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灌籃高手》新劇場版《 THE FIRST SLAM DUNK》?_風聞
segelas-自由撰稿人-电影学硕士已毕业,但仍旧略懂皮毛04-20 15:12
如果翻閲以往的回答內容,應該可以感受到我個人對於《灌籃高手》的熱愛。甚至以劇作角度出發,這部作品是個人認為的歷史最頂級漫畫。
但是,當面對劇場版的時候,終究要保持一個更加獨立的眼光。這畢竟是一部有頭有尾、獨立成章的作品,表達系統的完整度自然也就最重要的指標了。
因此,拋離情懷,拋離看到細節後幾乎不假思索的“記憶調動與情感補充”,僅針對這部以獨立形態存在的劇場版,談一談個人的看法。
《灌籃高手》的山王戰部分,經常被認為是“最電影”的,這來自於它高度的戲劇化。在漫畫的形式中,井上可以充分調用漫畫的表現方式,並依託於劇情積累帶來的綿長線索與豐富要素,創造出絕對優秀的情感爆發與成長曲線,並順暢地在各個情緒走向與氛圍營造中切換自如,“電影戲劇性”油然而生。
然而,當他真的要面對電影--特別是獨立成篇而缺乏前情引導的電影---的時候,二者在具體表現方式上的客觀區別,就帶來了新的課題。“由漫畫手法制造的電影戲劇性”與“電影裏的戲劇性”,顯然是不同的概念。從成片來看,井上有努力,有調整,有新的折中思路,便也帶來了“有一定效果”與“不那麼有效”的各環節內容。而調整思路本身,自然也會產生一些多少不太正向完美的影響。
電影和漫畫在信息表達方式上的區別,首先來自於時間流動性感受的不同。漫畫的觀看速度由讀者完全把控,他們可以在需要停下來的時候馬上專注於某一頁,滿意後再恢復正常向下閲讀。因此漫畫的時間流動性是靜態的,作者可以在不同頁碼中分別呈現同時發生於場景中的各個局部,甚至不同場景,也可以隨時進行大段的閃回追憶,從而建立起情緒渲染與內心表達的系統。然而,電影的時間卻是由畫面的逐幀推進與攝像機的持續拍攝而客觀存在,是更有流動性的。
如此一來,當同一時間的不同局部分別呈現的時候,電影就會產生巨大的時間錯亂感,對閃回等手法的運用也必須更加剋制與講究,或者就乾脆更大篇幅地進行倒序,完全切換到另一時空。隨之,情感的表現方式也會就此不同。漫畫可以在搞笑、深情、激烈等情緒中反覆頻繁切換,讀者可以根據自己的觀看節奏而調整消化,而時間感始終流暢推進的影視這樣做,便會出現情緒跳躍過大的問題。因此,漫畫中的很多細節手法,是很難原封不動進行影視化的。
可以説,電影考驗的是創作者在有限資源容量下,高效率構建起互相對應、依託之表達主題系統,並在結尾完成點睛與收攏的藝術形式。這也使得電影的結構要求很高,且要具備表達的多重性——某個元素、某條線索,在必要的時候會同時承載多樣的寓意和目的。而這一切,還要在節奏的連續性基礎上實現,具體到閃回運用,我們也就看到了以短時瞬間的“一閃而過”為常用的結果。並且,考慮到節奏與情緒連續性的要求,電影中的大回憶很多時候會乾脆自成一節,獨立完整,比漫畫的“回憶”來得更多,直接構成敍事時間順序上的倒敍與插敍。因此,如此大段的回憶,啓動條件往往頗高,要具備足夠的表達必要性,才能分出如此龐大的完整一段給它。
面對這些問題,井上更多地聚焦於比賽本身的內容,讓作品彷彿是一場直播,而原作裏的細節則在比賽全景鏡頭裏被安排在一個局部位置,與比賽內容同步進行。也就是説,電影用一個全景畫面,整合了漫畫的多格畫面。這是個折中的辦法,但也必然意味着信息強調與情感表現力的下降。

