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哀親了"上熱搜?這部20年前的神作劇場版就有端倪_風聞
动画学术趴-动画学术趴官方账号-04-06 09:43

作者 / 菠蘿的檸檬編輯 / 思考姬排版 / 呼呼
一旦與當下的作品和心情有了聯繫和呼應,“經典”就具有了無窮的生命力。
近期,柯南TV動畫最新的ED封面插圖裏,宮野志保(灰原哀)和工藤新一“並肩作戰”的場景,引爆了整個柯南粉絲圈。

而在昨天,有關電影劇情的一條炸裂Tag,則讓相關討論再次升級,且根本停不下來。

“柯哀”還是“新蘭”?這類CP黨爭,在這部已經播出了27年的經典老番中,實屬老生常談。但這篇文章意欲回到作品本身,從柯南這部作品在人物創作上的雙重性的這一特徵上,與大家分享一些看法。
什麼是雙重性特徵?
自19世紀波德萊爾*在《現代生活的畫家》的系列文章中提出“現代性”*——這一既追求短暫、也追求永恆、用來表示人或事物所具有性質或品質的詞彙後,這種夾雜在南北兩級之間的矛盾狀態,也成為了現代社會藝術文化創作的顯著特徵。*波德萊爾(1821-1867)是法國著名的詩人、小説家和藝術評論家,被認為是19世紀法國文學的重要人物之一,也是現代派詩歌的先驅之一,對後世文學、藝術和思想的影響非常深遠。

波德萊爾認為現代性只是藝術的一半,而另一半則是永恆性,“現代性就是過渡、短暫、偶然,就是藝術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恆和不變。”這要求藝術家們需要在現代的、短暫的、轉瞬即逝的生活中,把握住永恆的藝術之美——即前文所述的“雙重性”特徵
如同柯南開場的經典台詞“身體雖然變小,頭腦依然靈活”所展現的一樣,在成人和小孩之間處於分裂狀態的柯南,並不是一個單獨的“個體”,具有矛盾和扭曲的思想結構。

4月4日重映的**《名偵探柯南:貝克街的亡靈》**正是柯南劇場版裏將這種雙重性處理得爐火純青的作品。
20年前上映的這部電影,創造了當時柯南劇場版的最高票房記錄(35億),直到**《漆黑的追蹤者》**才被超越,至今在豆瓣上依然有着高達8.8的評分。
電影圍繞裝載了虛擬空間的最新的體感遊戲“繭”這一道具展開。

然而,遊戲被自稱**“諾亞方舟”的人工智能**控制,“諾亞方舟”宣稱,若最後無人能夠在遊戲中活着通關遊戲,所有參加者的大腦組織會被摧毀,而此舉是為令日本社會重生——因為參加者中包含了代表日本上流社會的政治、財經、演藝界人士的後代。

遊戲發佈會場出現殺人案件,柯南為了調查更多線索,而進入了“繭”中參與遊戲。

在遊戲的虛擬世界中,柯南一行人選擇了19世紀的倫敦貝克街,在那裏,他們必須在活着的情況下,找出殺人犯開膛手傑克。

而另一邊,柯南的父親工藤優作則開始在現實中對案件展開調查,意圖找到現實中的殺人兇手。
01****與Chatgpt、元宇宙關係不大,內核仍直指人心
誠然,如同當下對ChatGPT的討論一樣,虛擬空間的主題在20年前的日本足夠吸引人眼球。
而20年後的今天,這部作品雖然依然廣受好評,但虛擬世界這一噱頭顯然已不在討論熱度之內。
在討論雙重性之前,筆者想對“經典”這一詞彙進行簡單的討論。對於這樣一部被粉絲奉為經典的作品,當收到編輯部約稿的時候,作為柯南鐵粉的筆者充滿幹勁的同時,對於是否能寫出一篇有意思的影評感到迷茫。
此外,這些年隨着**《天空之城》、《千與千尋》、《星際穿越》**等被影迷追捧為神作的作品在國內重映,“重映”似乎與“經典”劃上了等號。

然而,在後現代的積極解構和偉岸崇高已然消逝的21世紀,電影早已遠離了“經典”這一金科玉律的束縛,走向了多元化。對於《貝克街的亡靈》這類誕生於21世紀以後的作品,現在就倉促定義其為經典,太過武斷。
即使被定義為經典,筆者認為,觀眾也不應該帶着“它是傑作”的崇拜心態去電影院觀賞。
一部作品是否是傑作,和觀眾的觀看感受並沒有直接的聯繫,無論是經典還是爛片,很大程度上,是集體觀念強加給一部作品的詛咒。

