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國,把孩子賣到國外,能獲得總統嘉獎_風聞
乌鸦校尉-乌鸦校尉官方账号-04-06 07:56
3月初,韓國的《東亞日報》介紹了一位丹麥詩人瑪雅·李·朗瓦德的書——《她很憤怒》,在這本書裏,“她很憤怒”這句話出現了超過1500次。

而這個丹麥人,顯然生着一副東方面孔。
她憤怒的對象,是韓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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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丹麥人,朗瓦德的父母卻是地球另一邊的韓國人,她是被丹麥人收養的。兩國的距離很遠,不過丹麥人收養韓國人也犯不上1500次“憤怒”,只要被收養的孩子可以開始新生活就行。
雖然朗瓦德對拋棄自己的父母很生氣,但真正讓她憤怒的原因是,很多韓國的領養機構在利用他們賺錢,“她對成為進口物感到憤怒。她對成為出口物感到憤怒。她對發送和接收國家的領養機構從跨國領養中獲利感到憤怒”。
很顯然,這不是她一個人的憤怒。
2022年12月,近400名被西方家庭收養的韓裔人士,要求韓國真相與和解委員會在截止日期前調查他們的收養情況。3個月前,這些人要求韓國政府調查他們被領養的實情,他們懷疑之前的領養文件和資料都是偽造的。

最開始,51名丹麥被領養者提出了申請,這個舉動引起了世界各地韓裔被領養者的關注。2022年9月13日就增加了232份額外申請。全部申請中,165份來自丹麥,36份來自美國,還有31份來自比利時、荷蘭、挪威和德國。

這些被領養的人在試圖尋找親生父母的時候發現,自己領養文件中很多資料都像是隨手亂編的,比如出生姓名、日期、地點或親生父母的信息。還有人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孤兒,親生父母因為經濟壓力把自己送到了福利機構,但從沒有同意送養。更離譜的是,還有人是跟父母走失之後被送到福利機構,結果不到一個月後就被飛機送到了異國他鄉。
丹麥的露易絲40多年一直認為,自己是在釜山被撿到的孤兒,1976年被丹麥父母收養。
2016年她向韓國領養機構要求自己的韓文領養檔案,結果一名韓國社會工作人員回信表示,她的身世都是瞎編的,“英文檔案上説你從釜山南光兒童院轉到KSS的國際收養項目。事實上,那只是為了辦理領養手續而編造的”。
對方的回答直接讓露易絲崩潰了:“這一切都是謊言,都是為了辦理收養手續而編造的謊言。我在韓國不存在,所以要儘快把我送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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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來説,經濟條件比較差的國家送養的兒童會比較多,但這個看法對韓國來説不太靠譜。經濟發達的韓國,是地球上海外送養兒童最多的國家。
二戰之後,全世界大約有50萬兒童被海外領養,這其中有20萬兒童來自韓國,**每10個海外領養兒童中就有4個是韓國的。**在這一方面,韓國人可以説是冠絕全球。
這其中美國領養的韓國兒童最多,達到了16萬人。實際上,這麼多的韓國兒童被送到海外,還真跟美國人關係密切。
朝鮮戰爭結束之後,留下了大量孤兒,其中相當一部分是韓國女性和外國軍人的孩子。

當時韓國剛剛建國不久,李承晚政府大力推行民族主義以迅速塑造國族概念,使得社會“純血主義”盛行,這些混血兒自然是相當礙眼,“生下混血兒的基地村女性,被視作軍妓。混血兒也會繼承母親的污名,需要在韓國之外尋找家庭生活”。

而且韓國也沒有能力安置這麼多孤兒,唯一的辦法就是有多遠送多遠。
1954年1月韓國第一個準政府的收養組織——兒童安置服務中心成立,得到美韓基金會的贊助,也就是説,**韓國的第一個收養組織是美國人出錢出力建立的。**同年李承晚要求在短時間為超過10名混血兒辦理移民手續。
所以在最開始,跨國送養的韓國兒童裏混血兒佔了絕大部分。1958—1960年2700名跨國收養的兒童中,混血兒有2388名。1955—1961年中收養至美國的4185名兒童中有4155名是混血兒。

