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輕人的創作故事發生在青島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04-14 12:00
創投是大型電影節展活動中少不了的配套項目,但在今年的青島電影周,遴選電影項目的金鑰匙創投計劃,和遴選短片與短劇項目的“編劇新概念”創投,是同時存在。方向不同的青年創作者們奔赴現場,將自己潛心準備已久的項目帶到從業者面前。
得意與失意者並存,在創投這個充滿未知數的舞台上,或許有期望落空的成分,但也必有另一份收穫。毒眸和麪向不同市場的幾位創作者聊了聊,他們當中有初次參加創投、衝勁十足的“新鮮血液”,也有飽經創投檢驗,更成熟沉穩的熟悉面孔。他們處於不同的階段,但都對自己要做的事有所定見,對這些青年創作者的觀察,也是理解行業的重要切面。
電影是“信仰”,也是“協調”
《小島西》的導演、編劇盤君豪是第一次參加創投,這裏的一切對於他來説都是新鮮的。
不像其他初出茅廬的導演,他沒有第一次站在台前講自己項目的支支吾吾。盤君豪形容自己是“為舞台而生的人”,“我從初中開始就經常上台演講,所以我頒獎的時候也説,上台跟回家一樣親切,而且我覺得《小島西》是一個比較‘怪’的項目。”

《小島西》的確挺“怪”,它的預算比很多項目都低,本來報的是350萬,在創投評審的建議下甚至能進一步壓縮到100萬(不含片酬);它講的是一個簡單的小故事——一羣高考之後的學生為了追女神去小島上拍個短片;它設計了很多富含形式感的變化,比如電影中段會從4:3到16:9的畫幅變動。
這些“怪”的部分都讓《小島西》成為了評審們討論最踴躍的項目之一。這對從小在廣東江門長大、鮮少有機會接觸影視行業從業者的盤君豪來説,是有很深的意義的。
他愛上電影的時候已經高三,高考之後,他把父親原本拿來給他買手機的5000塊錢,跟朋友去島上拍了個短片——一如故事裏的主人公,“那個時候閲片量也不多,就一股腦地上去拍,肯定是拍得非常爛的。”
本科學了建築的盤君豪,沒有科班學習的機會,只能通過業餘時間自己看電影、看書的方式來學習怎麼拍片子。他會每年都拍一部短片,來鍛鍊自己的能力。他一直希望有機會能再去考一個科班的研究生,但影視專業的研究生需要不少財力的支持,盤君豪得先掙到足夠的錢才能支撐自己讀下去——他在畢業之後先選擇了創業。
2020年底,在創業接近失敗的時候,他開始着手把在腦海中縈繞了很多年的故事寫成劇本,然後嘗試投到各類創投當中去。在金鑰匙,他收穫了期待已久的認可。
這和《未來之名》的導演、編劇加路兩年前的境況有些遙遠的相似。

和盤君豪不同,加路是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畢業,畢業後去了法國留學,同樣在2020年回國。作為正經的“科班生”,加路也沒能逃掉通過創投接觸行業的宿命。
“我不喜歡用‘跑創投’這三個字,因為它聽上去好像一種專門的職業。”從法國回來之後,加路寫了《再見,我們的白石洲》,他內心非常喜歡且認可這個劇本,但當時的他沒有任何門路,所以最顯而易見的渠道就是創投。
加路數了一下,到目前為止一共去過6個創投,在2021年底圍繞《白石洲》項目的一系列創投結束之後,他當時內心想的是,這輩子都不想再去創投了。
在他看來,一個成熟的導演再想找投資,也不必去創投,因為他在圈內已經認識足夠多的人,這個行業能動輒投數千萬乃至數億的公司其實就那麼些。所以對於加路來説,參加創投的過程,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他對國內電影公司狀況調研的過程,“最初的時候對行業還是有一些朦朧感的,但現在的話,我對不同的公司會有自己基本的判斷了,它們各自的優劣勢是什麼,做事情的邏輯是什麼,都是在這兩年對行業的接觸之中慢慢了解的。”
這樣的情況下,當他再寫出了新劇本,他或許就不會再盲投、海投了,而是可以在一定的範疇之內,尋找合適的合作伙伴。
同樣在這個接觸行業的過程中,青年創作者的創作觀也在隨之變化。
盤君豪不願意用“夢想”來形容他對電影的態度,他更傾向於用的詞是“信仰”。儘管“非科班出身”的標籤時常會令他有不自信的部分,但他認為,想做好導演這個工作,就必須要有足夠的自信來支撐其對項目的掌控力,“我會想,我沒有上過科班,我也能做到這個地步,那如果我也上了科班,我肯定會比你們更好。”

