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殺死數以十萬計的動物，風電還能叫綠色能源嗎？_風聞

黑鸛再也不能返回天空了。

去年年底，和順生態保護協會救助了一隻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黑鸛，它被風力發電機的葉片打斷了翅膀，終生殘疾。只能在太原動物園了卻餘生。

救治受傷的黑鸛 ©楊曉東

同年，協會記錄到被風機打死的一隻黑鸛和一隻白腹鷂。

被打死的白腹鷂 ©楊曉東

風力發電因其碳排放小，被稱為“綠色能源”，然而“綠色”之名不代表着天上掉餡餅的完全“純淨”的能源。

風電的生態影響

風電對環境的主要影響體現在生態環境的影響，對生態環境的直接影響包括擾動地表引起水土流失和沙化，對植被和野生動物棲息地的破壞，動物撞上風機，以及風機運營帶來的噪聲影響。

2012年，美國的風力發電機殺死了57.3萬隻鳥，60~88萬隻蝙蝠。相比其他一些能源設施（如高壓輸電線），風電的影響其實不是很大，但在一些地區，能對珍稀瀕危物種產生顯著的影響。加州的阿爾塔蒙特山口風力資源區（Altamont Pass wind Resource Area），風機一年殺死67只金雕，西班牙的白兀鷲和北歐的白尾海雕也因為風電種羣數量下降。

因風機致死的雕 ©Hancock Wildlife Foundation

在中國，台灣於2007~2008年在台中、彰化、雲林三個陸上風電場，調查了風機致蝙蝠死亡的情況，這也是東亞第一份風機致蝙蝠死亡的學術資料。蝙蝠作為哺乳動物，更容易因為氣流造成的氣壓差，傷害肺部而死。

因風機致死的蝙蝠 ©中國台灣環境資訊中心

風機也影響着地面上的動物。因為風機的聲音太大，加州的風電場的加州地松鼠警戒的頻率會增高。在印度的Kappatagudda，建設風機的地方，叢林貓和亞洲胡狼更少出現。

風電最顯著的次生影響是修路。修路不僅破壞棲息地，還讓許多人可以深入到原生態的棲息地中心，包括盜獵者。貓盟在和順發現的盜獵電網和反覆丟相機的地點，都在風電修成的路上。

另外，風力發電的發電量不穩定，有時需要水電、火電進行補足。實用性雖然更高，但風電環境影響較小的優勢也會減少（水電是可再生能源裏環境影響最大的一種）。

瘸腿的風電環評

國家能源局在今年二月召開的新聞發佈會上表示，2022年全國風電、光伏發電新增裝機突破1.2億千瓦，其中風電新增3763萬千瓦。同年全國風電、光伏發電量超過了1萬億千瓦時。如此龐大的規模，即使風電是相對環境較小的發電方式，其影響加起來也不容小視。

與風電的環境影響共同出現的問題是，風電建設一路高歌猛進，對環境影響的評價卻遠遠落後。

甘肅的風力發電機 ©貓盟

根據華北電力大學的雲巴圖的碩士論文，由於我國風電產業起步較晚，當前對於風電項目的環境影響認識不夠全面，風電項目的環評標準不統一。

論文裏列舉了一些環評有漏洞的例子，比如有一個百萬千瓦級風電場，根本沒有對生態環境進行評價。我查閲了張掖市生態環境局給三個風電項目的批覆文件，在生態保護和恢復方面的建議也十分草率，有的什麼都沒提，有的只是匆匆一筆帶過。

根據2020年生態環境部發布的《建設項目環境影響評價分類管理名錄》，除“國家公園、自然保護區、風景名勝區、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地、海洋特別保護區、飲用水水源保護區”以外的大部分自然環境，都不能算風電和太陽能發電建設的“環境敏感區”，包括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的棲息地，水土流失的重點預防區等。

