但體育明星偶然出現的隱患片段卻被忽略——單以張繼科為例，他在綜藝裏的言行舉止分明也引起過輿論爭議，甚至早期還被媒體曝光過不止一次曾參與博彩性質的“遊戲”。

在這一層面上，擁抱娛樂圈，實際上只是“被看見”的催化劑而已。並不能説走向娛樂圈導致瞭如今的局面，浸染了名利場的惡習並不能甩脱人品本身的惡劣。

只是，當曾經需要通過辛苦拼搏才能收穫的金牌，在娛樂圈裏變成了發佈一張自拍、展示一下顛球技巧就能上漲的粉絲和直播間觀看人數，當“要懂得珍惜”的東西“得到”變得更容易，“人性”也會變得更脆弱——不要考驗人性，但終究有人可以過關，有人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