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不起房就去搶,我又被歐美人刷新了_風聞
心之龙城飞将-04-19 22:27
南風窗
2023年04月19日 13:48:06 來自廣東省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何任遠
設想你是一處房產的合法擁有者。但一個陌生人,一分錢沒花,就闖了進去,並且長期住在裏面。久而久之,陌生人就成為了你的房產的合法主人。
這不是什麼奇聞軼事。擅自闖入一處房產,並且長期居住或者佔有的行為,在西方社會有專門術語,叫“squatting”,由“squat” (深蹲)引申而來。
更離譜的是,在一些國家或者地區,“squatting”竟然是合法的。在那些被視為非法的國家,佔有閒置房屋的人,也理直氣壯地説,自己有“squatter’s right”,然後不費一分錢,就成為房產的主人了。
新冠疫情以來,占房運動在歐美社會越演越烈。就在最近,有一些海外華人,被盯上了。
回不去的家
“這太離譜了,他們把我鎖在我自己的屋子外。”
美國華人Linda Giang正面對一件她所不能理解的事情。起因是,今年年初,她收到休斯頓當地業主委員會的郵件,説需要清除她家車道上的樹葉。身在加州的Linda,開車載着母親,回到了休斯頓,看看自己能做什麼。
她掏出鑰匙,打開自家房門,令她震驚的事發生了,這裏竟然住着一家五口,他們把屋子搞得一團糟,堆滿了雜物和各種生活用品,完全不是她離開前的樣子。

美國華人Linda Giang的家被佔
占房者是一位黑人女性,她聲稱,他們手上有租約。但所謂租約,並未將Linda或她丈夫列為房東。而這所房屋,的的確確是Linda Giang所有的。他們一家人搬去了加州,雖然貼過出租公告,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租客。
她原本以為,房屋應該一直空着的。
但眼下,Linda趕不走他們,周旋了一個多月,對方索性把門鎖換了,這下Linda徹底回不了自己家了。
她和她的鄰居打電話給休斯頓警察局,還有第5區的副警長辦公室。兩個機構告知,這是一個民事問題,他們沒辦法逮捕占房者。
在德州,擅自佔地者,可獲得房產,但有一個原則,占房者事先不知道房產有人,而且必須依照誠實行事。
走投無路,Linda帶着ABC的記者,試圖用輿論來捍衞自己的權利,占房者卻大大方方地接受媒體訪問,稱自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美國華人Linda Giang接受媒體採訪
後來,警方總算調查清楚,佔住者偽造了租約,這才下達了最後搬離期限。這場漫長的驅逐戰,讓Linda心力交瘁,她下定決心,把屋子賣掉,不做房東了。
Linda這樣的受害者不在少數。
美國一位名叫Brian Cweren的律師接受媒體訪問稱,近年這類欺詐案件越來越多,一些人闖入好房子,想賴着不走。我在這行25年了,過去幾年確實增加很多。
美國之外,歐洲更是占房者的天堂。
占房還有理了?
打開搜索引擎輸入“squatter”,會出現一大堆詞彙,比如,“戰術性佔有”“戰略性佔有”“抗議性佔有”“建設性佔有”…..
無一例外,它們都在教人如何“合法”佔有一棟空房子,而且不被原主人或者當局驅趕。
在諸多歐洲城市,譬如阿姆斯特丹、倫敦、米蘭、雅典、巴塞羅那和柏林這些大城市,都有各色占房組織,打着各種旗號,給各路占房活動者支招和提供幫助。除了佔有長期無人居住的房產之外,squatter也會佔有廢棄的公共建築,譬如閒置的劇院、辦公樓或者醫院等。

擅自佔地者接管廢棄房屋
在不同歐洲國家的語言裏,還有專門的詞彙:在西班牙,占房行動被稱作“okupa”;在荷蘭,它則被稱為“krak”;德語相對應的詞是“instandbesezten”,希臘語裏則被稱為“Chrisoktisia”。
這種在中國人看起來純屬犯罪的行為,在西方社會,有着極其複雜的語境與傳統。
把人家房子佔了,怎麼還能理直氣壯?其實在“squatter”們看來,他們才是站在道德高地的一方。
在他們的羣體中,有這樣一個口耳相傳的“英雄故事”,其主角一直是他們的楷模:
在1921年,從一戰戰場上回歸英國的老兵哈里·科裏(Harry Cowley),在布萊頓郊區看到昔日並肩作戰的同袍退伍後,居住在破敗潦倒的棚屋裏,生活質量非常差。
科裏決心幫助他們找到一處有瓦遮頭的居所。在布萊頓,他闖入了那些空置的中產別墅,組織其他擁有相似理念的人,把那些最潦倒的傷兵和無家可歸者安置進去。

幫助佔屋的哈里·科裏
2003年,科裏的追溯者們,成立了一個無政府主義性質的組織——科裏俱樂部,逐漸發展成英國布萊頓當地一個龐大的社羣。今天,在其官網上,人們還可以找到科裏發動英國本地人找房屋的照片。
“初代squatter”的任務,不僅是為了找到一所空置的房子,還要提供一個“配套”服務:保證無家可歸者的飲食供應、在附近街區設立“哨站”提防警察、跟房屋原主人周旋……
今時今日,“科裏俱樂部”還會面對失業者和無家可歸者,組織講座、讀書俱樂部和電影分享會。
歐債危機、新冠疫情,接二連三的社會動盪,加速了占房運動的出現,尤其是新冠以來,由於許多人的生計受影響,連房租都交不起來,一些國家的政府採取“隻眼開隻眼閉”的態度,默許一些流離失所的人住進一些空置的物業。
如今,占房者運動在全世界遍地開花,占房組織,也變得越來越複雜。
女市長帶頭占房
在美國媒體《Vice》的一部紀錄片中,一個倫敦的占房組織,佔據了市中心的一座空置酒店,讓當地無家可歸者住進了客房。
組織者有着鮮明的行政架構和公共職能小組。
在酒店大廳,占房者還專門設立了公共議事大廳,定期舉辦讀書會和講座。

