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販賣焦慮的檸萌，輪到自己焦慮了？_風聞

作者|顧    韓

編輯|李春暉

就像破鏡重圓也不復舊時情狀，疫情三年中，不管是平台戰略、媒介環境還是整個社會心理都發生了較大變化，促使劇集市場進入新一輪的洗牌重組。有新廠牌乘風而上，自然也有老廠牌直面歷史的滾滾車輪。

六大劇集公司之一、去年逆風上市的檸萌影業，今年就彷彿遭遇水逆。先是片單中的中韓合作項目觸發輿論危機，近期登上央八的新劇《愛情而已》也反響平平、不如預期。

檸萌的都市劇向來自成一派。優點在於精緻洋氣、互聯網化，純原創的劇本能在網上掀起熱議。而且做大做強做成系列，比如代表性的“小系列”《小別離》《小歡喜》《小捨得》《小敏家》，“女性系列”《三十而已》《二十不惑》和眼下在播的《愛情而已》。

但高熱度的背後，檸萌也一直存在販賣焦慮、用狗血衝突換熱搜話題的爭議。或許是對此的反思與調整，這一回的《愛情而已》真走了剋制路線。

**很多能夠放大沖突、釀造話題的地方都被主創輕輕放過，倒很符合現在的另一股潮流——讓男女主像個正常人。**然而這並沒能讓劇變得更好看，反而招來了“平淡”、“無聊”的指責。

觀眾是否在口是心非？後疫情時代到底需要怎樣的都市劇？這是擺在全行業面前的一道難題。而對於以都市劇為招牌、喊出過“用超級內容連接新大眾”的檸萌來説，顯然更具壓力。

《愛情而已》，問題在哪？

《愛情而已》，粗略一掃，“愛情”兩個字佔了一半，妥妥的愛情至上。但細品又能品出一層“不過是愛情而已”的意思，好像是在説，愛情也沒有那麼重要。

現在看來，這個自帶套路的片名堪稱整部劇的寫照。就像很多劇粉反覆申明的，它其實不是一部一切為了戀愛的偶像劇，而是一部聚焦年輕人生活成長的都市劇。女主的職場、男主的賽場，以及兩人的親友同事寫得都非常實，感情線也因此十分慢熱，起碼六集以後才徐徐展開。

然而，在劇集前期甚至現在的宣發造勢中，吳磊、周雨彤的姐狗CP卻始終佔據着話題中心，以至於正片總給人一種貨不對板的感覺。

造成這種宣發錯位的原因有偶然也有必然。偶然在於該劇拍攝的時候恰好趕上《星漢燦爛》播出，幾度被“吳露可逃”視為假想敵，路人自然也不知不覺將關注點放在了CP上。

必然則在於，體育競技、硬核職場在國劇裏都屬於“看上去很美”的類型——都知道它先進，但無法轉化為高收視。姐弟戀其實也一樣，但起碼佔了一個話題度。

因此，《愛情而已》是作為“姐狗101”的潛力選手，期待值與關注度被越挑越高的。而正片出來後，落差在所難免。

直到現在，《愛情而已》正片與劇宣彷彿都在各玩各的。前者靠反工業糖精留住同頻的觀眾，後者還在不斷翻炒牀戲與牀戲花絮，就差來條熱搜“三石請做”了。

拋去心理落差的影響，那些認為該劇“平淡無聊”的指責是否有道理呢？

其實這兩年以正常人、慢節奏、生活流、反套路為主打的劇集不少，如《卿卿日常》《去有風的地方》。但正如硬糖君之前討論過的，這些成功的案例大多為故事搭配了田園風光或者幻想的古風空間，觀眾沉浸進去如入桃花源，能起到放鬆治癒的效果。

《愛情而已》的故事則始終發生在大城市深圳，對女主社畜生活的刻畫演繹令一部分觀眾直呼“人間真實”，卻令另一部分觀眾感覺忙碌和壓抑，實在沒什麼沉浸的必要，更談不上輕鬆治癒了。文藝舒緩還是都市真實，社畜打工還是體育高燃，姐狗甜虐還是熟齡羣像，一部劇很難既要又要還要。

靠着把角色往“正常人”方向塑造，編劇實現了反狗血、反套路。比方説，女主在第二集就挑明瞭職場危機。她既沒有像爽劇人物一樣直接與上司撕破臉，也沒有因此被整、被打壓到谷底，而是忍了下來，過了幾集才辭職。

又比如，男女主的原生家庭各有奇葩之處。但這些事都屬於過去時，當事人各自消化，提起來都淡淡的，並沒衍生出那種大喜大悲的名場面。

但是，能帶來一些小驚喜，不代表劇集的整體觀感也變得更加舒適：

人物情緒穩定變體面了，戲劇性也就流失許多（想想隔壁韓劇，上流人士也説瘋就瘋）；節奏被拖慢，不管是姐狗戀愛、熱血競技，還是經營網球俱樂部的“種田文”劇情，都是近八集以後才端上來；而在這個過程中，觀劇期待一再落空，很容易消磨觀眾的興趣，不知道吸引自己追下去的點是什麼。

其實2021年的姐狗劇《理智派生活》也將大量筆墨放在了兩人的成長家庭、事業選擇上，感情線也很慢熱。但差不多在第三集的時候，女主就帶着實習生被放逐到了邊緣部門，主線任務自然浮現，對觀眾要友好很多。

