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式表演為什麼難以複製?聽聽楊皓宇、黃聖依、袁文康怎麼説_風聞
四味毒叔-四味毒叔官方账号-04-19 09:38

■ 本期輪值毒叔****■****
■汪海林&譚飛****■****

編者按
《四味毒叔》地域演員系列,繼西北、東北、北京、川渝地區演員的節目之後,這期節目我們將呈現上海演員的獨特表演風格。中國之大,南北人文差異之明顯,就語言來説,滬語也代表着一種表演方式和節奏。上海所具有的開放性和包容,也影響着滬上演員,同樣,滬上演員也用自己的表演魅力為上海增添色彩。
本期四味毒叔邀請到了楊皓宇、黃聖依、袁文康三位來自上海的演員來聊聊他們對於演技的揣摩和修養。
一
楊皓宇:滬蜀文化融會貫通為我奠定獨特的表演風格
**譚飛:**歡迎楊皓宇來到《四味毒叔》。皓宇是我一直想邀請的演員,最近我把《隱秘而偉大》看完了,我覺得你在裏面的角色是一個靈魂人物,是一個讓男主的人生髮生變化的人物。你怎麼去揣摩 “楊一學”這個角色?劇情裏的父女情深,他在裏面有特別複雜而微妙的一些詮釋,以及最後進了監獄,他知道他是個替死鬼。其實這個角色很不好演。

**楊皓宇:**對,首先他的場次比較少,而且一開始接到這個角色的時候,我的壓力挺大的,我本來演的是父親那個角色。
**譚飛:**演劉偉那個角色。
**楊皓宇:**對,導演見我那天,我穿着一身運動裝,又颳了鬍子。
**譚飛:**像個會計。
**楊皓宇:**不是像會計。他就説太年輕了,演不了爸爸那個角色。後來導演説還有一個角色,也是一個爸爸,但是演那個小女孩的爸爸戲不多,就那麼幾場戲,他時不時會出現。我看所有的評論時,我最感動的是有一條評論,説“楊一學沒有回來,弄堂沒有人再清掃了。我當時一下覺得這個觀眾很細緻。當時接到這個角色以後,導演説咱一定要保證把觀眾看哭了,我説讓觀眾笑比較容易,但是把觀眾演哭好難,他説必須要做到。因為當時讀這個劇本的時候,我們的前期工作做得也很充分,有大量的劇本圍讀工作,然後會請很多朋友來聽。他們聽到那段都哭了。説實話,我當時壓力挺大的,我只能説我盡力。反正後來我就跟着內心的感覺走,讓他的情緒、情感自然地流露出來,然後想想那些事兒確實是蠻讓人傷心的。

**譚飛:**確實成了哭點。他拉着黃包車在飯店門口等李易峯飾演的小警察,所有的細節呈現出卑微的感覺,但是他內心又很偉大,因為他是個父親。
**楊皓宇:**對的。這個劇本的結構非常好,導演的表現手法也非常好。他沒有為其他的而卑微,比如為了前途。他所有的卑微只是為了孩子,這個就顯得他特別偉大。
**譚飛:**我平時看你的戲,感覺你的角色也是比較多元和複合,有時候看着像上海人,有時候又像四川人,比如在《海上浮城》、《安家》裏面,你就是典型的上海人,一口上海普通話。但在《龍門鏢局》裏飾演的恭叔,就有四川人的性格。你覺得兩地給你帶來的文化是不是在你身上是共贏的?


