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劇與音樂劇，相互取暖ING_風聞

《獵罪圖鑑》在開播一週年後的今年3月，上了兩次熱搜，不過，都是其衍生音樂劇巡演相關的消息。

國產劇的流量正在作用到音樂劇上。目前正在巡演的音樂劇《唐朝詭事錄》，同樣改編自去年的熱門國產劇，在去年年底巡演時，曾憑“音樂劇唐朝詭事錄邊探案邊跨年”登上熱搜，前不久還因為請來偶像團體出身的藝人李汶翰出演，引發熱議。

對於這兩部有志於做多季、系列化開發的劇來説，音樂劇的巡演，彌補了播出間隔的空白，聽上去是個維持IP熱度的好主意。

而這兩部音樂劇背後的公司，也逐漸成為行業內“將國產劇改編成音樂劇”的老手。《獵罪圖鑑》的出品方繆時客，此前還改編過《隱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唐朝詭事錄》出品方長信傳媒自身就有演出部，專注改編自有IP，比如《靈魂擺渡》《夢見獅子》。

入局者還在增多。3月29日，音樂劇出品公司上海魅鯨文化公開招募音樂劇《唐人街探案》的演員。後來者消息一個個傳來，但繆時客和長信傳媒都對毒眸（ID:Domoredumou）説，這場生意不是零和博弈，他們更希望，有更多後來者可以一起入場，“把音樂劇這塊蛋糕做大。”

在“出圈”這件事上，劇集和音樂劇兩種載體是“雙向奔赴”的。音樂劇需要新觀眾，國產劇也需要提升IP版權的價值。那麼細説起來，這到底是一門好生意嗎？

危機下去“想點子”

音樂劇盼着出圈，不是一個新鮮話題。

只以總量為評判標準，“中國音樂劇”實在算不上什麼大產業。根據中研普華產業研究院的《2017年中國音樂劇市場規模分析及個區域市場規模情況》，2017年中國音樂劇市場的總票房收入為3.48億元——在當年，即便把一個產業看做一部電影，票房都算不上突出。

總量低的另一面，是發展分佈不均，當時華東地區音樂劇市場規模為1.74億元，已經是整個行業的一半。不難推測，音樂劇的票倉主要集中在上海等一線城市，遑論用户下沉。二三線城市的觀眾在自己的居住地看不到音樂劇巡演，要麼累計不起來認知度，即便有了認知度，也會被跨省市觀看所勸退。

很顯然，音樂劇市場一直在呼喚出圈，走出原本的核心受眾羣體，吸引新的觀眾。

湖南衞視綜藝《聲入人心》，確實做到了助推音樂劇出圈，吸引了大批走進劇院的觀眾的同時，培養出了具有票房號召力的“圈內流量”，吸引了不少的年輕觀眾入局。

根據人氣選手鄭雲龍發佈的《謀殺歌謠》謝幕合影可以看出，2018年的《謀殺歌謠》現場還有明顯的空座，等到《聲入人心》結束，2019年再演《謀殺歌謠》時，謝幕合照露出的觀眾席已經座無虛席。

等到了2019年，《2021中國音樂劇指南》顯示，中國音樂劇在2019年共演出2655場，觀眾數量213萬人次，票房收入也突破了6億，各項數據已經是行業近幾年的高峯，算得上是“成績還不錯的一部電影”。像電影明星能直觀帶來票房一樣，音樂劇有了自己的明星，對行業的幫助自然是正向的。

但很快，和許多依賴線下的行業一樣，疫情對音樂劇行業的打擊相當巨大。並且，這種打擊並不只是演出場景受限，也影響到了內容供應：演出延後、取消成為常態，音樂劇票房的另一個着力點——國外音樂劇引進，也在疫情期間暫停。

前者的不變隨着時間的推移解除，後者的客觀制約，反而成為了一種起點——海外大劇無法引進，只能靠國內音樂劇廠牌自己“找點子”。

引入流量愛豆是一項手段。2018年開始的選秀時代，讓大量擁有唱跳能力、又自帶粉絲流量的愛豆湧入市場，這對音樂劇這個小市場而言，是一個可以看到的機遇。

韓國不少愛豆都參演過音樂劇，包括Super Junior的圭賢、MAMAMOO的金容仙等等。前東方神起成員金俊秀，就憑藉《伊麗莎白》中的“死神”一角獲得過第18屆韓國音樂劇大賞的最佳男主角。