下一步,如果《小島西》的項目的推進受阻,他打算先去讀一個電影專業的研究生,繼續精進自己的能力,“我腦海中還有很多的故事,需要一個更堅實的背景,我才有能力把這些故事的意義全部展示出來。”
而在科班出身的加路身上,他需要面對的則是另一重難題。
在寫《白石洲》的時候,他自承當時是處於一個更“封閉”的創作觀中——做類型片是心裏跨不過去的坎。這也是很多國內年輕創作者的共性——在學院的教育體系下培養出來的學生,對“商業”這兩個字多少有點“嗤之以鼻”。
加路經過對國內電影生產體系的接觸,再加上花了很長的時間思考,才慢慢從這個封閉的創作狀態中走了出來,“我覺得這是人進入到社會當中,在尋找自己位置的過程。你逐漸瞭解到了觀眾是什麼樣的、市場是什麼樣的、你自己想做的是什麼東西,最終在這幾者之間達成一種協調。”
加路不認為學校的教育體系有問題,因為學校一方面也會有關於商業電影案例剖析的課程,只不過“我們那會兒對這樣的課不太感興趣”,另一方面,如果沒有經典的藝術電影對人的薰陶,那麼學生也無法建立起足夠的電影審美,而審美的部分在做商業電影時仍然是共通的。
在想清楚這件事之後,他寫出了《未來之名》。它不只是一個劇本,同時加路也有出版小説的想法,而小説的出版要遠比電影的完成更簡單。

對於加路來説,未來是做編劇、導演還是小説家,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因為在他看來,認知是由經驗構成的,人經歷的事情在變化,想做的事自然也會發生變化,“我沒辦法預知十年後自己是不是還很想去拍電影,所以最好的情況就是能把握好此刻。這也是我寫《未來之名》這個故事,它最想表達和傳遞的主題。”
短劇也該做創投
相比於遍地開花的電影創投,針對短劇這種新興內容形式的創投活動目前還相對較少,不同身份的創作者們也在利用這為數不多的機會,與行業產生更多積極的對話。
汪妮、李子昂和阮文悦帶來了她們的作品《無價之寶》,她們三個都是中央戲劇學院戲文系剛畢業或快畢業的學生。這個項目的靈感來自於之前的一個已經“黃了”的動畫劇本,這次她們是為了報名參加“編劇新概念”創投而專門把它改寫成了一部真人短劇。三人平時也會接活,但接到的大部分商業創作都和她們自身想寫的東西很不一樣,所以遇到了創投活動,就趁這個機會寫一個自己真正感興趣的故事。
這是一個兒童羣像劇,講述的是一羣孩子在農村廢棄工廠的冒險故事。雖然年輕,但她們在創作之初就既考慮了項目的商業屬性,也兼顧自我表達。比如,之所以選擇兒童羣像,是因為她們認為“所有人都有過兒童的時期,受眾相對不會侷限”,而市面上又很少有以女孩為主角的冒險故事,所以這次她們把主人公設置成了小女孩。
不僅如此,在創作中她們也考慮了項目落地實現的難度,比如把故事發生的背景放置在農村,就是出於對成本的考慮,“我們想做一些中式怪核的風格,但都避開了需要大量特效的劇情設計。”
儘管有了不少前置的考量,但少有宣講經驗的三人,在創投現場還是難掩緊張,項目也收到了在場評審不少寶貴的建議。

