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承東不會成為李一男_風聞
字母榜-字母榜官方账号-让未来不止于大04-08 20:57

“我不喜歡墨守成規地去做事。所説的話可能別人都不太相信,感覺瞎吹牛,但是我們每次都做到了,而且做得比我説的還更好。”在2012年消費者BG新員工座談會上,餘承東鼓勵道:“吹牛者與不謙虛者最大的區別在於:吹牛者説完不用去實現,不謙虛者説到一定要做到,而且做的要比我們説的更好!”
打破成規的處事方式,成為任正非屢屢點將餘承東作為新興業務領軍人的重要因素之一。
**但在華為新興汽車業務上,不喜拘束的餘承東,最近先後被套上了兩道枷鎖:**前有任正非再次簽發未來5年不造車的禁令,後有輪值董事長徐直軍不點名批評:“我們有些部門或者有些個人或者有些合作伙伴在濫用華為的品牌,華為一直在查處過程中。”
不得不服從組織安排的餘承東,一邊表態華為不造車的決定並沒有變,一邊心有不甘地在心聲社區留下“這個時代變了,這隻會讓我們更加艱難!若干年後,大家都會看明白的!留給時間去檢驗吧!”的言論,並在對外演講中解釋問界前面加上“HUAWEI”是為了進一步發展好華為智選車業務,“結果這兩天,公司有些領導有不同的意見,因此我們又出了個文件,把‘HUAWEI’給取消掉了。”

餘承東
**這種不甘很快被外界解讀為餘承東或許有了跳槽之心。**網上甚至還流傳出首次接任輪值董事長的孟晚舟發言,裏面提到:“餘承東需要認真反思自己的錯誤,並採取有效措施解決問題。如果他不知悔改,將不得不接受開除的結果。”
儘管上述言論已經被華為官方否認,但圍繞餘承東去留的問題反而越炒越熱,甚至一度傳出雷軍悄悄接觸餘承東,後者有望加盟小米汽車的消息,引得小米官方也被迫下場闢謠,稱“這些都是胡編亂造的消息。”
就在餘承東被傳離職之際,任正非曾經的另一愛將李一男,其離開華為後創辦的造車企業自遊家,正在滑向散夥邊緣。
繼去年12月對外宣佈首款車型無法交付後,近期,自遊家官方App正式宣佈停止服務,官網也已無法正常顯示,官方微博內容也已全部清空。
但不同於李一男因為崗位調動——從研發部轉崗市場部——憤而辭職,眼下餘承東仍然是華為終端和車BU兩大核心部門的負責人。
而且,就在5年不造車禁令發佈前一個月,華為高層剛剛停掉了車BU COO、華為“HI模式”對外主要負責人王軍的職務,讓餘承東獨攬車BU大權。
在敲打餘承東的同時,任正非還在儘可能彰顯對餘承東的支持,以防其成為下一個“李一男”。

相比BAT等互聯網公司,出走華為的成功創業者中,基本都選擇了聚焦在B端某一垂直領域。
以那些身家破百億元的華為系創業者來看,朱興明主攻高端裝備製造業,成立匯川技術;何朝曦和熊武,聚焦企業級安全、雲計算及IT基礎設施,創辦深信服;孫洪軍專注於高性能數模混合信號、電源管理、信號鏈等IC設計,打造了艾為電子。
反觀餘承東,其為大眾所熟知則更多源自在C端產品的成功,除他之外,在C端產品上取得成功的併為大眾所熟知的前華為人,可能就只有反出山門的李一男。
**造成這種情況的一大原因在於,華為自身的組織基因。**華為前人力資源副總吳建國告訴字母榜,“華為是一個大型的強平台管理模式,相當於航母艦隊的模式,它的組織運作模式決定了華為的成功靠的不是個人或者小團隊,而是整個組織的力量,華為並不是培養創業者的樂土。”
相比冒險創業,跳槽到其他企業出任高管,做得成功的反而更多。如阿里雲去年挖角前華為企業業務中國區總裁蔡英華,出任阿里雲全球銷售總裁。
但這條路對當下的餘承東來説,也並非理想途徑,主要原因之一在於餘承東正在負責的汽車業務,尚未有拿得出手的成績。
去年問界上市後,餘承東一度定下年銷售30萬輛汽車的目標,最終問界只賣出了7.5萬輛,僅完成了目標的四分之一。
進入2023年,餘承東再次給問界定下了26萬輛的年銷售目標。按此計算,問界月均銷量須達到2.17萬輛,但實際結果是,今年前三個月,問界銷量分別只有4885輛、3505輛,和3679輛。