借用弗蘭科・莫萊蒂在研究文學時提出的**“遠距離閲讀”**概念,在仔細觀看某一時期的一系列作品時,觀眾會清晰地看到作品後面的社會系統和結構,被稱作經典的作品尤為如此。如果只是停留在“看”這一層面,那麼經典重映的價值,不過是一次虛假的緬懷和感動,難以適應日新月異不斷變化的世界。
如果想真正對“經典”進行全方位瞭解,最好的方法,是拋卻過往所有的定論,放棄對單一文本的關注,而轉向發現眾多文本之間的聯繫。
在瞭解整個故事的系統結構以後,去進行細節的比較和聯繫。
從現在,或者具體到觀看時的某一瞬間的視角去進行對話。就電影來説,反覆觀看關注文本的主題、畫面的構圖、人物的表情甚至空間位置的搭配是一種竅門。
而一旦與當下的作品和心情有了聯繫和呼應,“經典”就具有了無窮的生命力。
從這一觀點出發,回望《貝克街的亡靈》時,或許是偶然抑或是必然,同樣是關於人工智能的話題,當下全球大熱的ChatGPT所引發的思考與《貝克街的亡靈》完全不同。
圍繞ChatGPT的熱門討論,暗示的是當下人們在憂心忡忡擔心人類是否會被替代,從而丟失工作導致失業的焦慮情緒;《貝克街的亡靈》對於AI並沒有這樣現實的表達。

電影結尾通過“諾亞方舟”的幕後黑手弘樹的自首,透露出來的擔心先進的科學技術被不明分子濫用——這類對於人工智能“諾亞方舟”的批判,停留在了對於人類自我道德的批判。

因此,這部電影雖然講述了一個人工智能的故事,卻沒有試圖去提出新鮮的觀點。
這是因為科技時代,對人類自食惡果進行的道德批判,在原子彈發明那一刻就已經開始展開了。
02****無處不在的雙重性特徵
換一個角度來説,從人工智能透露出的對人類的道德批判,到國內熱議的對於日本世襲制的批判,本身就是十分常見的社會議題,也是無數經典電影討論的經久不衰的主題。

作為一部動畫劇場版,《貝克街的亡靈》試圖接近這類問題的態度,本身已經構成了21世紀的一種創作的態勢:與古典的主題的對話。
電影在破案和設置懸疑的時候,如同古典好萊塢懸疑電影大師希區柯克的作品一樣的、人物性格的雙重性凸顯了出來。
例如,**《驚魂記》**主角諾曼,有着“對女性和藹可親的紳士的外在”和“通過收集女人屍體來滿足對母親的佔有慾的內在”的雙重性。


精神分裂的諾曼,擁有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格
這種性格的雙重性,構建了導演對個體的矛盾心態,和人性的善惡變化的詮釋。
雖然《貝克街的亡靈》沒有在單一人物上設置這樣明顯的雙重性,但所有的人物,都被放置在了思想的對立面進行描繪——這或許反映的,是處在作品背後的創作者的矛盾心態。
如同電影海報的宣傳詞“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夢想”一般,在遊戲的虛擬世界裏進行破案的柯南,與在現實裏破案的工藤優作,構成了一種相互關聯的雙重性,所揭開的案件真相也完全相反。
現實裏殺害弘樹父親的辛多拉社長的殺人動機,是不願承認自己是開膛手傑克的後裔,試圖切段自己與先祖血緣上的聯繫;

而在遊戲中殺人手傑克,則因為母親遺棄了自己而痛下殺手。兩人對於祖輩的態度顯然完全相反。

這樣的作案動機並非巧合,在柯南和優作破案時,電影特意採用了平行剪輯的手法,現實和遊戲中兩人的推理流程處在不同的平行線同時進行。


在最後,人工智能“諾亞方舟”的語音操縱下,遊戲中的開膛手傑克自曝“希望將自己的血脈無盡延續到子子孫孫時”,現實和遊戲的對比達到了最高峯

“讓流在我身體裏的罪惡之無盡延續到子子孫孫……”
這樣“一板一眼”揭開真相的方式,讓電影的結構十分工整,也藉由這種工整的對比,電影完成了內容上最深的思考。

顯然,對於世襲制的批判,只是電影里人物對待父輩的一種選擇,或者是灰原哀嘴裏調侃的新聞裏的言論而已——而面向大眾的新聞言論本身是一種二元對立的刻板印象,它不屬於電影領域,也無法深入到電影的核心。
開膛手傑克缺失的母愛,與世襲制對於後代的溺愛完全相反,世襲制正確與否在殺人犯罪的那一刻並不重要。
最終是人性的複雜和精神病症候招致了悲劇——無論是19世紀中後期工業城市化蓬勃發展的倫敦,還是21世紀初深陷後現代主義泥潭的東京。

03**“亡靈”,到底是誰?**
很顯然,《貝克街的亡靈》藉由遊戲的虛擬世界完成了一次與歷史的對話。
現代社會發展的停滯是因為什麼?發展的動力又是什麼?
電影試圖招喚這個被遺忘很久卻始終存在的現代性問題,通過多重親子關係的描寫,展現了出來一種對現代社會的辯證思考。
這種對過去的現代性的追問,也可以在**《鈴芽户締》**這類當下熱門作品中窺見。
而電影標題裏**“亡靈”**的意義就在於此,難以尋覓,卻時刻在背後窺視着當今社會的這類現代性問題的亡靈,依然存在,隨時準備“奪舍”引發人間悲劇。