1961年,韓國政府又頒佈了《孤兒跨國收養法》,其中第一條就表示,**要“通過為外國人收養韓國孤兒提供簡單措施,尋求加強孤兒的福利”。**在這之後,韓國送外海外的兒童開始越來越多。到了70年代,韓國兒童被跨國收養的數量已經佔到了被收養總數的75.92%。
另一方面,美國領養政策的變化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當時美國並不鼓勵跨國收養,法律上也沒有先例。1954年,美國俄勒岡州的霍爾特夫婦得知這些戰爭孤兒的存在,一口氣收養了8名孤兒。兩個人向國會寫信要求修改法律,隨後,美國國會通過了《霍爾特提案》,跨國收養開始迅速發展。

霍爾特夫婦的品德確實值得肯定,霍爾特女士曾經説過:“所有的孩子都是美麗的,只要有人愛他們。”她本人也被稱作“領養孩子們的祖母”。不過聯想到韓國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頒佈了相關法律,並獲得了美國人的資助,很難不讓人對這其中的聯繫產生聯想。
就像紐約市立大學金浩秀教授説的,“這時期的海外領養,不僅僅是人道主義救助活動,也是美國在冷戰背景下對韓國的扶持與協助戰略”。
當然,戰爭孤兒數量畢竟有限,而且隨着時間的流逝,留韓的孤兒長大之後也就不可能再被收養。就算一個孩子是在戰爭結束才出生,到80年代他也已經20多歲了,沒聽説過誰會收養20多歲的大小夥子。

但同期韓國送往海外的兒童卻不見減少。實際上,80年代反而正是韓國海外送養的高峯,最多時一年要送出去8000多人。要説這些兒童依然是戰爭孤兒,恐怕沒人會相信。
如果説戰爭孤兒被送到海外,至少一部分是因為政治原因的“不可抗力”,那麼後面這些孩子飄揚過海的主要原因,就是能賣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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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韓國媒體的報道,1965年領養韓國兒童的手續費是130美元,比當時韓國人均國民收入還高。到了2009年,手續費已經達到了17512美元。
通常來説,養父母掏的錢由他們國家的收養機構和韓國的收養機構瓜分,韓國霍爾特兒童服務中心説,“在養父母支付的17000多美元中,大約有6400—9600美元來到我們這裏”。
根據統計,80年代韓國收養業每年能夠盈利1500萬—2000萬美元。當時美國《進步》月刊專門對這個產業進行了報道,標題非常直白——《韓國人制造他們,美國人購買他們》。

買賣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更嚴重的是,很多孩子壓根不是孤兒。
從70年代開始,韓國的福利機構和領養機構就開始把走失兒童偽裝成戰爭孤兒,隨後,很多孩子又被偽裝成孤兒。
1975年韓國媒體報道稱,一名4歲的孩子在去父親工廠的路上走失,直接被送到了警察局,然後警察局也沒有尋找孩子的父母,而是把他送到了韓國的海外領養機構。5個月後,這個孩子被送養到了瑞典。
而這些機構中,最著名的應該是韓國的兄弟之家福利院。

1975年,朴正熙提出要打造乾淨的城市,為奧運會申辦樹立良好的國際形象,頒佈了“內務部第410號訓令”,要求清理韓國街頭的流浪者,警察開始大肆抓捕流浪者、做街頭生意的人、殘疾人、走失或沒有監護人的兒童。
根據2020年韓國政府的調查報告,1975到1987年兄弟之家收容人數總數多達38437人。
問題是很多被收容的兒童根本不是孤兒或者流浪兒。
1982年春天,13歲的崔成宇在放學路上被警察攔下來。警察從他的書包裏找出來半片學校發的麪包,逼他承認是偷的。為了讓他認罪,警察直接扒下他的褲子,用打火機燙他的下體,直到他屈打成招才停手。
於是,父母尚在的崔成宇就被送到了兄弟之家。當天晚上,身形高大的守衞性侵了他,在被連續性侵三天後,血流不止的崔成宇覺得自己要死在這裏了。在之後的五年中,崔成宇在兄弟之家遭受了數不清的性侵與毆打。

調查團隊發現,這裏多達85%的人被收容時不滿18歲,真正的流浪者只有不到6%,八成以上的人是被警察送進去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我與父親和繼母一起生活,姐姐在親戚家,因為想念姐姐,我一個人去找她,結果迷路了,被抓進了兄弟之家福利院”。
年紀大的兒童被毆打和性侵,而年紀小的孩子則直接被賣到了國外。