只從成功團隊選拔幹部,這是任正非給華為劃定的幹部提拔原則之一。**對於還想繼續打仗的餘承東來説,不管是為了挽救問界不斷下滑的銷量,還是保住其在華為內部的職位,新興汽車業務都已是一場不可言敗的戰役,**這可能也是餘承東急於為問界加上“HUAWEI”品牌的原因之一。
之前同為BG負責人的侯金龍,正是因為其在雲服務上遲遲未能打開局面,被任正非調往戰略預備隊重新學習,時隔近兩年後才再次履新數字能源業務負責人。
如果不想重蹈侯金龍的覆轍,餘承東必須要在汽車業務上拿出亮眼的成績。
一路從華為3G產品總監幹到華為終端BG負責人的餘承東,對於帶隊新興業務並攻克兇險時刻有着足夠豐富的經驗,也正是憑藉着一手帶出了華為“聖無線”和“神終端”兩大華為現金牛,餘承東在華為內部有着“常勝將軍”的稱號。
十年前的2012年,任正非在一篇文章中寫到,“2002年,公司差點崩潰了。IT泡沫破滅,公司內外矛盾交集,我卻無力控制這個公司,有半年時間都在做噩夢,夢醒時常常哭。”
那段時間困擾任正非每天投入10多個小時以上工作,卻仍然捋不出頭緒的核心問題是,國內遲遲不發3G牌照,華為重金投入的3G技術找不到應用市場。

任正非
2002年,華為不得不尋求海外突破,開闢歐洲市場,最終幫助華為打開一片天的,正是餘承東。
面對海外客户的定製化開發需求,當時還在借錢給團隊發獎金的餘承東“吹牛”:“你給我八個月時間,我一定開發出來。”
2004年,華為如期向客户交付分佈式基站,解決了歐洲機房狹小、站點獲取困難的問題,並藉此產品在歐洲站穩腳跟。2005年,華為海外銷售收入第一次超過國內。到2010年,餘承東已經帶領華為無線業務成為世界第二,僅次於愛立信。
在趕超愛立信過程中,面對內部質疑聲音,餘承東頂住壓力,拍板決策研發出Single RAN(華為第四代基站),其不僅能做到2G、3G、4G 共享,而且進一步解決了機房狹小、站點獲取困難的成本問題。
2013年前後,華為無線領先愛立信,餘承東收穫了個人職業生涯中的第一個“世界第一”。

步入智能手機時代,華為再次以行業後來者面貌殺入,據餘承東回憶,那時候華為終端還很弱小也不賺錢,“沒有人看得起我們,來自內外各種不斷的批評與挑戰,內心有近乎絕望的壓力、痛苦與堅持。”
2010年,華為消費者業務BG組建,與運營商BG、企業BG並列為華為三大主業務。任正非親自點將,餘承東被從華為歐洲片區總裁職位上召回,履新消費者BG CEO。
上任之後,餘承東進行了兩大調整:第一,鎖定高端,砍掉定製貼牌機;第二,明確對標蘋果、三星,砍掉90%低端手機。
當時公司內部對餘承東質疑聲一片。因為取消貼牌定製機的決策,在外部,華為直接得罪了包括英國沃達豐、法國電信等在內的一眾歐洲運營商客户,後者紛紛選擇與華為終止合作。
外界時不時傳來呼籲餘承東“下課”的聲音,餘承東所做出的每一個重要決策,也都要在集團內部反覆博弈。每隔半年,“餘承東調崗”的傳言都會出現一次,“餘承東被任正非敲打”的文章時而在網絡上流傳。
“我的痛苦來自反對聲,很多不同的異議,很多噪聲,壓力非常大。”餘承東回顧那段歷史時説道。但他很快又調整心態投入戰鬥,“除非是把我撤掉了,不然我就一定會堅持下去。”
“倒餘運動”一度鬧到任正非那裏,最終任正非一錘定音:“不支持餘承東的工作就是不支持我”“再有不同意見,可調離崗位”。
得益於任正非的全力支持,頂着一片質疑聲的餘承東,在2017年將華為手機市場份額帶到了全球第三的位置,並在2019年擠進全球前二,同時帶領消費者BG營收超越運營商BG,成為華為新的支柱。