而在敍事方面,宮城的戲份大為增加,將短篇漫畫《耳環》的設定加入並擴展成了完整的故事,於正作層面則可謂是“原創”---為了表述方便,下文都採用“原創”説法---出了一條更豐富得多的情感線索。這無疑也是一種取巧的辦法---不再嘗試還原原作中擁有高水平漫畫手法支撐的情感內容,防止觀眾產生的落差感,而是給出一個無法比較的全新內容,作為敍事和情感表達的重點。觀眾站在新的視角,接收新的情感,並看到一部“新的山王篇”。
上述的思路調整,在電影的各個環節中均得到了落實,同時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很多相應的問題。“集一切之大成”的巔峯案例,便是櫻木拼傷救球與隨後的“這次很喜歡,絕不是説謊”。對後者的刪除,直接導致了日本觀眾的巨大負面反饋。
在漫畫中,時間的靜止,以及下文會具體説明的“抽離日常的聲音與環境”,均發揮到了極致,巨大的跨頁正是對這兩點的最佳實現途徑。櫻木救球,摟住晴子的肩頭,以及反覆而瞬間疊加的多重回憶,讓他在這一刻為了籃球而拼搏中,“不負球員成長的這一路”的夢想熱血,以及隨之產生的純粹籃球之愛,二者共同形成的青春力,都達到了極致,帶來了漫畫的高潮。然而,也正是漫畫式手法的極限發揮,讓電影絕難完美呈現這一刻。特別是在此前的處理都已經妥協於“流暢時間推進下的比賽進行感”的情況下,如果只對這一刻進行特別處理,會格外突兀與不協調。於是,井上乾脆只留下了對成長的回憶,而刪除了更有力也更有情感衝擊力的籃球表白---大跨頁給予的漫畫式表達力極致,是電影萬難還原的。
之所以這樣做,還有對漫畫此前內容的缺乏鋪墊這一客觀原因。大量的回憶想要奏效,必須建立在此前有所正面完整敍述的前提上,而只拍山王戰的電影當然做不到這一點。因此,如上所述的方案---剝離大部分的濃烈情感表達,更多強化這場比賽本身,做實競技層面的內容---也正是最符合時間持續推進屬性,且最為簡單的改編思路。以山王戰作為作品裏幾乎獨一檔的競技紮實度而言,這是比較容易的做法。
由此,電影也刪除與簡化了很多原作中的情感化高潮,因為它們往往由“對過往的回溯“而得到。流川傳球覺醒時對於仙道的回憶,魚住對赤木的點醒,都被換上了更加簡單而瞬時的原創表現方法。這樣做的結果,在赤木的部分得到了明顯的體現:魚住不存在了,於是代表衝破思想桎梏的“河田是河田,我是我”也就不存在了,而更有情感張力的“也許我打不過河田,但湘北是不會輸的”也就隨之隱去。將魚住換成曾經嘲諷赤木“我們只是普通人,你不也只有巨大的身體,所以才進不了海南”的前輩,當然在電影範疇裏獨立成型,但其效果必然無法與承接前文且氛圍十足的原作片段相比。
作為對沖的,則是比賽本身的張力。原作中的戲劇張力在一定程度上變成了比賽本身的緊張感,在對比賽氛圍的強力側重下,得到了很好的呈現效果。這是本片的重點與優點,它幾乎完美地再現了比賽從大到小的質感,籃下卡位的肢體對抗,無球繞掩護的交互,領防撕咬時的壓迫式騷擾,控衞閲讀攻防時的眼神,在各個角落裏一閃而過的空手跑位,都已經非常接近真實的籃球比賽。
甚至,井上在很大程度上舍棄了櫻木等人物的“塑造”,讓他們的一切反應都只圍繞着比賽,像“三井與赤木的碰拳“與“流川與澤北的互動”等處刪減修改,都妥協於“比賽還原“的考慮,在無奈中故意削弱了情感表現力。此外,櫻木對野邊無法在流川的突破中護框的指責,流川對澤北在開場就爆發的單挑敵意,三井的體力不濟,赤木糾結於對河田的對位攻堅,都沒有給出電影內部的細化交代,而只是用一瞬間的台詞給到了“反應”。顯然,無論是流川單挑不敗的好勝心,三井荒廢籃球的曾經,赤木一直以來只能靠自己支撐球隊的困境,才是上述種種行為發生的原因,也是這些人物的侷限與突破的由來。這是他們對於比賽的狀態,也是在人生中的狀態:流川從自信到信任隊友,三井衝破過往經歷的陰影,赤木終於找到夥伴,從“我要贏”變成“團隊不會輸”。然而,由於電影無法對這些比賽前的內容進行逐一交代,便索性放棄了這些人物的塑造。