曾經在兄弟之家工作的李責植在接受採訪時説,他隨時都要照顧大約80名嬰兒,這些孩子從剛出生到4歲都有。在1980年代初,機構每個月都會收到一大疊要寄去北美地區的信件,內容是1名該院孩童和1對外國伴侶的照片。
兄弟之家把這些檔案寄給美國的霍爾特國際。李責植説,每當信件寄出數天後,那些信中所附照片上的孩童就會不見,“你在育兒室看到70、80名嬰兒,但過了1天,僅剩下20至40名嬰兒,這種情況不斷髮生”。
兄弟之家究竟往海外賣出了多少孩子,依然沒有準確的數字,韓國保健福祉部前兒童政策主任李慶恩直言,由於收養機構競爭激烈,兄弟之家送出多少嬰兒給人收養永遠是個謎。

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絕對不是唯一一家這麼幹的福利機構。
而在當時,兄弟之家福利院的院長樸仁根簡直是道德楷模、慈善大家,在漢城奧運會籌備期間,他因為大力清理“流浪漢”,還受到了國家表彰,當時的總統全斗煥對他大加讚賞:“因為樸院長,路邊都沒有乞丐了,多好啊!”

樸仁根在2004年接受韓媒採訪時大倒苦水:“為了管理兄弟福利院,我和家人都住在裏面,與流浪者一起過着艱苦的生活。無論是流浪者的入住還是離開,整個過程都有警方的批准和協助,我卻仍然受到污衊和中傷。”
這當然是無恥的狡辯,但卻透露出了一部分真相——如果沒有韓國政府的默許和縱容,兄弟之家和其他送養機構的生意也不會如此紅火。
用美國媒體的話説,**韓國“積極地將貧困兒童制度化並輸出,以牟利並清除街道上被認為不被社會接受的人”。**養父母不知道他們的孩子曾經生活在這些恐怖機構,也不知道他們的錢可能資助了一個虐待設施。親生父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這裏,更別説被送往海外了。
另一個奇怪的地方是,隨着韓國經濟的騰飛,送往海外的兒童數量並沒有減少,而是穩步增加。

這其中一部分來自對未婚生子以及單親母親較低的接受度,而社會和官方對此的反饋,不僅沒有緩和矛盾,反而大大增加了棄嬰。
韓國在2009年首次出現教會設置嬰兒保護艙。而韓國國會2012年修正收養特別法後,規定孩子親生父母必須以自己名義為孩子辦理出生登記,申請放棄養育且獲家庭法院許可後才能將孩子送養。結果這個規定適得其反,“這樣做意味着今後她們可能嫁不出去,沒有男人願意娶未婚生過孩子的女人。所以現在,許多嬰兒被拋棄”,“法律生效前每個月平均可能有兩個棄嬰,現在每個月增加到25個”。

尾聲
在長達幾十年的時間裏,韓國政府有計劃、成體系地向海外輸送韓國兒童,不僅獲得了大量外匯,也減少了自己的壓力,同時還加強了跟西方國家的聯繫,朴正熙政府當年更是將這些被收養者稱為“善意的大使”。
那些被莫名其妙抓進去的人,以及在海外被虐待的孩子,恐怕不會接受這個稱呼。
而調查組在調查兄弟之家時,遇到了相當大的阻力,“掩蓋真相的人,自然是害怕真相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干預兄弟福利院案件審理的人,是韓國保守派的元老和重要人物,現在還活躍在政壇”。
1998年,時任總統金大中向被收養者道歉:“我為你們長大成這般有成就的模樣感到驕傲,但同時也為你們所受的所有痛苦感到無比遺憾。這些年來,約有20萬韓國兒童被收養到美國、加拿大和許多歐洲國家。想到我們不能自己撫養你們,不得不把你們送去國外,我感到很痛苦。”
聽起來確實很真誠,只不過兄弟之家院長樸仁根一直到死前都沒有被判有罪。而在2022年調查報告出來後,一位受害者表示:整個國家都是幫兇。

參考資料:
美聯社:Nearly 300 demand South Korea probe their adoptions abro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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