問題也顯而易見，內娛愛豆的業務能力參差不齊，帶來的出圈效應自然也有限，勸退一些本來的音樂劇受眾是一方面，所帶來的“流量質量”也不得不考量，這將成為雙刃劍。

有業內人士向毒眸透露：“愛豆來演音樂劇想出圈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你的業務能力很厲害，（否則）就算是頂級流量來，你敢做很多場的商演嗎？大家的帶票能力彼此都清楚，有的微博轉評贊每條一百萬也沒有用，可能帶票的能力還沒有一些轉評贊一兩千的音樂劇演員強。”

影視劇稱“試驗田”

相比可能是雙刃劍的“借勢流量愛豆”，借勢影視IP，可能是更偏向內容創作端考慮的“點子”。

這方面的點子，倒不是在2018年後才有的創新。早在2015年，郭敬明就嘗試過和SMG合作，推出了音樂劇《小時代》。；比之下，近年來的《隱秘的角落》《獵罪圖鑑》等音樂劇，則是市場更成熟之後作出的反饋。

熱播影視劇IP的知名度，要比許多音樂劇IP大眾，至少受眾不重合，符合“破圈”的底層邏輯。“我們最初的想法就是它的宣傳力度要比原創IP大得多，因為它有影視劇的知名度打底。”長信傳媒演出部經理高鵬告訴毒眸。

繆時客在做影視IP改編音樂劇這件事上，也顯得十分主動。他們在《隱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兩部劇熱播時，就去主動聯繫平台方愛奇藝和原著作者紫金陳，探討製作音樂劇的可能性。愛奇藝和紫金陳都樂於見到這樣的新開發形式，最終合作談成，劇集播出的同年，改編的音樂劇就已經上線。

“我們目前做了三部，《隱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獵罪圖鑑》，基本都是同期票房前列的水平。”繆時客編劇、導演、市場總監呂學平告訴毒眸。

他透露，繆時客購買了紫金陳的小説版權，同時也獲得了愛奇藝的授權，平台和劇集製作方基本不會干預創作。“紫金陳看的第一部音樂劇就是《沉默的真相》，那天看完之後他到後台，問的第一句話是‘你們是真唱嗎’。”

“音樂劇一直都不是一個純粹的藝術門類，我們所有在市面上演出的音樂劇，無非是用人去吸引觀眾、用IP去吸引觀眾、用形式吸引觀眾，都是商業化的，”高鵬提到，“我們希望用不同的方式吸引更多不進劇院的人，無論是題材的選擇、影視IP的選擇，還是演員的選擇，最終目的都是這個。”

“我們需要破圈，需要突破原有的觀眾羣，迎接更多看過劇、還想再消費一下衍生產品，人生中第一次來看音樂劇的觀眾。”呂學平對毒眸説。

另一方面，受制於排播，許多影視劇也苦於自己的長尾效應不夠長，音樂劇剛好能成為長尾效應的一部分，乃至衍生出新的熱度波峯。

呂學平表示，“對於影視公司來講，他們也希望他們的原創項目有很強的生命力，就像《獵罪圖鑑》，它播出已經一年了，但音樂劇的巡演也在延續着它的討論度，會不斷把IP的話題度延續下去，我覺得這是一個雙向需求。”

造長尾與“闖藍海”

這種“雙向需求”，不難理解。音樂劇想轉化一批之前沒有演出消費習慣的國產劇觀眾，而國產劇的出品方，則想借着多種IP形態的開發，以此增加IP價值。

多數音樂劇出品公司和影視公司，是授權合作的關係，也有一些影視公司，自己嘗試在內部打通更完整的路徑。

例如，出品了《靈魂擺渡》《唐朝詭事錄》系列IP的長信傳媒自帶演出部，曾擔任周杰倫在中國（不包括港澳）、日本、新加坡、馬來西亞等6個國家的演唱會巡演總統籌。2020年，長信傳媒在新加坡交易所上市時，演出業務也是其主營業務之一。立次方則是這一年公司成立的音樂劇廠牌。

高鵬認為線下演出還是一片藍海，亟待開發，“線下演出這件事情，包括戲劇舞台這件事情是多少年都沒有衰敗的，而且在中國還處於一個發展階段，不會這麼快就往下走。”

作為長信傳媒的廠牌，改編自家IP自然是比較順手的行為。長信傳媒第一部改編成音樂劇的網劇是《靈魂擺渡》，在他們的判斷裏，這個IP比較吸引年輕人，單元劇模式也適合開發為音樂劇。“你可以認為音樂劇呈現了一個平行世界的故事，延續了主角人設與故事線與劇版。”