第二個,也是更重要的修改,來自於新敍事視角的設立。電影以宮城作為主視角切入,給他最多的心理獨白與背景故事。這樣做的考慮,一方面是由於控衞的比賽掌控內容最多,可以用他的讀場思考來實現最“競技”的表達。在比賽中,我們也能經常看到宮城第一視角下控運中觀察到的賽場全貌。另一方面,也是由於他在原作裏的情感部分最少,而從零開始的難度顯然小於還原漫畫,即使簡單一點,也至少確保了完成度。在原作裏,宮城的形象較為單薄,沒有其他四個人那般的“籃球與人生的困境、侷限與突破”。這就給了電影很大的獨立發揮空間,可以不突兀地在比賽中穿插原創情節。
由此,井上試圖讓宮城的原創部分成為其他人物的切入點,以點帶面地對其他四個人的過往進行“雨露均霑”,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他們各自獨立描寫不足的問題。首先,是在宮城的高中部分回憶中,其他人物的直接出場。三井長髮不良時期的荒廢時間,赤木在二年級的孤軍奮戰,都由此而分別出現了,甚至還原創了三井與宮城曾經的單挑情節---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再現了全國大賽的二人在訓練館的單挑---以及宮城看到流川拳擊澤北海報的情節。而更深層次的,則是其他人線索的內核在宮城身上的集中再現。他對死去的哥哥的情感連接,首先源於“面對山王的信念動搖與否”,被解説強調的“面對全國最強後場防守“,這與面對河田與澤北的赤木和流川存在對等性,隨之引導出了人生的孤獨。哥哥死前未能兑現的單挑第二回合,將宮城在籃球和人生中的困境合二為一。並且,因和三井打架而住院---它佔據了宮城回憶的很大比例---的籃球斷檔期,也讓他有了與三井共同的過往悔恨。
在作品中,作為主角的櫻木自然獲得了一定的獨立表現空間。出於對主角與最重要高潮的尊重,他必須得到這樣的待遇。並且,他在場下休息時受指導的“籃板球開悟”,對全場高喊“我要打倒山王”的情節,也都非常直接地發生在了比賽之外的替補席與暫停段,沒有“脱離出持續進行的比賽”的問題,創造了一定的客觀條件。因此,他便得到了諸如q版作畫與全場安靜這樣“情緒與氛圍的還原”。
而其他人物則受限於作品容量,沒有得到這種待遇,原本的情節設置也缺少客觀上的可操作性,無法妥善處理好“時間節奏與情感氛圍的順利轉換”。因此,將他們的內在要素集中在宮城身上,就成為了相對摺中的做法。對原作中有關其他人的正面表現,更多在宮城的側面引導發展到最高潮時,僅僅對個別瞬間做出對原作表現方式的還原式再現,對於比賽持續性進展節奏的打破突兀感最小。三井在體力崩潰下的“這種感覺萬試萬靈”,便是最典型的處理。

當原創情節被導回到比賽部分,宮城的悔恨與侷限也得到了消解與衝破,並同樣對其他人物形成了內在的映射。保持住對戰勝山王的信心,從一開始的迷惑到罰球時回看深津一眼後的空心入網,再到撕咬式領防下的妥善傳導球。這既是對死去哥哥的願望實現,也是對流川的再現。盤活球隊,在比賽中帶動串聯所有人,既是控衞的職責,也符合原作裏宮城“相對醬油化”的內容,同樣是赤木和流川衝破的東西。而在頻繁在深津防守下傳球給流川,以及很多高潮時刻“分屏表情特寫”給予的融入團隊感,讓他不再困於缺少同伴的孤獨之中,也對應着流川楓---如清田所説的--“居然開始傳球了”。而特別描寫的“宮城出院後與三井的重逢”,則對接起了二人共同的“對過往荒廢時光的彌補”。甚至對櫻木,宮城的痛失家人也對應了其父親去世的過往,並由找到夥伴而得到彌補。