**楊皓宇:**是的,我太佔便宜了,因為我媽媽是上海人,我爸爸是四川人。我經常跟我爸爸打電話的時候,會説“你在做啥子?老漢兒最近好不好?”,給媽媽打的時候就是“媽儂好……”在我從事這個行業中,家庭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譚飛:**四川人的閒適和上海人的精明或者精緻在你身上都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楊皓宇:**反正我都能理解。在1989年到上海以後,我對上海的弄堂文化就很清楚,我真的能想象到弄堂裏“老亞索”的那種感覺,他對待旁邊那些“小赤佬”的狀態,包括他平的説話方式。我的很多舅舅和姨父都是上海人,所以每天看見他們我就更瞭解了上海文化。
**譚飛:**在《安家》裏面你的肢體和語言真的是特別的上海。
**楊皓宇:**還好。
**譚飛:**有時候你經常在上海普通話和純正普通話之間切換,會不會給人感覺還是有地域性,一看到皓宇這張臉就想到上海的某種特徵,你會不會擔心這個呢?
**楊皓宇:**也會有,因為一個角色演完之後,大家都會一直記得那個角色,這個對於演員來説有一點吃虧,因為你再創造下一個角色的時候,會給下一個角色帶來一些束縛。
**譚飛:**就比較難擺脱。

**楊皓宇:**是的,觀眾要再去認可演員所帶來的新感覺會比較難。**但是隻要自己功課做到位了,時間花得足夠多,他會有不一樣的東西呈現出來,慢慢地也會把觀眾帶進去。**所以既然造成了這個影響,那我就坦然接受,下一個角色自己多用點功夫,把新角色立得更好。
二
黃聖依:藝人需要心有不甘
**譚飛:**那我們看到有一期寧靜還專門説了,説你挑戲得注意,你覺得她那話你聽嗎?
**黃聖依:**她這個話沒有毛病的,然後我覺得這也是我現在這個階段自己想做的。
**譚飛:**就是認真地挑選劇本,好好拍一個真正能代表自己的。
**黃聖依:**是的。希望在演員的屬性上更加能有那種代表作,其實我覺得今天都有點早,我一直都希望拿着我的作品來到《四味毒叔》。
**譚飛:**沒事,等拿了再來。因為我感覺你現在其實是處於一個轉折點,感覺是從明星黃聖依可能到一個真實的人的黃聖依,再到演員黃聖依的階段,這是我的認知。是不是你自己也認為如果標識是演員黃聖依,你可能更高興?你會覺得我很願意聽到這樣的。

**黃聖依:**其實現在我的狀態我也很滿足,也很高興,只是我希望我的人生當中有更多不一樣的東西,我其實也是,我在微博裏也寫到了就是還是有不甘。因為有不甘,所以你才會有更多動力去尋找一些或者激發你內心的一些火焰,內心的東西想去做,做得更好或者新的一個領域,所以我覺得這些都是我現在激發起來的。
**譚飛:**好,你在微博裏説過,以前以為表達無憾是藝人的本分,現在才知道心有不甘才是藝人應有的態度。這句話上了熱搜,你覺得是最促使你產生這種這個話轉變的,是什麼契機?你為什麼會想到這句話呢?
**黃聖依:**就是我淘汰的那一期。
**譚飛:**但是為什麼會這麼震驚和震撼讓你自己?

