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是怎麼從“美德”變為“惡行”的_風聞
深思的蓝-04-11 08:28
這兩天，中電科加班事件引起的熱烈討論已經成了社會輿情中的焦點話題。雖然警方揭露該事件為子虛烏有的造謠，但是“加班”作為普遍的社會現象還是很快衝破事件本身，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支持者與反對者各抒己見，甚至上升到了國際競爭的高度，談到了企業生存與國家興亡的問題。
支持加班者會用前輩們的奉獻精神對國家快速發展的推動作用來證明其正當性和必要性，也會用一些關乎國計民生的行業，如消防、警察、通信、醫療等行業的加班來説明其不可避免，不應被過分抨擊。
反對加班者則從加班的效果和加班的回報來聲討其對勞動者的壓榨，對正常生活的破壞，進而衍生出對資本的批評，認為只有在公有制企業裏，當勞動者當家作主後，加班才不那麼令人厭惡。這又將討論擴展到不同所有制和經濟模式的比較問題，更加深入到經濟規律中去了。
從我自己的思考來看，加班確實經歷了一個從“美德”變為“惡行”的退化過程。
似乎從建國開始一直到本世紀初，“加班”大多與奉獻精神，與國家的快速發展聯繫在一起。它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是比較正面的。只是到了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後，隨着經濟形勢的逐漸惡化，美歐開始不斷加大對所謂“中國血汗工廠”的關注。而2019年美國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美國工廠》的上映，以及同年發生的“996福報論”事件更是將加班現象變為社會性話題，使其快速從正面形象跌落成負面形象。
人們對“加班”話題的關注主要集中在兩個問題上。一是，加班是否有公平的回報。二是，加班是否有必要。
從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後，全球經濟就是下滑的趨勢。比較突出的特點就是GDP增速下降，而貨幣供給快速增加，增速甚至超過GDP增速。
也就是説，真實財富的增加在減少，利潤越來越多地來自貨幣供給的擴大。而貨幣增發就意味着以貨幣形式儲蓄的財富在“貶值”。貶值部分被轉移到新增加的貨幣中去，投入到經濟裏面形成了利潤。即貨幣儲蓄財富減少，使得經濟獲得利潤。
由於全球經濟是以市場經濟為主的，財富分配以握有生產資料的“資方優先獲利”為原則，所以，如果沒有利潤，資方就不願意經營企業，經濟就要停擺。如果有利潤，則利潤主要被資方優先獲取。那麼，當利潤主要來源於“貨幣增發”，即來源於對貨幣儲蓄財富的轉移時，財富流向就形成了資方財富增加，而勞動者財富減少的局面。
換句話説就是，當GDP增速下降，經濟進入“存量階段”後，財富總量就趨於固定。此時，經濟不斷通過貨幣增發來強制提取“儲蓄財富”去製造利潤，然後讓資方優先獲利。結果就是貧富差距快速擴大，勞動者財富加速減少。
由於此時處於“存量階段”，科技創新是放緩的趨勢，新增財富（利潤）無法從科技創新中獲得，因此必然要從勞動者的體力中來，即“內卷”。
換言之，就是當利潤不能依靠科技創新“向外”從大自然中獲得時，就必然“向內”轉，從勞動者的體力和休息時間中來。要麼勞動量不變，但是減薪；要麼“加班”擴大勞動量，而薪水不增加。這樣才有可能實現利潤。有利潤，有增長，才能贏得競爭，或者至少維持資方經營企業的意願。
簡言之，就是一面用貨幣增發拿走勞動者的儲蓄財富，一面又把這些財富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作為資方的利潤，另一部分成為勞動者的薪資。薪資既用於購買勞動者的正常勞動，也用於購買勞動者的加班勞動。裏外裏，等於勞動者不但白乾了，還吃了虧。
更有甚者，不但勞動者吃了虧，整個經濟也被毀了。因為勞動者財富減少，消費就會減少。他們的需求下降就會導致企業的產能過剩，出現產銷失衡。資方迫於競爭壓力和獲利目的，不得已又要減薪裁員，使勞動者的財富更少，消費更少，讓產能更過剩，以至形成惡性循環，讓經濟形勢越來越困難。
這就是“加班”從“美德”變為“惡行”的深層原因。它既不公平，也無必要。這和公共事業部門的加班不是一回事，性質完全不同。公共事業部門的加班不會導致嚴重不公，也不會破壞經濟運行。
