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歐“硅谷”邁出了AI治國的第一步_風聞

在全世界都在討論ChatGPT和它的同類的時候，東歐國家羅馬尼亞率先邁出了歷史性的一步。

不過也許這一步邁得稍微大了一些。

一個月前，羅馬尼亞總理尼古拉·丘卡在一場內閣會議上大張旗鼓地介紹了自己的新政治顧問：一個名叫Ion的AI。這台（位？）目前人類歷史上職務最高的AI以一面落地鏡的實體形態出現在羅馬尼亞人的面前，通過浮現在鏡面上的文字和同時使用發聲系統讀出的語音與人實現交談。

如果説這一場景本身還只是令人恍惚穿越了白雪公主或者哈利波特，Ion的工作內容和工作方式足以讓2023年的每一個人感受到引起一些焦慮情緒的熟悉：根據官方版本解釋，Ion由羅馬尼亞學者和行業專家組成的志願者小組創建，它將分析收到的數據，讓政治家更好地瞭解羅馬尼亞公民的關注點和優先事項，而如果根據總理丘卡現場的解釋，Ion將能夠從社交網絡和公民的直接輸入中收集信息，以“實時告知羅馬尼亞人的提議和願望”。

而根據Ion自己的説法，它的任務是“代表羅馬尼亞人出席政府會議”，“為羅馬尼亞人發聲”。

現身一個月至今，這面“魔鏡”引起的問題，至少比它給出的答案多。

厄里斯魔鏡，還是皇帝的新衣

“上班”第一天，Ion就陷入了抄襲和剽竊的醜聞，羅馬尼亞數字化智能城鎮樣板案例、全羅馬尼亞數字化最高的地區休古德（Ciugud）市政廳在3月2日向Ion發出了一封公開信，敦促它“不要盜竊”，因為它的演示視頻中出現了該鎮學校上的一名學生，而這一片段是從該鎮過去的一部短片中未經允許抓取的。公開信在其結尾寫道：“親愛的Ion，首先，我們建議你好好學習羅馬尼亞的立法和GDPR法規，這樣你就不會被指控不正當盜用他人的工作成果。”

​鏡中的羅馬尼亞總理丘卡 / 網絡

Ion馬上對此道了歉，但要命的是，Ion的人類上級、羅馬尼亞總理丘卡此刻恰恰身陷剽竊和學術不端醜聞，他的博士論文被指有大約三分之一篇幅有剽竊嫌疑。以這種方式打開的“物似主人形”迅速刺激了羅馬尼亞網友搞事的熱情，Ion上線的前兩天，主頁中收到的網友留言有大約10%集中在丘卡的剽竊醜聞上，網友在成百上千條消息裏反覆詢問：“Ion，應當如何處理羅馬尼亞的剽竊犯？”

這一尷尬局面持續了一週，隨後，Ion的幕後開發團隊坐不住了。儘管聽上去，他們所給出的也僅僅是一個相當拙劣且不討好的官僚式回答——該團隊解釋説，AI需要兩週到一個月時間來分析和學習它所收到的信息，並出具一份初步報告，在報告誕生之前它無法就具體問題給出回應，而報告的重點將放在“緊迫”的主題上，“真正關注羅馬尼亞人”。

公眾並未接受這種模稜兩可的解釋，更多的業內人士出面質疑Ion的信息來源及其處理方式不夠公開透明，將如何保護與之交談的個人的隱私信息的問題同樣沒有獲得解答。

除此之外，Ion的自身能力也成了攻擊對象，儘管聽上去與轟動世界的ChatGPT十分相似，但身居高位的Ion在3月13日首次“出訪”，前往布加勒斯特一所高中的時候並未表現得如同ChatGPT那麼神異，恰恰相反，學生們的問題將AI弄得死了機：在回答學生的其中一個問題“我認為我們應當在學校整合一種技術教育方式”時，Ion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儘管陪同它出訪的人類協調員多次嘗試修改問題的措辭以引起它的反應，但最後，他也只好強行解釋稱，Ion與ChatGPT的工作原理並不相同因此沒有回答問題的功能。