系列構想，以何為繼？

2014年由四位前SMG高管創建、成立不久就有騰訊入股，這樣背景雄厚的檸萌影業從來無意於做垂直廠牌，始終都是多種類型並舉。然而，檸萌的古裝大IP運向來不好，做運動劇、懸疑劇也經常高口碑低收視。唯有都市劇幾乎沒有辜負過檸萌，在公司創立之初與轉折時刻都產出了爆款，起到關鍵作用：

2016年，檸萌影業播出了三部劇。《寂寞空庭春欲晚》改編自匪我思存IP，主演請到了當時還算頂流小花的爽子，成片卻是一部泯然眾人的4分古偶。最終還是孫紅雷主演的《好先生》、黃磊汪俊的《小別離》讓檸萌打響名頭、站穩腳跟。

**2017-2019年間，檸萌影業在流量IP裏撲騰得危機重重：《擇天記》4.3、《扶搖》4.7、《南方有喬木》5.3……靠《小歡喜》才扳回一城。**2020年，《三十而已》《二十不惑》暑期同檔競技還夢幻聯動，進一步擴展了檸萌品牌在C端的知名度。

可以説，檸萌的成功上市，離不開“小系列”與“女性系列”。它們為檸萌帶來了遠超同行的精品率，是檸萌重要的IP資產，也是檸萌的創意流程有效性、爆款可複製性的最主要證明。檸萌招股書中也顯示，未來三年的一半投資將會用在這兩個系列。

問題是，這兩個系列的生命力有多久？檸萌對於社會情緒的跟進與破解，是否足以讓這兩個系列不斷橫向擴展、縱向衍生？

首先，聚焦家庭教育的“小系列”，掘金中產焦慮的套路已經先一步被觀眾堪破。2021年的《小捨得》與《小敏家》雙雙跌落到6分。該系列的靈魂人物黃磊近些年也不斷面臨角色雷同、“演什麼都像自己”以及現實中全家人設崩塌的爭議，就算不影響收視，也難免拖累口碑。

其次，“女性系列”只有《三十而已》憑藉爽劇開局與出軌話題躋身話題爆款。《二十不惑》系列更像如今的《愛情而已》，偏向温暖、真實、剋制，帶有一定的創新實驗性質，縱然第二季的評分漲到了8.1，也不算一部收視熱劇。它的系列化與其説是回應C端的現實需求，不如説是B端為了實現IP構想在強行關聯和力推。

劇中姜小果每次CP選擇，都挺令觀眾窩火

更重要的是，放眼整個劇集市場，觀眾對女性題材已經產生了審美疲勞，關心的、推崇的、信仰的東西也一再改變。

後疫情時代需要怎樣的都市劇？快節奏的話題劇固然是行不通了，慢節奏的種田劇也肯定不是唯一解法。就算是，其中也大有技巧可言。

《愛情而已》瞻前顧後，啥都想要，似乎是之前販賣焦慮被罵怕了，或者被網友“搞事業”的呼聲給忽悠瘸了，實在算不上一次有效探索。

新故事的壓力

內容行業本就具有不確定性，創新必然伴隨着風險，對於影視公司來説，作品成績波動是非常正常的事。只不過，這種波動給普通公司與上市公司帶來的壓力不同。檸萌影業已經屬於後者，財務狀況要被定期審視，要力證自己具備抗風險的能力，還要儘量保持有新故事可講。

比方説，**為了尋求新的增長點，檸萌時隔幾年又要去挑戰並不擅長的古裝。**除了劉詩詩、劉宇寧的武俠劇《一念關山》，國際片單中的《月明千里》與《宸宮》也是古言IP，一個是和尚男主，一個是重生復仇。

又比如，在堅持版權劇業務為核心的同時，進軍微短劇、升級內容營銷、探索IP衍生。《獵罪圖鑑》推出過音樂劇，《二十不惑2》推出過NFT數字盲盒，《愛情而已》的輕周邊、有聲書、小説出版等衍生產品也在積極開發中，有聲書與劇集同步上線。

再比如，之前在香港影視展上公佈的中韓合作仙俠劇。此事一傳到國內，就引發了最消極的聯想，最終以網友羣情抵制、檸萌終止開發收場。

圍觀這場鬧劇，硬糖君實在很想問一句，這是圖什麼呢？

答案很可能是，因為海外業務就是檸萌影業最有希望的新故事。

檸萌最新財報顯示，2022年，版權劇播映權帶來的營收同比下降了15.5%，直接影響到公司營收，海外業務卻顯著增長，《二十不惑》《獵罪圖鑑》《膽小鬼》《小敏家》等劇集都登上了地區或全球化的海外流媒體平台。版權劇海外發行收入同比增長超2.8倍。如此，怎能不繼續加碼？

而加碼的方式就包括自建渠道、自主製作與合制合拍。3月份的香港國際影視展上，檸萌發布了2023-2024國際片單，包括6部中文劇集、2部韓語劇集、2部泰語劇集、1部印尼劇及1部粵語劇，就是海外業務的一種充分展示。

韓國是內容出海優等生之一，韓劇近幾年的國際化水平也有目共睹。與韓國合作開發內容，理論上來説是很好的業務包裝。只可惜，檸萌低估了國內觀眾對於韓國“文化挪用”的警惕性。

其實放眼貴圈，與檸萌影業相似的公司有很多。正午陽光也是體制內創業的製作公司，但它不上市，可以悶頭做內容，做不了的業務就不再碰。

稻草熊影業也是有平台背景的上市公司，但它從未以製作見長，近年來更是在往牽線搭橋的服務者轉型，主動卸掉了口碑方面的品牌包袱。

檸萌既要上市、又要維持口碑製作公司的定位，註定要面對更多壓力。不過作為觀眾，硬糖君還是希望它能夠維持住本色的。保持焦慮，保持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