而對於在對待和處理這類問題的態度上,《貝克街的亡靈》同樣通過雙重性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
和少年偵探團一起參加遊戲的另一個羣體(姑且稱作“官二代”),在參加遊戲之前充滿了目中無人的紈絝子弟的氣息。

而在參加了遊戲後,在目睹了少年偵探團一行人為了幫助柯南而犧牲自己時,開始懂得了互幫互助的意義,學會了如何成長。

有趣的是,在筆者上一篇撰寫的柯南劇場版**《萬聖節的新娘》**的影評時(戳→柯南終於做“人”了?為什麼説最新劇場版口碑迴歸?),這種互幫互助的思想,同樣弱化了仇恨並化解了危機。
可以説,這種主題的對話和延續,充滿了柯南劇場版系列裏“歷史的回聲”。
比較遺憾的是,與少年偵探團的領隊柯南對比刻畫的“官二代”的領隊諸星,因為被人工智能“諾亞方舟”佔據了身體,而沒有真正地參與到遊戲中。


諸星進入遊戲後被“諾亞方舟”佔據了意識,為柯南提供破案線索
“諾亞方舟”與柯南共度難關,完成了對於過去自我的清算和和解。
而參加遊戲的孩子裏除了獲得成長的小孩,還有很多像諸星這樣沒有任何遊戲體驗的小孩吧……可以説,現實和歷史在遊戲結束時構成了另一種雙重性,現實的問題是否真的如歷史那樣可以簡單清算,顯然電影沒有給出答案。
相比較《萬聖節的新娘》裏利他主義的理想式刻畫,《貝克街的亡靈》裏這種巧妙的雙重性設置更加的寫實,也給了觀眾更多的思考和體會。
可以説,《貝克街的亡靈》在眾多人物關係上構成了眾多雙重性,即觀眾可以在電影院觀看時,從不同的維度、不同的人物身上發現對待問題的不同方式,看到人性的不同側面,從而體會到人物不同的矛盾狀態,在此不再一一贅述。
**05**********有想象力的“柯哀”VS永恆的“新蘭”********值得注意的是,電影裏唯獨小蘭,沒有顯示出這種人物的雙重性格。
知曉了柯南參加遊戲後擔心柯南安危主動參加;當火車即將撞向車站時選擇跳下懸崖拯救柯南。
小蘭無論是在現實還是在遊戲裏沒有帶着任何面具,在不同情況下都做出了一致的選擇。保護他人的善良,懷揣着勇氣和正義,這種理想主義的人物性格在電影裏時刻閃耀着。

回到文章開頭,當粉絲談論到CP黨爭的爭論,“新蘭”這一詞彙,也就構成了波德萊爾所説的一種永恆的理想式的羅曼蒂克。
這固然是一種美好的想象,卻也限制了電影在人物創作上深入挖掘的可能。
柯南的早期劇場版**《引爆摩天樓》和《通往天國的倒計時》**裏,面對危機時對於小蘭害怕與彷徨的真實刻畫,在《貝克街的亡靈》的“縱身一躍”後就逐漸消失。
理想式刻畫最終塑造出處於停滯狀態的乏善可陳的情感機器。

而“柯哀”,則構成了另一種對於介於友情和愛情的想象。
在《貝克街的亡靈》,裏灰原哀同樣為了拯救柯南而“犧牲”。

如果説小蘭的刻畫還有公共利益的鋪陳,那麼灰原哀的刻畫則要簡單許多:為了拯救夥伴而犧牲。
這種在其他人物看來司空見慣的選擇,在灰原哀這裏則顯得十分珍貴。

在早期的柯南劇情裏一直躲避黑衣組織追殺、習慣被他人拯救的灰原,在遊戲裏做出了第一次主動拯救他人的行為。
這不得不説一個和人物性格完全衝突的設定,卻構成了一則奇妙的預言和對話,讓柯南劇場版再次充滿了“歷史的回聲”——
在4月14日即將在日本上映的最新劇場版**《黑鐵的魚影》的**預告裏,堅定地説出“我已經改變了,所有請相信我。”的灰原,讓筆者感慨柯南劇場版不斷與過往作品對話(而非借鑑和挪用)的態度。

相比一層不變的人物、或者即使短暫改變也還是會回到過去的人物,與過去的自己徹底告別的人物,朝着未知的方向勇敢前進的人物的姿態,充滿了化繭成蝶的可塑性和無窮的魅力。

而這種人物魅力,已經超出了CP黨爭本身的爭論,在今天人物塑造十分敷衍和同質化的《名偵探柯南》裏,足以讓所有粉絲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