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CAA瘋狂三月落幕：職業化的校園體育還純粹嗎？_風聞
体育产业生态圈-体育产业生态圈-商业改变体育,体育改变生活04-06 14:10
北京時間4月4日上午，NCAA一級男籃錦標賽（瘋狂三月）總決賽正式落幕。康涅狄格大學哈士奇隊以76比59的比分戰勝聖地亞哥州立大學阿茲泰克人，奪得了隊史的第五座冠軍。
但是，NCAA籃球加速「職業化」也帶來了許多爭議，讓人們質疑校園籃球是否依然純粹。老牌強隊並且一路碾壓對手再度奪冠的戲碼也引人發問：NCAA籃球所謂的新時代下，這項運動的宏觀格局真的有改變嗎？
文 / 傅皓南
編 / 李佳浚
當我們提到最成功的NCAA男籃球隊時，北卡、杜克、肯塔基、堪薩斯、UCLA與印第安納六大藍血貴族往往是最先被想起的名字。
然而，進入21世紀以來，康涅狄格大學拿下的冠軍比他們都要多，而且在三位不同的主帥（吉姆·卡爾胡恩、凱文·奧利、丹·赫爾利）執教下三次登頂，也標誌着康大冠軍文化的成功建立。同時，雪橇犬們進入本屆錦標賽六場淨勝分沒有低過13分，縱觀錦標賽八十多年的歷史，也足以躋身單屆最具統治力的球隊行列。
但康大作為老牌強校的成功，並不能掩蓋大學籃球競爭愈發均衡的客觀事實。在最近5年，我們見識了2021年單屆18場「下克上」、兩次1號種子敗給16號種子、以及今年NCAA歷史上首次沒有1號種子的精英八強…種種現象都表明，藍血和大聯盟隊伍與中小聯盟球隊之間的差距正在不斷縮小。
而這，與近幾年NCAA做出的重大改革密切相關。與此同時，NCAA籃球作為價值百億的「學生賽事」，其利益分佈也真正迎來了久違的改變。世界上最精彩的非職業籃球賽事，正在變得空前「職業化」。
雖然大學橄欖球每年能帶來數十億美元的收入，但由於最高法庭對1984年NCAA訴俄克拉荷馬大學董事會案的判決，NCAA無權插手五大聯盟（ACC、Big Ten、Big 12、Pac-12及SEC）的轉播合同，也就此與大學橄欖球最吸金的碗賽及季後賽利益無緣。
所以籃球，特別是男籃，成為了NCAA多年來的收入支柱。而這顆搖錢樹下，許多年來已經形成了固定的利益集團鏈：NCAA協會本身、轉播商、廣告商、學校、教練。
根據NCAA財報統計，2022年全部大學體育項目總收入達到11.3億美元以上，有將近百分之九十的收入來自瘋狂三月錦標賽。其中，電視轉播權合同又佔據了最大的一部分利益：2010年，NCAA與CBS體育及特納電視網絡兩家傳媒巨頭簽署了14年108億美元的天價長約。算上2016年的續約（至2032年）又添加的88億美元，單是今年瘋三錦標賽這方面的權益份額就達到了8.73億美元。
當然，這些收入的百分之九十都是要根據NCAA的分配構架流入到體育獎學金、籃球成績資金（Basketball Performance Fund）、學生運動員資助基金等等項目當中。這些款項對於NCAA成員，尤其是中小聯盟的學校來説十分重要，也是他們維持體育項目運營的成本來源之一。具體規劃細節較為複雜，在這裏就不贅述了。
同時，瘋三比賽上千萬的收視人數也吸引來了諸多廣告商，為付出鉅額代價的轉播商帶來了豐厚的回報。
據Sportico報道，本屆賽事廣告位於三月初提前售罄，決賽30秒廣告位價格高達220-230萬美元，其他輪次廣告位價格為幾十萬美元不等。據特納電視網母公司華納兄弟高層透露，今年瘋三轉播所帶來的廣告收入已經超過去年創紀錄的10億美元，彭博智庫估計該數字超過了12億美元。
而廣告商為短短几十秒品牌展示付出的重金，確實能換來理想的曝光度。據iSpot.tv統計，2022年錦標賽全部轉播平台創造的廣告展現量高達242億——不要忘記，錦標賽的核心觀眾正是廣告商看重的18-49歲年齡段人羣。
球隊的表現和品牌價值，也能為學校帶來相當的收入，無論是通過籃球成績資金（錦標賽每晉級一輪就能多獲得33.8萬多美元）、票務、贊助商、周邊還是其他項目。
在這方面的吸金能力，藍血貴族學校自然是在全美名列前茅：據美國教育部最近一次統計，杜克（3300萬）、肯塔基（2930萬）、北卡（2620萬）、印第安納（2510萬）的籃球收入分別排在錦標賽隊伍前四名。
下一位分到蛋糕的，自然就是大學球隊從招生到成績的保障——教練。肯塔基的約翰·卡里佩利（年薪853萬美元以上）、堪薩斯的比爾·賽爾夫（年薪596萬美元以上）、密歇根州立的湯姆·伊佐（年薪573萬美元以上）這些名人堂級主帥的工資從來不會低。但除了他們以外，那些帶隊打出好成績的新晉主帥，也會得到學校為留下他們所開出的豐厚價碼。
看到這裏，NCAA籃球利益的分佈格局相信對於你來説並不複雜了。時至今日，瘋狂三月錦標賽早已在成熟的商業模式下運營多年，建立了穩定的利益鏈。但其中唯獨缺了賽事內容最重要的一環球員，2021年7月NCAA運動員NIL（姓名、形象與肖像權）權益的開放，讓北美校園體育的商業進程變得更具想象空間。