通常授權改編的音樂劇，都是原版故事的濃縮和提煉。但如果是自家公司的IP，改編的時候就會有更高的自由度，例如，把音樂劇作為“IP宇宙”裏的一個拼圖，去做一個前傳故事或者番外故事，甚至可以對劇集實現“反向輸出”。

此次音樂劇《唐朝詭事錄之曼陀羅》就體現了類似的思路，音樂劇以十年前發生的案件為開始，延續到十年後在客棧裏的復仇故事，此次新加入音樂劇的演員李汶翰，也將在第二季中飾演音樂劇同名角色。

從既有的影視劇改編為音樂劇，難免有碰撞，作為音樂劇領域的後來者，高鵬對此深有體會。

《唐朝詭事錄》的主場在北京，巡演也是從北京出發，而音樂劇在國內的重心基本都在上海，高鵬也體驗到了各地區不同的玩法：例如，立次方的音樂劇基本都會從北京出發，再在全國做巡演，但上海的音樂劇會比較類似倫敦西區“一劇一場”的模式，地點較為固定，這樣會更合適請來不同的音樂演員來變換陣容，讓很多音樂劇用户有“集卡司”的慾望。

交學費到“走出去”

雖然自己過去也有演出行業的從業經歷，但作為音樂劇領域的後來者，高鵬認為自己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

“從劇院的宣傳方式，再到演員的邀約，導演的選擇，真的需要學習，還有各方面的資源，根據不同的城市、劇院，採用不同的宣傳方式等等，我們也被人説過覺得不太專業。”

不過對立次方來説，種種坎坷全可以算作入局新領域交的學費。

高鵬認為，未來會有更多國產劇被改編成音樂劇，從2020年開始的大規模改編潮還將延續下去。“以前大家都會好奇地問我們為什麼一個影視公司來做這個事兒，現在再聊，大家都默認這是件能做的事兒。”

呂學平也對毒眸透露，改編《隱秘的角落》時，大部分音樂劇都還是滯後開發，但到現在，已經有項目在開拍前找出品公司聊了。

這三年的大規模改編浪潮，已經改變了音樂劇目前的行業生態。劇方持續湧來的需求，帶動的是行業方方面面價格的水漲船高。

疫情前，高鵬在上海找一個演員的演出費，500-800/場之間，但現在不加到3000以上已經找不到適合的演員了。“如此一來，成本就高了很多，我們只能上調票價，但這樣又會引發部分觀眾的牴觸心理。”

版權授權費也在提升，劇集播出情況越好，授權費越貴，從哪裏拿授權，有時候也會影響價錢。“現在直接要一百萬授權費的也有。不過也看授權方是誰，從小説授權出來的價格低一點，但如果是影視劇授權出來的就不一樣了。”

比製作成本升高更緊急的，是音樂劇演員的供不應求，這也造成了許多音樂劇演員難免有“軋戲”的時候。一方面行業需要更多的專業演員，另一方面也是對演員和製作方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顯然，這或許需要國內的演員能在這種變好的趨勢下“吃下這口飯”。“韓國、歐美的很多音樂劇演員，一年演2-3百場是蠻正常的事情。”呂學平説眸。高鵬也表示，如果有更多的好戲能充實市場，演員的吸收與鍛鍊，也會變得更加順暢。

當然，如果疫情開始後國外音樂劇的暫別，成為了一類機遇的開始，那麼當真正的常態恢復，正面的競爭也不可避免，今年下半年，不少疫情期間延期的海外劇團都將恢復巡演，這對本土原創音樂劇的巡演空間亦是挑戰。

對於這一點，從業者有着相當積極的態度，並且共同認為，即便局勢艱難，堅持本土IP的創作也不能放棄，這不僅僅是出於對國內市場的考慮，還有對反過來“拓展海外市場”的需求。

呂學平告訴毒眸，想往外走，真正能往外走的東西一定是民族的。“後面一定會有更多的講我們自己國家歷史文化的東西，所以一定要堅持做自己的IP。”

到這個階段，脱胎於“影視改編”的這波風潮，就會迎來真正的“成年禮”。更大的考驗是，在獲得關注與流量後，成為一個獨立的內容載體，他們或許需要的，是在反覆的嘗試中打破模式的天花板，然後，讓飛輪轉動起來。

“行業需要一部代表性的影視IP改編音樂劇作品出現，到那天，大家會把音樂劇當成獨立的產品看待，而不是一個純影視的衍生。”呂學平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