與之相對的是橘子和小葵的兩個項目——《不要在電影院説話》和《報,江湖又有大新聞》,在評審的口中擁有更高的成熟度。兩人一共給“編劇新概念”投遞了三份作品,其中有兩個都入圍了終審階段,並一同榮獲“優秀作品”表彰。
2020年,橘子和小葵與另外幾位編劇組成了沙糖桔編劇工作室,由於每位編劇各自擅長的內容和對接的資源都不一樣,成立工作室能擴展更大的業務範圍,電影、長劇、短劇、廣告,各種形式的項目都有。
據她們介紹,從工作室的整體收入構成來看,一開始佔比最大的是網劇,但從去年開始,短劇的需求開始明顯上漲,從30%漲到了60%。在這些項目中,既有平台和其他影視公司的委託創作,也會有原創劇本售出。隨着短劇業務數量的增多,原創劇本售出的情況也在變得越來越多。這次來到“編劇新概念”創投的兩個項目,就是未經委託的原創劇本,她們希望帶來這裏聆聽各界反饋。
和電影創投不同的是,短劇的創投更側重項目的賣點,而非個人的表達。有過不少電影創投經驗的小葵表示,“電影創投更關注如何把項目落地,而短劇的創投,更關注如何把它賣出去。這和兩種產品面對的市場情況有關,電影的市場形態更多元,所以哪怕它是你很私人化的產物,也是有可能被付諸實踐的,但劇集市場真的是幾乎沒有這樣的機會。”
因此,在短劇的編劇們身上,也少有出現前述電影創作者們那樣掙扎又和解的過程。橘子提到,“我們團隊裏的編劇實際上是性格迥異的,甚至也不是一個學校的朋友。大家能走到一起,是因為在很多理念上是一樣的。從畢業開始,我們就覺得這是一份工作,你首先要完成它才能做好它,而不是我想着做好它再去完成它。”
但即便是面對一份“工作”,也有內在的觀念流變的過程。“我改掉‘下沉市場’這個詞用了很久的時間。”橘子説道。在她看來,這種説法對於從業者來説可能是很順口的一件事情,但作為普通人或者作為文字創作者是一種傲慢,所以選擇了改口。
在她看來,觀眾喜愛更刺激簡單的短內容還是需要思考成本的長內容,也不是基於人羣劃分而固定下來的,很多時候可能取決於觀眾面臨的生活狀況,在不同的生活狀況下選擇不同的文化娛樂消費品。

而所謂“下沉”,是否能真正與“短劇”這一標誌着信息含量差異的載體相綁定,汪妮也表示質疑,“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把短劇和長劇區分開來。”
在她看來,其實一個故事往長了寫和往短了寫都是可能的,長劇中會有不少注水的部分,也會有前幾集得“熱開場”的定律,這些都是可以長短互通的理由。“我覺得現在對短劇的限定是不是太多了。其實它也可以承載一些比較嚴肅的題材,擁有一些比較複雜的劇情和人物,而不是完全追求一個強設定。”
這是對短劇未來發展的美好期許,但行業目前生產力結構的限制,讓整體的發展面臨困局。橘子和小葵提到,如果把從兩三分鐘一集的“微短劇”,到十幾分鍾一集的“短劇”,再到幾十分鐘的“長劇”,視為按內容信息量豐富程度排序的金字塔,那麼目前的行業現狀是,底層的“微短劇”供給豐富,上層“長劇”中的“明珠”們被偶爾注意到,但中間的部分“消失了”。
消失是方方面面的,平台為了營收壓力降本增效,取消了大部分非頭部項目的預算;“不那麼貴,但戲還不錯”的演員和編劇也在變少,而底部的“微短劇”們又不太需要特別具有專業能力的編劇進入。
長此以往,作為行業中流砥柱的“中層供給”們愈發缺失,在未來行業逐漸復甦之後,卻不是一夜之間能找回的。
而短劇創投作為一種比電影創投可能離市場更近的形式,市場亟待從中挖掘出更多有希望填補“中層供給”缺失的作品。不論是初出茅廬還是身經百戰的創作者,都在這裏儘可能地展現出市場固定面貌之外的新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