修建風電和光伏的環境敏感區包括第一類和第三類，不包括第二類

目前風電建設“保護生態環境”的設計，主要就是避開保護區，但這並不能避免許多生態影響的產生。例如山東長島縣，這裏是中國東部地區候鳥遷徙的重要通道和停歇地，人們通過鳥類環志研究發現，修建風機後候鳥的數量明顯下降。

2017年底，為了保護環境，長島縣的陸上風機被拆除 ©齊魯晚報

這種“瘸腿”的環評，背後是中國的生態本底調查很不充分。我們對此地的環境瞭解本來就非常不夠，不知道此地的植被如何，有無珍稀瀕危物種等等，因此很難找到證據，來論證修建風機可能的生態影響。聯合中國風電建設的巨大體量，這種在未知中前進的局面，是很讓人憂心的。

例如，對於甘肅的風電建設，媒體上大部分聲音，都是“荒廢”的荒漠“變廢為寶”、“點石成金”。然而貓盟的“探照燈工程”西北小貓項目工作發現，張掖的兔猻種羣密度達到了18.3±7.0只/100km²，這只是證明荒漠存在複雜生態系統的管中一斑。

發展是為了共存

我們對中國生態環境瞭解不充分的同時，大眾對於風機的生態影響認識也不足。在一個網上熱傳的視頻裏，飛鳥被風機的葉片打死，許多評論或者認為這個場景彷彿“碰瓷”，很“滑稽”，或者輕描淡寫地表示“輪船也傷害了不少魚”，這是發展必然要付出的代價。

這體現出一個認知的誤區，發展並不是人與生態環境你死我活的爭奪，而是追求人與生態環境的共存。在這個短視頻時代，許多浮躁而又忙碌的人，想把二極管思維當初解決一切問題的妙法。**你支持發展，那你就不能要環境了！**對於野生動物損失表現出惋惜，還可能被嘲笑為“聖母”。

但發展和環境保護是個漫長而複雜的歷程，需要許多調查和思考，許多雙方利益的權衡。如果處理得好，也可以一舉兩得。

這裏我可以講一個新技術改善風電環境影響的例子：由中國電建集團海外投資有限公司（Power China Group）和新疆金風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子公司金風澳洲（Goldwind Capital Australia），在澳洲塔斯馬尼亞的牧牛山（Cattle Hill）建設的風電場。人們擔心的一個問題是，風電可能會傷害澳洲最大的猛禽楔尾雕。之前有在塔斯馬尼亞建設風電廠，受到澳洲環保主義者阻撓的先例。

牧牛山的風電項目獲批，主要條件就是，建設團隊設計了一整套機制，包括攝像頭和人工智能，來防止鳥撞發生。攝像頭探測到楔尾雕飛過來，電腦算法預判它的飛行方向，下令讓它即將經過的風機關閉。團隊還在研究關閉風機對於風電場發電效率的影響，以及微調系統，試圖做到鳥類安全和發電效率的兩全。

每一天，牧牛山的每颱風機平均關機400次，每次大約兩分鐘，不讓人類機械造就的翅膀，折斷億萬年進化塑造的翅膀。

探測鳥類的攝像頭 ©goldwind

我為了發展，而你為了飛行，我們本不必要彼此對立。

可惜那隻折斷了翅膀的黑鸛，沒能等到風機的扇葉為它暫停。

©貓盟

參考文獻

[1] Gibson L, Wilman E N, Laurance W F. How green is ‘green’energy?[J]. Trends in ecology & evolution, 2017, 32(12): 922-935.

[2] 風機下的小小屍體 被忽視的蝙蝠「飛安」中國台灣環境諮詢中心 https://e-info.org.tw/node/202102

[3] 雲巴圖. 風電項目環境影響評價指標研究[D]. 北京：華北電力大學，2014.

[4] 張掖市生態環境局 https://www.zhangye.gov.cn/hbj/

[5] 山東長島48颱風機全部拆除的來龍去脈 https://news.bjx.com.cn/html/20170821/844599.shtml

[6] 澳大利亞Cattle Hill風電場首批風電機組併網發電 https://www.goldwind.com/cn/news/focus-article/?id=5931151839966535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