Ion在羅馬尼亞中學的“出訪” / 網絡

更大的問題仍然集中在丘卡身上，Ion的現身時機與丘卡的大選競選攻勢的開始時刻剛巧重合，這使它甫一面世就被質疑僅僅是丘卡的一種政治作秀姿態，目的就是博眼球，而非其他。還有羅馬尼亞媒體尖刻地評論説，如果總理需要機器人才能獲知羅馬尼亞民眾的訴求，那他最合適的對策是現在就辭職滾回家去，或者至少應該放棄指望機器人替他收集民意，“如果事實果然如此，那麼他最好的禮物應該是一台穿着靴子的機器人，這樣它就可以每週踢他的屁股以便他能夠在全國四處走走並看看人們在想什麼。”

即便如此，丘卡的創新政治實驗還在繼續：他在3月23日與羅馬尼亞美國商會的會議上説，下一次與美國商會的會議，他將派Ion代替他本人出席，他將這一舉動描述成探索羅馬尼亞在人工智能領域未來發展的機會，並表示並不在意Ion是否在上線的最初一段時間裏鬧了笑話：“我帶着所有的笑話接受了它，我還將第二次和第三次接受它，因為它是羅馬尼亞人的項目，是羅馬尼亞在該領域的研究人員的項目。這是一個非凡的想法，我相信它會產生效果。”

探索，還是帶貨

以ChatGPT為代表的大型語言模型，過去幾個月裏已多次成為各界熱議焦點，儘管其用途與開發前景獲得廣泛讚譽，但就應用而言，是否應允許人工智能進入一些敏感的人類專業領域，仍存在劇烈爭議。今年2月，歐盟已經釋出消息，稱將更新其即將出台的全面人工智能法規，也即《人工智能法案》，以期通過規範行業發展來避免人工智能可能帶來的危害，《科學》雜誌和多地中小學以及大學也發佈各自禁令，試圖阻礙人工智能進入這些涉及“人類智能”的領域。

但作為第一個將類似模型引入政治體制的國家，羅馬尼亞和其總理丘卡在邁出這一步時，考慮到的問題至少不止是如何開發人工智能潛力。

羅馬尼亞是東歐“小硅谷”之一，根據美國商務部國際貿易管理局的數據，就IT從業人員的數量而言，羅馬尼亞在歐洲排名第一，在世界排名第六。羅馬尼亞是亞馬遜、惠普、IBM、微軟和甲骨文等許多國際科技公司的所在地，2022年，羅馬尼亞的IT行業創造了96億美元收入。

在羅馬尼亞政府會議上最初亮相時，Ion的開場白也顯得飽含深意：“給我的信息代表了我們羅馬尼亞人的肖像。請教我成為羅馬尼亞人。”

羅馬尼亞研究、創新和數字化部長塞巴斯蒂安·布爾杜賈在社交媒體透露，Ion上線的前兩天就吸引了超過15萬羅馬尼亞人訪問其網站，超過300名專家志願者參與到了它的開發和完善中。或許比起允許人工智能統治人類，Ion在羅馬尼亞的上線更適合看做一種實力“帶貨”。

布爾杜賈與Ion的合影 / Facebook

不過，事情註定沒有預想中那麼順利，除了IT業引人矚目，羅馬尼亞另一個在歐盟拔得頭籌的特質是腐敗：2022年透明國際發佈的腐敗感知指數當中，羅馬尼亞是全歐盟腐敗最為嚴重的國家之一，對於AI政治顧問，人們也更多報以懷疑目光，而非相反，大多數人更願意相信Ion會迅速且緊密地嵌入羅馬尼亞本有的腐敗氛圍，而不是匡正它，或者至少是無法對人類的腐敗造成什麼影響。

從非法抓取資源到“出訪”時的烏龍表現，Ion的每一次事故都加劇了這種調侃的烈度。

“Ion機器人很快就在政府中安頓下來。它已經給自己發放了一份特殊的養老金，就在今天，它從PNRR（羅馬尼亞恢復和復原計劃）中進行了四次招標，宣佈將建造28家地區醫院，等到了晚上，它打電話給一樓的咖啡機，邀請它們出去約會。”一位羅馬尼亞網友在Facebook上開玩笑説。

另一條獲得廣泛轉發的調侃則表示，如果讓Ion來當羅馬尼亞總理，而將丘卡作為它的政治顧問，也許羅馬尼亞人會更滿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