**黃聖依:**可能是在節目裏面,追求完美是一個本分,但是你會發現你出到節目裏面,我再看這個節目的時候,我依然會內心有對這個舞台的一種執着,依然會想去釋放自己,依然有不甘,有那種內心的火焰想去繼續在那裏燃燒,就會讓你有很多很多的想法,一些抱負想去實現,所以你會還是有不甘。所以我覺得作為藝人需要有這樣的內心的東西在,你才能夠往前走,因為你否則就永遠都會覺得你可以了,就是這樣子了,就在原地或者享受已經有的成績了。
**譚飛:**當時被淘汰你想到過嗎?有這預感嗎當時?
**黃聖依:**想到我會被淘汰?肯定沒有,為什麼會想到被淘汰呢?
**譚飛:**沒有預感嗎?因為有些人可能有第六感説我這場可能會被淘汰。
**黃聖依:**沒有。
**譚飛:**那看到那一刻你第一感覺是什麼?
**黃聖依:**第一感覺就是很震驚,然後很不相信,但是我當時也是有表達説我沒有遺憾,這是為什麼?我覺得可能這個話也是當時脱口而出的,所以當回過頭來看會覺得其實是真的是有不甘心在裏面的。雖然我當時在節目裏覺得好像無所謂。
**譚飛:**對,你顯得很大度的樣子。
**黃聖依:**對,因為我覺得我可能幾個節目想要演的,我都有演到,我在舞台上有跟自己預設的一些表現都有做到了,我覺得在自己的內心來説是也沒有什麼遺憾的。可是當我回過去再看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有很多的不甘,就是覺得你還要在那裏繼續去演出,繼續有更多的舞台想呈現。
三
袁文康:飾演角色時沒有參照,反而更具發揮空間
**汪海林:**我們當時拍戲的時候,賴建國導演對服裝不滿意,他就跟製片人説要求加預算,製片人説加不了,最後他自己掏錢給演員買服裝。
**袁文康:**他説服裝搭配是你的一部分,你穿好了,你穿舒服了,你在表演的時候一定是順暢的。我第一次進棚裏拍戲的時候,有4、5台機器,我也不知道看哪了,就順着演唄,一場戲咔一條一遍就演下來了。就是這麼訓練出來的,沒有老師教就是靠實踐。
**汪海林:**從那個戲之後,再次關注到你實際上是因為《集結號》。你所飾演的角色戲份其實也不多,但是能在這樣一個羣像裏面能夠挑出來。

**袁文康:**對,因為第一次描寫有畏戰行為的一個人,所以他的形象是很特別的。
**汪海林:**戴着紅圍巾,所以他容易被記住。
**袁文康:**對,這就是當時最早的叫標籤。我之前不務正業了很多年,來北京的時候是2002年,當時的上海正好進入高速發展期,我當時記得APEC會議一開始的時候,我到南京路,就有一種特別不適應的感覺,我説我得離開,我就跑到蘇州,一個人待了三天。等這個會結束了以後,我才回來,之後你去餐廳,去任何地方,男女老少全部都在談經濟,在炒股票,在炒房子,那跟我做的這個專業其實沒有什麼太大關係。當時正好一個編劇的朋友跟我説,就是李檣老師,我們當時正好合作完《女人行》,他説你要不要來北京?我説你讓我考慮一下,我得徵求一下我父母的意見,然後大年初六我提兩箱子我就跑北京來了。
**汪海林:**其實袁文康説的是一度,現在上海不這樣,一度讓人覺得上海是一個過度商業化的城市。
**袁文康:**是的。
**汪海林:**在文化氛圍上,我們覺得有一定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是太商業化。有的時候製片方會説你們想去哪兒寫劇本,比如説我們去上海寫,就在上海包一個酒店,我們每天就在咖啡廳寫作,談劇本什麼的。後來我們在寫作期間待了一兩個月,隔壁桌永遠在談房子、股票、房子、股票。

**袁文康:**就是這事其實是挺可怕的,但是現在慢慢好了。我去年拍《1921》的時候,回到上海,我正好當時還在拍《叛逆者》,然後住在松江,我説不行,我得換一個地方,我就把那房退了,我自己在城裏租了一個房子,也是為《1921》做準備。在復興坊,復興坊裏面有一個二層樓,那個結構跟一大會址差不多,我就把那房子租下來,在那住了半年。旁邊就是何香凝故居,你要找那個年代的人,在這條巷子裏每天進進出出,她伏案寫作的時候,那個時候的老房子,你走路、上樓梯的時候得特別輕,要不然你就會吵到鄰居,包括你在房間裏走路的時候,也是要小心的,因為樓上樓下隔壁隔音沒有那麼好,你要走重一點,它就會咯吱咯吱響。
**汪海林:**其實我們説的所謂的歷史氛圍或者時代感,就是這些細節體現出來的。
**袁文康:**我第一次跟鄭大聖導演談的時候,他先寄了本書給我,叫《中國遊記1921》。就是芥川龍之介先生寫的,他裏面有一小篇寫到了他當年在1921年的夏天6月份的時候去拜訪李漢俊。
**汪海林:**芥川龍之介,他在中國好一通轉悠,他見到好多人。
**袁文康:**對,因為當時也是生病,一直身體不好,終於在一大會址這個地方,他感受到了一絲清新,兩個人都是做文字工作的,所以彼此有一種默契,內心的舒暢才能找到了知己,在異國,就是蠻有意思的,我當時看到這段戲的時候,我説這是一段愛情。