但在美國製裁之下,餘承東衝刺下一個“世界第一”的目標就此中止。華為手機業務開始迎來生存挑戰。
在接受央視財經專訪時,餘承東曾談到,去年下半年發佈的Mate 50系列,在立項之前,內部已經有人告知他不可能成功,“成本比別人高,還有如此多的限制”。Mate 50系列發佈前,華為Mate系列已經斷更兩年。
“****Mate 50如果沒賣好,那我日子很艱難。”餘承東表示,那段時間內心痛苦時就會一個人夜裏往外走,走到天快亮再回來,然後去公司上班,“當知道它賣得特別好的時候,我們又活過來了,我們又重新回來了。現在相當於我們生死之戰的這一仗打贏了。”

或許是任正非在智能手機上先否決後又同意的先例,給了餘承東希望華為在汽車業務上表現更加激進的信心。
1997年,任正非押寶GSM方案。當時,為了讓運營商客户放心,任正非親自做出承諾,不進入通信消費品領域。由此,任正非拒絕了研發部門做手機的申請,並且下令“5年內都不允許做手機”。
2002年初又聽到有人吵着要做手機時,任正非直接拍着桌子説道:“華為不做手機這事,已早有定論,誰又再胡説八道!誰再胡説,誰下崗!”
然而事情到2002年底便發生了轉機。任正非帶頭開展自我批評,華為在2003年成立手機研發部門,同年11月成立華為終端公司。
對於任正非的經營過錯,2018年3月,華為藍軍組織甚至專門列出過十宗罪,其中一條是:不要過早否定新的事物,對新事物要抱着開放的心態,讓子彈先飛一會兒。
華為藍軍組織特意舉例稱,AR、VR剛開始出來,老闆就説未來要淺灘撿魚,但淺灘撿魚能做啥呢?人工智能出來後也是很保守,就是跟着走;還有區塊鏈,老闆説區塊鏈不能搞,因為我們不能去中心化,其實我們一直在去中心化啊,雲計算就是典型的分佈式計算,下一步我們還要搞分佈式路由器,就是去中心化的;智能駕駛還沒開始談,老闆就説我們不能做,由於我們沒有數據,所以不能做。
現在來看,智能駕駛恰恰時華為車BU對外宣稱的三大核心能力之一。

“讓聽得見炮火的人來做決策”,這是任正非從IBM成功轉型中學習到的經驗教訓之一,並內化為華為的“抵近偵察和抵近指揮”方法論。餘承東帶領無線產品線從借錢發獎金到做出公司最盈利產品的轉變,正是踐行這一方法論的最佳樣本。
或許正基於此,餘承東才在心聲社區上留言感慨道:“對一個行業,只有深入洞察、深刻理解,才能把握住正確的方向!標記一下,若干年後再來看吧!”
不過,激烈的新能源汽車競爭環境,是否還能留給華為像當年做手機一樣的5年考察期,眼下充滿着各種不確定性。
就在華為HI模式先後遭北汽和廣汽叫停,僅剩下長安阿維塔一家後,同樣為車企提供全套自動駕駛解決方案的大疆車載,憑藉更便宜的報價和甘當配角的合作姿態,在斬獲上汽通用五菱、大眾汽車集團(中國)後,近期被爆出拿下了全球新能源銷量第一的車企比亞迪,首款合作車型是海獅,將為後者提供高級別輔助駕駛技術方案。
面對維持現有業務生存和發展,與開拓汽車新興業務的持續投入之間的平衡難題,尤其考慮到任正非去年8月喊出的“未來三年艱難時期,華為一切業務的出發點都要調整到以現金流和真實利潤上來”的寒氣論表述,或許將華為汽車業務從集團中分拆出來,尋求單獨融資,不失為一種兩全其美的辦法。
餘承東不必再糾結於華為5年不造車的最新禁令,也不用想盡辦法在本就不多的合作車企名單中爭取訂單。華為也不用再顧慮造車業務需要的大額投資會拖累成熟業務的穩定。
更重要的是,這將儘可能消除華為在新能源汽車賽道上的不確定性,儘早爭取到一席之地。
現在,餘承東的未來,再一次握在了任正非手中。
參考資料:
《大疆車載將配套比亞迪,提供高級輔助駕駛技術》36氪
《二十分鐘,華為餘承東在電動汽車百人會上説了什麼?》第一財經
《餘承東,左右為難》數智前線
《再次出征的餘承東:我的字典裏沒有第二》20210204 喬諾商學院
央視《遇見大咖》專訪餘承東
《一曲無聲的讚歌》飯桶戴老闆
《華為訪談錄 》田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