NIL時代的大學籃球，有多能賺
NIL權益，讓NCAA運動員能靠自己的本事得到非校方的商業贊助，與各大品牌簽署代言合同，自然是眾望所歸。畢竟，NCAA打着「業餘體育」的招牌堂而皇之地剝削他們的勞動成果，已經是長期以來被多方譴責的「現代奴隸制」。
然而NIL權益開放後，缺乏規則管制、各大學校鑽空子「收買」球員等等帶來不公平競爭的隱患，都成了新的問題。特別是再加上NCAA在開放轉校平台（Transfer Portal）後，大學體育實質上進入了接近職業體育中的「自由球員市場」階段。
2018年10月，NCAA開放了全新的線上轉校平台，讓有意轉校的學生運動員能輸入自己的信息，公開宣佈自己的意願，與其他學校的教練、球探接觸，從而將轉校流程變得更加透明化。2021年，NCAA更進一步，賦予了運動員轉校後即可為新學校參加比賽的權利，跳過此前必須自動停止參賽一年的期限。
球員們能從最大化自己生涯前景、利益角度出發，選擇最適合自己的學校，理應是好事。但學生運動員從無法躋身NCAA籃球的利益鏈，到成為其中的一份子，到現在甚至有可能成為利益的主導者。對於傳統的格局來説，顯然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因此，NIL權益和球員轉校平台開放背後的爭議，在這兩年也是頻出不斷，特別是在NCAA籃球教練界。
今年3月初，在執教雪城大學男籃47個賽季後，千勝主帥吉姆·貝海姆宣佈退休。除了球隊實力下降，未能入圍錦標賽以外，貝海姆退休另一大原因便是對如今NIL權益和轉校平台開放的不滿。
他曾公開批評同聯盟競爭對手匹茲堡大學和邁阿密大學，認為他們靠NIL權益收買了陣容核心球員，靠轉校生走了建隊捷徑。「我説的是實話…十個教練也打電話給我，認同我的説法。」貝海姆如是説道。
貝海姆並沒完全説錯，今年打進32強的匹大，五位首發球員全部為轉校生。幫助邁阿密大學打進最終四強的功臣之一奈吉爾·派克，去年正是靠第三方支持者約翰·魯伊茲公司開出的一筆2年80萬美元的NIL合同才從堪薩斯州立轉至邁阿密。派克高昂的身價甚至引起了老隊員以賽亞·王的不滿，拿下ACC年度最佳球員的他在賽季開始前一度要求更高的NIL價碼，不然就將轉校。
簡單來講，許多大學教練所擔心的是，以往在招生階段做出長期投入，從接觸到建立個人關係最終到球員正式簽署承諾書的流程，如今在新制度下不再重要。
球員隨時可以因為不滿NIL權益、不滿上場時間而把自己的名字投進轉校平台，讓教練們多年為建隊付出的努力化為泡影。這對於許多執教20年乃至更久的主帥們來説，是難以接受的。貝海姆之輩無法適應新時代的變化，只能選擇退出。
值得一提的是，NCAA籃球運動員轉校人數年均過千，並且以目前的趨勢只會繼續增長。越來越多的大牌球員也加入了這一波浪潮當中，例如去年在最終四強準絕殺杜克的北卡後衞凱勒布·樂福。
可是轉校遠遠不是完美解決方案：根據NCAA官方數據顯示，截止2022年4月25日，轉校平台中只有百分之五十的運動員能找到一所願意提供獎學金的新學校。人員流動帶來的不穩定性，對球員和球隊來説都有不可忽視的負面影響。
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NIL權益和轉校平台，也許多非藍血和傳統強校的球隊有了衝破大學籃球階級桎梏的本錢。同時，那些在名不見經傳小學校成長起來的球星，也能在合適的體系中大放異彩，比如堪薩斯州立1米73的控衞馬奎斯·諾威爾。
從阿肯色大學小石城分校轉至堪薩斯州立後，他成為了大十二聯盟第一控衞，還創下了瘋三單場助攻紀錄。不僅在今年錦標賽圈粉無數，也讓不少職業球探注意到了自己。
在他們的主力陣容中，有扮演關鍵角色的轉校生，例如阿茲泰克人頭號得分手馬特·布拉德利（前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以及決賽砍下兩雙的康大後衞特里斯坦·牛頓（前東卡羅萊納大學）。也有教練煞費苦心招募、培養的心頭肉，比如四強投進壓哨絕殺的拉蒙特·巴特勒、拿下最終四強MOP的阿達瑪·薩諾戈。
輸球但並不沮喪的聖地亞哥州立教練布萊恩·達徹賽後表示：「你不需要上百萬美元的NIL投資，你也不需要一網打盡轉校平台的球員才能成功。你只需要那些堅持做正確的事、想贏超過一切，並願意為勝利全身心奉獻的孩子們。」
歸根結底，儘管大學籃球已非淨土，但在瘋狂三月的賽場上，我們依然能看見純粹、熱血的「校園籃球」。
這，是NCAA籃球充滿魅力的不變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