面對這種有害的“加班”，人們會發現兩個關鍵因素導致了這種危害。
一是，科技創新乏力。創新少，新增財富少，利潤少，經濟進入存量階段。資方為了利潤就要“向內轉”，向勞動者的體力和休息時間要利潤，於是就有加班，甚至惡性加班。即讓勞動者無充裕的時間去生活，婚戀和照顧家庭，使人口減少，人口結構惡化，勞動力再生產被破壞。
這個因素人類難以改變，因為創新是靈感決定的，而靈感是偶然的。這種狀況的出現和結束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二是，市場經濟模式裏“私有”加“競爭”的特質。這種模式和特質要求經濟運行必須有“利潤”，於是企業必須時時刻刻為利潤奔忙，以便能夠贏得競爭，或至少使資方願意繼續經營企業。
正是這個“利潤”使人類在“存量階段”變得瘋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太多人堅信，只要人人為自己負責，都去追求財富，社會就會更好。而實際情況是，財富是科技創新決定的。一旦科技創新停滯，新增財富也會消失。當經濟運行從“增量階段”進入“存量階段”後，對利潤的渴求就會使人類從“紳士風度”變為“失心瘋”。人人追求財富就從增量階段的“協作共贏”，變為存量階段的“零和博弈”。而“零和博弈”恰好毀掉了市場經濟所依賴的“價值交換”。資方越是憑藉生產資料所有權獲得更多財富（利潤），勞動者的財富就越少，消費力就越弱。這使得產銷失衡不斷擴大，價值交換隨着資方財富的增加而快速壞死。資方自身也因為產銷失衡的擴大，不斷縮小產能，使財富總量下降，導致大量中小資本家破產，企業關閉，中產階級消滅，失業暴增，最後形成寡頭統治，進入“類封建”時期。資本與官僚開始沆瀣一氣，形成許多朝代末期的黑暗狀態，走向動盪與滅亡。
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存量階段里加班越多，休息越少，那個增加的“產能”越是無法對應“消費”，無法在市場交換中變現，因為許多消費者在加班，他們的財富還在貨幣增發中減少。這就是產銷的失衡與錯位。財富分配越不公平，市場交換就越是死翹翹，產能也就死翹翹。即分配不公會殺死生產，殺死財富。
在存量階段，只要抑制競爭，抑制人們對利潤的追求，就能避免經濟自毀，就能不加班而使財富基本保持住原有數量，保證人們的生活水平不下降，生活壓力不增加。反之，只要進行企業比拼，鬧攘攘蠅爭血，結果就是事與願違，人人受害，整體垮塌，無一倖免。
至於抑制企業間競爭會不會導致經濟失活的問題，我覺得不會。因為，只要把資本之間，資本與勞動者之間的競爭變為勞動者之間的競爭，勞動者與創新者之間的競爭，實行按照勞動和績效進行分配，多勞多得，多創新多得，就不會使經濟失活。每個人根據自己的“需要”去“勞動”，想多“得”就多“勞”，多“創新”，產和銷就容易平衡了，經濟也就穩定了。反倒是依據“資本數量和權屬”進行分配，讓少勞動、少創新的人多得財富，才容易破壞價值交換，破壞產銷平衡，破壞經濟循環，最終破壞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
上述道理似乎不難理解，但是改變卻不容易。因為，如果一個企業改變了，不再加班，那麼這個企業在競爭環境中就容易死掉。甚至一個國家改變都是不行的，因為現在是經濟全球化的時代。你放棄加班，別的國家不放棄加班，你就輸了。除非你能有突破性創新，否則你就會陷入“內卷”的泥潭。這就是西方不加班，卻搞科技封鎖，並一刻不停地指責中國有血汗工廠的原因。當西方創新乏力時，看見中國人在加班，經濟在增長，競爭力在上升，他們是萬分焦急的，甚至可以説是恐慌的。這就是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進入存量階段後必然要加班，擴大剝削，自毀經濟的結果。馬斯克執掌推特後也大搞加班文化。
所以，要解決這種愚蠢的加班行為，解救人類經濟甚至國際和平的困境，就必須改變圍繞西方資本主義建立的秩序，就要對市場經濟進行中國特色的改造。把基於生產資料私有制的企業競爭、國家競爭變為基於“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可變的，實事求是和靈活包容的混合經濟模式。在增量階段和存量階段採取不同的經濟手段應對經濟形勢的客觀變化。
參考文章：
2023.0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