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享茂和翟欣欣_風聞
文言手艺人夔鼓-不合时宜的文言手艺人,以文言记录社会百态。04-13 22:11
2017-10-18

夫WePhone,手機應用也。恃之短信五洲、電話寰球,而費極廉。肇創未久,即來八方擁躉,籍其號者三千萬餘,開發者以富。二〇一七年九月七日三時,忽彈公告:“毒婦逼太急,吾將與WePhone共蹈黃泉!”又張絕筆於網絡,白前後所以。四時許,執事蘇君墜樓亡歿。

聞其難而觀其文者,無不瞋目切齒而扼腕太息也。瞋目切齒者,恨其妻也。扼腕太息者,憐其人也。
蘇君享茂,福建人,一九八〇年生。少時聰穎,負笈京師,為同窗翹楚。二〇〇三年,考取北郵研究生,奪其榜首。
同窗沈君浪論其人曰:“蘇君者,椎訥大匠也!質樸如鑑湖,不興微瀾。生平不煙,不酒,不賭,不嫖,不置物,不旅遊,所愛唯編程。”
享茂嘗為公司差紐約,居則暗室,食則盒飯,一人一本,旦暮對屏開發。會浪亦在美,過之而異焉,問:“有户無窗,逼仄幽昏,此朱門僕傭所居也,君何至於此?”享茂笑,曰:“開發樂,不知所處。唯寂寥難遣爾。”
後數年,享茂在京創業,以一人之力,就WePhone之功。懸諸蘋果應用商店,執同儕之牛耳。雖域外四極,耽樂之者蜂至蟻集,至於擁塞網路,萬機遲遲。而金來如決洪波。實良有以也。
二〇一七年春,享茂三十七,身家鉅萬而內室空置。親友病之。享茂聞有網站曰世紀佳緣者,最能牽遞紅線,撮合男女,遂往籍焉。
三月,網站引一麗姝與見,乃翟氏女也,顧盼生姿,窈窕修美,且出身名校,學至碩士。享茂身短,昂首立,不及其鼻,故自小而形穢,不敢生奢念。互言家境事業,諾諾數語而已。明日,翟氏微信享茂,曰一面蘇君,芳心傾系云云。享茂喜出望外,遽結其好。

或問翟氏所以多享茂者,答:“詼諧。”人惑之,以戲言戒享茂曰:“君寢小訥訥,伊人所愛者何哉?”享茂笑,不之應。
初,翟氏謂享茂曰:“善哉!特拉斯!”享茂即市特拉斯與之。翟氏曰:“吾欲遊海南。”享茂與遊海南,至三亞。翟氏曰:“瓊島景緻,斯為美。當置別業,記我名下。”乃避享茂,獨與牙行指點樓觀,分説貴賤。享茂意分期,翟氏曰:“何其吝哉!”大索房資三百萬。繼而,則席捲香江,掃掠澳門,採買甚巨。翟氏與享茂交,四十餘日,費千三百萬,日合三十萬餘。域內中人之家,一年所入,不足其一日之用也。
既歸京師,相期六月二日,至有司立婚書。
六月一日,翟氏曰:“噫吁戲!吾有所夢耶。”問:“夢何如?”曰:“吾嘗與某甲往民政局,朝盟而暮散。”享茂聞是語,如蜂蠆入耳鼻,遽然驚起,曰:“卿再醮乎?務必實言告我。”翟氏躊躇目之,曰:“李君欲於京中置房產,而籍在鄉里,乞妾與詐婚。事雖卒成,而芥蒂橫生,至於法院調解。”云云。享茂惑,求其詳,翟氏大怫恚,口角再三。享茂六神失主,進退無措,曰:“待吾靜思之。”遂驅車返居所。翟氏踵於後,撿其服帽坤包置於享茂處者,囊諸車而去。
明日,享茂悔焉,微信謝翟氏,意甚切。遂重歸於好,相約六日立婚書。
五日夜,享茂曰:“吾欲觀法院調解書。”翟氏曰:“此我私事,豈能輕示人?君尚疑我耶!欲觀之,賚我八十八萬。不則何若各分其路,各揚其鑣?”享茂懵然予之。翌日,取調解書,男方赫然劉君,非李君也。享茂悒悒不樂,詰之,翟氏大怒,批其頭,摑其面,噼啪交響,斥曰:“籍上所錄,吾本未婚,今欲與君登記,而更之離異。君欲何如哉?”享茂默然,縮首任之,受領拳掌。翟氏曰:“今官家卷冊錄我離異,雖吾舅父不能易之矣!爾其必償此孽也!”先索金四十萬,再索五萬八千。享茂懵然,與之。
蓋翟氏舅父,宦吏中人也,翟氏常恃此夸人。時之妖童媛女,因色立業,多諱我婚。翟氏醮之再三,而户冊不志,未嘗無所憑也。今翟氏復欲醮,有司必的明其前姻了休,而後錄志。諸籍對照,形無所遁,不得不更。或曰:其人醮之又醮,則卷冊更而復之不知幾何也已!實未見篡更之不易也。以此難人,蘇君不亦太可欺乎?翟氏不爭何以非李是劉,而怒户冊之變,揮拳詰責,至於得金數十萬,真異女子也!
既得婚書,享茂鬱郁怏怏,痛思前事,覺翟氏心機幽深,唇齒每藏訛言,舉投輒構罟阱,疑其非常人。欲離分而不堪其損,欲偕老而不勝其惡,徒呼奈何。
七月,翟氏曰:“爾所居,噫籲嚱危乎高哉十五層,吾恐高,不能止。何不售之,易一大宅?”享茂不允。翟氏怒,曰:“不易居,則易妻!”享茂木然對:“易妻。”翟氏曰:“善!”旋索重金與海南房產,曰:“不予我千萬,吾予爾囹圄。爾所事業,罪與非罪,皆在吾大人一言之間也。矧爾不完税賦乎?抄家問罪孰與破財千萬樂?切慎思之。”
夫自互聯網興,因以謀利之途萬千,雖新法踵成於後,不能圭表周至也。蓋WenPhone以電訊獲利,不在今法糾繩之內,未知其非法耶?非非法耶?天淵之別,在上一言之決。
享茂懼,對以乏資。翟氏着人威嚇挾制,滋擾不絕,勢頗兇蠻。
七月,享茂不得已,與之海南房產,並金六百六十萬。立契曰:餘金三百四十萬,三月內償訖,逾一日,增十萬。
八月,翟氏催逼甚急。
九月,享茂資財不敷週轉。
七日,享茂墜樓亡。
其事初發,網絡鬨然,天下開發者大有兔死類傷之悲。洎今月餘,斯案未立於有司,一言未發於翟氏,而議之者鮮矣!吾雖哀而惜蘇君,未敢曰審其事之端末也。權且錄其説,以待來日刪補。
夔鼓
於2017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