特別是重點提及的“與深津的對位”,這是對他信念的體現,更是對死去哥哥之親情傷痛的彌補---他完成了哥哥的未竟夢想,也變相地打完了與哥哥的第二回合單挑。而當他符合原作結局地“成為了隊長”時,也完成了哥哥口中的“有一天你要當家裏的隊長”。在原作中,山王戰便具備了對於籃球和人生的雙重指向意義,既是籃球層面的“永遠遺憾的青春”,也是人生層面的“永不放棄之心本身的價值”。而藉助宮城的原創情節,電影將這二者的結合做得更加明確了。
而其他的情感部分,則只是渲染力削弱後的蜻蜓點水,或是鏡頭瞬間拉進,或是融入全景與後景。如河田隔扣櫻木後附身凝視給予櫻木的壓迫感,宮城罰籃時其他人的鼓勵動作,都由觀眾根據漫畫觀感與記憶去自行填補。而宮城原創的完整情感線,由於缺乏前文的龐大基礎,也很難在簡單過度的體量下給出匹配原作的力度。

並且,由於作品一貫對“有球側對位開發”的強調,往往是強側二人轉配合或單挑的球員最有戲份,而角色球員一旦缺乏接球投射能力便會“醬油化”。於是,持球投與接球投皆平庸,突破又被身高臂展皆碾壓自己的深津限制,宮城的比賽影響力就很難落實在賽場細節裏,依然只有原作裏各一回合的“破夾擊”和“造違體”,對成長的表現便顯得有些虛浮,只能由各種“比賽進入高潮瞬間時的反應特寫”,強行增加對比賽的參與感。
在電影中,這樣的操作與問題隨處可見。例如上文提及過的,三井和赤木在擋拆三分後的碰拳。在原作裏,這不僅被多次的特寫所呈現,更有着二人---特別是三井連續三分時“我只能做的便是不斷投籃”的個人獨白---在內心的台詞進行鋪墊,才有了這一刻相互信任並扶持的隊友之情的力度。如果沒有赤木對此前幾年中反覆鼓勵隊友卻孤軍奮戰的閃現回憶,沒有三井對體能極限浪費時光的悔恨回憶與救贖自己的自白,這幾個碰拳都不會有相應的情感力度---赤木終於得到了“還有機會啊大猩猩”的櫻木與三井一樣的戰友,三井也有了為他掩護做牆的兄弟。漫畫裏,擋拆持球投是戰術上的連接,碰拳則是情感上的連接,電影裏卻更多留下了前者。
並且,在這一情節的現場氛圍上,電影化的另一個難題“動靜切換”,也得到了具體的展現。漫畫沒有聲音,一切存在於讀者的想象,因此作者可以根據需要去隨時調整聲音的動與靜,影視卻完全不同。所以,三井赤木的碰拳這樣的瞬間,漫畫可以將這一刻抽離出激烈的賽場聲音,突出其真摯的情感,電影卻無法簡單地直接讓聲音消失,而是需要用更精細的漸變引導觀感處理。特別是在山王戰的漫畫中,井上非常頻繁地切換聲音、情緒,在競技、激情、感動、搞笑等氛圍中不停變化,在影視化時就更加困難,否則就會讓觀感體驗跳躍過大。時間流動性的感受,聲音動靜的變化,情感切換的曲線,影響了電影的很多處理。同理,像漫畫裏激烈、熱情、搞笑基於各細節元素的頻繁切換,也難以還原在攻防回合始終進行着的比賽敍事裏。
這樣的例子,還包括了赤木在被河田封殺後的倒地。這一刻漫畫似乎讓時間和聲音停了下來,沒人去打擾赤木,盡情讓他獨白、猶疑,直到被魚住喚醒,完成自我認知侷限的衝破。然而,電影卻不能讓裁判在內的所有人都默默地不做聲,而出聲的話就會影響情感表達。更何況,由於電影的持續流動性,即使赤木做出了獨白,觀眾也無法像漫畫一樣默默感受夠後再行閲讀,加入背景音的話就更少了氛圍。
