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中友誼萬歲!”不錯,但把法國看成“歐洲最後的希望”就太膚淺了_風聞
枫叶君评-枫叶君评官方账号-关注天下事,随枫叶君一起看世界04-10 08:51
作者丨楓葉君
來源丨楓葉君評(fengyejun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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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法國總統馬克龍在國內面臨一腦門子官司,但剛剛結束的中國之行顯然讓他滿意,這很符合那句話:堤內損失堤外補。
高規格接待,廣州的熱情,大學生的笑臉,讓馬克龍按耐不住激動,在推文中用法英中三種文字高喊:法中友誼萬歲!

“萬歲”這個詞特別適合中法。法國人有激情燃燒的傳統,中國人有四處尋找“萬歲”的習慣,可以説一拍即合。
光馬克龍自己興奮嗎?中國人也感動得一塌糊塗。

從疫情開始,到一年前烏克蘭戰爭爆發,中國太需要一個有內容也有形式的外交活動,而年富力強、一會兒一個主意的馬克龍無疑是最佳人選。
論地位,法國是歐盟經濟大國,更是聯合國常任理事國。論脾氣,歐洲即便都和中國鬧翻了,法國也是最可能突破的環節。論領導,馬克龍自認為是西方和非西方大國之間獨一無二的溝通橋樑:戰爭爆發之前,他勇挑重擔跑莫斯科;現在戰爭膠着,他又帶團來到北京。
對於馬克龍這次訪華,中國媒體給予高度評價。有官媒説,“這裏來到中國,馬克龍不由發出這兩個感慨”。也有自媒體説,“法國是歐洲最後的希望”。

“感慨”也就算了,如此高規格接待,還有商業大單,馬克龍不感慨都不正常。但説到“最後的希望”,我就不由得驚詫了:如果説法國是歐洲最後的希望,那還不如説,以後吃餃子不蘸醋,可以改蘸紅糖水了。
馬克龍作為歐洲大國總統訪華,中國人奉上好話,這不奇怪。問題是,很多人為什麼這麼喜歡和看重法國?
的確,法國是重要國家,有實力,在國際事務中享有一定話語權,中法之間也有廣泛合作。但是,這些東西不只屬於法國,英國有,德國有,美國更有。可是,法國就是顯得與眾不同——這個“眾”,主要是大多數西方國家,更具體説,是指美國、英國,以及和美英保持親密關係的主要發達國家。而“不同”,是指法國強調“獨立性”,不喜歡被指手畫腳,很有“我的地盤我做主”的主體意識。
馬克龍在北京説了這樣的話:法方堅持獨立自主外交,主張歐洲戰略自主,反對搞對立分裂,反對搞陣營對抗。法國不會選邊站隊,而是主張團結合作,大國關係保持穩定。

官媒由此引申:馬克龍的意思是,我們法國和你們中國,大概有相同的脾氣。
網上也有人説,現在歐洲只能靠法國和德國支撐了,德國受美國牽制較大,法國是希望。如果法國不能擺脱美國,其他歐洲國家就更沒戲了。法國軍事實力強,擺脱華盛頓後,法國可以為歐洲提供軍事保護。
看了這樣的官方和民間説辭,別説馬克龍,連我都感動了。但感動之餘,看法卻有兩點:一是,馬克龍是否真和我們“脾氣相同”,二是,法國是否心有餘而力不足。

“脾氣”或許有,但它終究有些虛,最重要的是要服從於現實。站在中國的角度,我們可以認為法國和中國有共通的地方,比如,對美國的態度,但是卻必須清楚,法國首先是歐洲的法國,西方的法國,在此之後,才是西方世界中,和中國有較多共同語言的法國。
馬克龍這次是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一起來的。他不可能只顧法中友誼而不考慮自己的歐盟成員身份,否則,他就沒有必要和主席女士手拉手來北京。
法國身為北約一員,它也不會只站在法國的角度和中國商討烏克蘭問題。北約是有集體立場的,馬克龍如果不考慮這個立場,它到中國來談烏克蘭,那就不是促和,而會變成“搗亂”。有人甚至猜測,説不定馬克龍在從巴黎啓程之前,已經和華盛頓通了氣。
應當説,法國之所以特別喜歡充當西方與中俄之間的橋樑,與其在西方國家中的地位有直接關係。