旅館被占房者佔為己有
這段短紀錄片還拍到了組織者對抗街頭小混混打砸的過程:他們有專門的“安保小隊”,用滅火瓶作為武器,向小混混們砸去。
在酒店的最高處,組織首領舉起了“旗幟”,面對人流如鯽的倫敦大街,宣示了對這片土地的“控制權”。
自我標榜為“左翼佔領者”的squatter們,把佔領空置的酒店、劇院和商場,視為反抗商業社會和資本主義邏輯的抗議。
還有很多佔房者,沒有那麼旗幟鮮明的運動綱領,純粹為了非法獲利,佔領一座房產,轉手出售,或者利用荒廢房屋,做其他非法勾當。
歐債危機影響下,一些南歐國家的社會貧富分化問題更加尖鋭,一些淪為底層或者無家可歸者,也就更加有佔據空置住宅的理由了。
在過去10年,飽受歐債危機困擾的西班牙和意大利,也就成為了“squatting”組織最喜歡光顧的“聖地”了。
其中,西班牙是占房運動野蠻生長的典型案例。
在2003-2005年期間,西班牙修建了70多萬套公寓。曾幾何時,對於英國、德國和法國這些更發達的國家而言,這裏簡直是度假和置業天堂。但房產泡沫開始越漲越大。
在歐債危機的打擊下,西班牙住房的空置數量達到了340萬,幾乎是整個歐盟的總數量三分之一。原本未能投放到市場中的大量閒置住宅,成為了西班牙國內外“squatter”們最先選擇的目標。

西班牙空置的住房
尤其是西班牙著名旅遊城市巴塞羅那,在過去10年,更是占房者心中的“麥加”。佔領閒置房產的行為,也叫 “okupa”,是當地年輕人面對高房價問題表達不滿的抗議行為。
這些年輕人不一定沒有工作,也未必流離失所,他們選擇佔領一座屬於銀行或者大公司的物業,以抗議大資本、大企業在金融危機期間不僅沒體恤普通百姓的疾苦,還囤積房產以獲取價值。
一些來自左翼民粹組織的市政廳議員,本身就是“okupa”運動的一份子。最著名的,要數巴塞羅那女市長Ada Colau。

巴塞羅那女市長Ada Colau
這位社會運動家,早在2009年就名聲鵲起,成立了“按揭受害者平台”,效仿南美洲的貧農,專門“圍攻在大型地產商辦公樓總部的大門。在她的競選綱領中,占房不是犯罪。把房子起好了卻不讓其投入市場使用才是犯罪。
這位常年組織佔領空置住宅的活動家,居然把巴塞羅那一座屬於市政廳的大樓讓給了一些青年藝術家,整棟大廈的租金一年只有象徵性的666歐元,但願意交租金的人寥寥無幾。
法律的微妙
一邊廂是日益增加的無家可歸者,另一邊廂卻是大量任由其閒置的房產。
《空間的道德性》作者、西班牙佔領空屋組織者馬丁內茲(Miguel A. Martínez)認為,讓那些無家可歸者進入居住,不失為一種盤活荒廢資產的手段。對於眾多“squatting”倡導者和實踐者來説,一個核心的理念,就是城市空間的公平分配。
“squatting”在一些國家或者地區是合法行為,在有些國家則是非法行為。在很多時候,人們經常把“squatting”和“trespassing”(非法闖入)混為一談。簡單地來説,“squatting”是在知道一處房產沒人居住的情況下入內居住或者使用,而“trespassing”則是明知裏面有人居住或者使用的時候依然闖入這些地方。
非法與合法之間,有着極其微妙的邊界。

一棟房子被侵佔者刷漆佔有
在美國的一些州,要佔領一座空置民宅,首先得確保沒有人居住。在搬進這座空置住宅的時候,還要通知鄰居,讓鄰居知道,自己是這座房產的居民。
在居住過程中,這些“佔領者”們不得毀壞或者盜竊房子裏面的財物,否則就變成了入室盜竊。
住滿了2到3個月之後,獲得了鄰居的首肯,房子的主人,也就合法地易手了。
在占房法律最悠久的地方——希臘,占房者能夠獲得房子產權的居住時間卻要長得多:居住者要不簡單地居住20年,才能把空置的物業據為己有。
對於原業主來説,定期巡視物業,發現裏面有沒有陌生人進駐,是自己的職責。
實際上,隨着疫情的結束,各國的經濟活動又開始頻繁起來。在疫情封控期間對“占房者”網開一面的市政當局,開始重新收緊了對待“佔領者”們的處罰措施。
就在今年4月5日,法國國會計劃重新修訂非法佔領空置民宅的處罰條例,計劃把佔領空置民居的最長監禁刑期延長到3年,處罰金也從原先的1.5萬歐元上調到4.5萬歐元。
主導草案修訂的法國國會議員、國會經濟委員會主席吉約姆·卡斯巴里安認為,現行的法律法規讓許多原先的業主要通過民事訴訟消耗2-3年,才最終把不交租卻佔着房子的居住者趕走。
但是,“占房運動”是否大規模發作,還取決於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城市空間與資源分配的不公平,應該如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