**汪海林:**在11年拍的電視劇《1921》中,你演蔡和森,你的表演我很喜歡,我就跟他們説,我説蔡和森就是這樣的,他演得最對。他跟我們編劇想象的蔡和森是一樣的,甚至更對。因為有的時候這種歷史人物,或者説是領袖人物不好演。袁文康能把性格演出來,我覺得我們寫劇本的時候還是比較小心,但是基本個性是有的,但是有些演員在呈現的時候,他會往自己身上靠一點,或者他覺得這個會不會過,他會收,但是袁文康找到了自己的方式,因為我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你並不是戲裏體現出來的那種性格。

**袁文康:**對,因為我演人物的時候,我喜歡問,他喜歡吃什麼,就是看他老照片的時候,看他的穿着,看他眉眼之間的距離,然後你知道這個人是緊張,是憂鬱的。周恩來他就憂鬱,他的那張照片其實是有一種不安全感,他眉頭很緊。蔡和森就相對鬆弛一點,就是那種他性格中有點特別不吝的東西,就是他骨子裏有一種就是老子不信邪,你們不能把我怎麼樣?
**汪海林:**因為他在長沙醫師的時候,他也是被當作大哥的。

**袁文康:**就他性格中有一種不懼怕,他很直接,直給,全家他都扛在身上,所以這個人很有力量。他作為一家之主,他先把家扛起來,再把這個團體扛起來,我覺得得把他性格中這部分東西拿出來,因為我以前也沒有參照,我覺得越沒有參照的東西,就越有意思,越有發揮的地方。
**汪海林:**是,而且我認為是鑽研得比較細的。雖然這個戲已經過去10年了,還是推薦大家再看一看,那這次是電影的《1921》,那就是李漢俊我們知道一大代表,他是相對來説跟原來蔡和森那個形象就完全不一樣,所以真的有意思。你在兩個《1921》,一個電視劇一個電影,完全截然不同的兩個形象。
**袁文康:**但是你看他的照片拍出來的時候,他是非常有力量的一個人,眼神非常堅定。在家裏,可能他妻子比他有發言權,而且我後來跟大聖跟編劇餘曦聊,我説我想知道他的婚姻狀況,幾個孩子,他太太后來跟他怎麼樣,他説他太太很早就因肺結核去世了,然後他不願意續絃,我在想他是不是怕被打擾。後來大聖導演聽到以後,他説對的,一個人完成所有主編要做的事情,還有翻譯,他有大量的時間在伏案寫作,那對於這樣的一個人他就沒有太多的時間。就是那時候看錢鍾書、楊絳先生那些書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的。然後家裏人逼他,一定要續絃,他就選了一個文盲,就只是照顧他起居生活,但是他們倆關係又非常非常的好,而且還生了孩子。那就是他更看重於人性的東西,他們相處得非常好,最後他妻子知道他被捕了以後,全城去找他,找了兩個多小時在他哥哥身上找,到他槍斃,總共4個小時時間,就是從他的家庭結構,你能知道這個人是什麼樣子的?他一直在跟時間賽跑,他也知道時間對他來説不夠用,所以我想把他演成一個知道自己生命將結束的一個大學教授,他要把他曾經在這塊土壤裏面,他學到的所有東西一口氣全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