因為英美之間的特殊關係,法國總有一種被疏離的感覺。雖然在安理會五常中佔一席,但眾所周知,美國和英國在二戰中是何種角色,法國在戰爭中又是怎麼熬過來的。所以,它能得到今天這樣一個地位是一種幸運。
既然關係沒有英美之間那麼鐵,法國就總想搞出一種顯示自己特色的獨立性。如,上世紀60年代退出北約軍事一體化。按中國官媒所説,這是因為法國“看不慣美國的頤指氣使、高高在上”。可是,為什麼在2009年4月又吃回頭草了呢?因為在外面,可以獲得某種自由,做做法國的大國夢,但也同時失去了決策權,在歐洲防務問題上插不上話了。特別是在上世紀90年代的波黑戰爭中,北約的介入讓法國看到了自身力量的有限後,法國人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和布魯塞爾的關係,最終在薩科齊政府的第二年重返北約。

很多人只欣賞法國當年的“志氣”,卻不願談它後來的歸隊:要説“志氣”,中國人當初也不差,關起門來搞,也是紅紅火火。可結果呢?法國人當年退出北約軍事一體化,是因為心懷大國夢。後來回來,是發現夢可以有,但當大國需要實力。
至於説法國為歐洲提供軍事保護,那就更是笑話。如果沒有北約,歐盟就是一塊肉,法國和德國都沒這個能力,更別説擔當。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不久前在採訪中坦陳,沒有美國的支持,烏克蘭無法取得戰爭的勝利。

法國在哪裏?澤連斯基沒有提。而事實上,烏克蘭對法國的很多觀點不認同,特別是在戰爭初期,澤連斯基針對馬克龍的綏靖苗頭給予了毫不客氣的批評。
馬克龍在戰爭爆發之前飛到莫斯科,同俄羅斯總統普京進行了一對一會談。可是,他什麼也沒得到。現在,馬克龍又完成了對北京的訪問,人們也沒有多少期待。
這説明什麼?説明身為法國總統,馬克龍具有勇往直前的精神,在別人不抱希望的時候,他還想拿到些什麼。可是,當別的政治家已經愈來愈成熟時,馬克龍還是保持了難得的天真——即便長條桌也沒改變初心。

結束北京之行回到巴黎後,馬克龍接受了法國《回聲報》採訪。在被問道“越來越多的歐洲國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轉向美國以求確保自身安全”時,馬克龍説,戰略自主是歐洲的一場戰鬥,歐洲應當在美中兩極之外,成為世界的第三極。
然而,馬克龍沒有説,中小歐洲國家為社麼會這樣做?因為法國,以及德國,不光有能力問題,更重要的是擔當。如果説有個歐洲國家特別愛給夥伴指引方向,卻又缺乏膽識和責任,那這個國家一定是法國。同其他西方大國相比,馬克龍口中的“歐洲戰略自主”無疑最順中國人的耳朵。
可是,“自主”是否也要看內涵?在法國重返北約軍事一體化後,它是否就成為“附庸”而失去“自主”?在大事大非面前要不要堅持原則?因為堅持原則而導致的對抗,是否和“分裂”是同義詞?“選邊”從何時起成了貶義詞,而和稀泥又是從什麼時候變成了“團結合作”的代名詞?

法國人因為其有別於英美的民族性而受到很多中國人的青睞。然而,歐洲人知道法國的成色,所以,任憑馬克龍這樣的政治家再説得天花亂墜,大多數國家也都是把船系在北約的碼頭上,原因很簡單,就兩個字:安全。
2017年,馬克龍首次當選法國總統。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他以老幹部的口吻説:“我是毛主義者……行之有效的政治方案才是好的。”不僅如此,馬克龍還用“長征”做比喻,熟練應用毛澤東、鄧小平語錄,就連他那本類似競選宣言的書也取名《革命》。
這樣的素質在英美有嗎?是美國總統行,還是英國首相行?像馬克龍這樣的人,在中國有個專用名詞,叫“進步青年”。
中國人喜歡馬克龍,是因為他很法國;中國欣賞法國,是因為它總會催生出很多“馬克龍”:過去有簽署《慕尼黑協定》而在戰爭爆發後被德軍囚禁的總理達拉第,將來也會有馬克龍的接棒者。但是,就像二戰時歐洲解放的希望不在法國人身上一樣,未來歐洲的明路同樣無法靠法國來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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