此外,流川和澤北的對決也同樣有着兩個問題的集合,並以新思路而做出了調整。漫畫幾乎每一回合的單挑後都將二人抽離出了比賽氛圍,讓他們彷彿不參與比賽下一回合開球一般地交流,更不受到周圍聲音的打擾,完全進入了二人競爭的私人世界。同時,澤北的內心也需要由小時候與父親單挑,從敗到勝的“享受爭勝的競技喜悦”,才能變得豐滿。隨之,安西教練對谷澤赴美后車禍死亡的回憶也適時加入,與比賽離得更遠,卻彌補了自己對“勝利信心不足與倍感壓力”的遺憾。同時,流川澤北與櫻木“享受爭勝快樂”的必勝之心,也被谷澤反襯了出來。然而,在電影中,攻防回合卻必須進行下去,不容二人面對面那般交流,至多只能在下一回合的對位時交談,在呈現上必須更融入比賽,但也就更像是情感力單薄的賽場垃圾話,也非常“識時務“地減少了很多。其父親回憶完成的澤北形象塑造完全被刪除,換上了更短更不打斷比賽節奏的畫面,谷澤的部分則不見蹤影。
類似的情況,還有比賽初期櫻木三井宮城完成進攻後的集體示威,這同樣是脱離比賽中環境的漫畫式手法。於是,在電影裏,井上只能刪除其中的一部分,如比賽結束時時間凝固後給裁判的吹哨特寫,放棄了那一刻從絕對靜謐到鬆弛歡樂的優秀轉換,讓另一部分融入流動着的比賽,成為賽場內容的一部分。它可能是融入比賽環境聲音,而不再有情感表現力的獨立強調性。交流變成了垃圾話,碰拳變成了簡單的鼓勵互動,也可能是賽場全景中放在某一局部的小細節,略作提及而不特寫,就像三人示威的片段。
從比賽開始的時候,這樣的細節刪減和融入比賽的操作就出現了。櫻木和宮城的空接配合,在原作裏有着情緒切換和時間節奏上的變化,由正常的比賽狀態進入二人搞壞表情暗號的特寫,再到由環境音消失的“眾皆驚詫“ ,最後是空接完成後,作畫變為q版與“我們果然是天才”的搞笑。然而,在電影裏,表情特寫只出現了一瞬間,更多的則是直接放入賽場全景,比賽氛圍也完全沒有被改變,一切只是稍作提及,人物便回到了下一防守回合。如此一來,人物的情感表現便無法獨立出比賽氛圍而得到格外凸顯了。三井壽麪對山王撕咬式貼防的消耗戰術時的對話,流川對“日本第一高中生”的還施彼身,赤木在暫停時説完“謝謝你們“時眾人變身q版的各種嘲諷,都做了如此的修改。人物的內心被隱去,台詞則更多成為了單純的“對比賽內容的反應”,甚至是砍掉原作中情感氛圍變化後“賽場一角的花絮“,情感塑造的作用則淡化了。

或許,“比賽本身的強化”與“情感力的淡化”,也正構成了井上刪除“表白籃球”經典瞬間的又一層理由。原作漫畫的最大魅力絕不僅僅是比賽,更是情感的切換自如與極致濃烈,因為青春的魅力便不在於一時之勝負,而是內心的熱血。但在電影中,由於無法全部還原漫畫的侷限性,井上選擇了對比賽競技一面的傾斜,情感力量便必然地弱化,而這樣的程度顯然是無法接住“表白籃球”之極致的。
顯然,這是一種非常偷懶的做法,在各方面都牢牢綁定了“情懷”。對電影內容的情感體驗需要自行調動對原作的記憶感受,以其“情懷”而補充電影表達,而觀看這樣一部電影本身,則又是另一種對sd的“情懷”。僅憑電影內部是無法感動觀眾的,觀眾需要的是自我感動。
這樣的“情懷化處理”,幾乎是“赤裸裸”地體現在了櫻木絕殺的一刻。“左手只需要輕輕地扶着”這句台詞引導出了曾經的劇情,對接了櫻木不惜辛苦特訓所體現的純粹籃球之愛與永不放棄之心,是點睛全作的又一情感高峯。然而,在電影中,井上只是讓那個畫面出現,讓櫻木的嘴唇微動,卻沒有給出任何人聲唸白。
這當然是出於“規避此前劇情”的考慮,也用靜謐的方式獨立地渲染了氛圍。但刻意地隱去台詞,而非刪除這句話,更是井上對觀眾“情懷”的巨大信心,相信觀看這部作品的人必然知道這句話的內容。

但是,這裏就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既然已經立足於“情懷”,甚至用對原本重要的各處細節的“蜻蜓點水”來調動觀眾既往記憶,從而完成取巧式的敍事,那麼電影又有什麼必要刪除掉很多情節呢?看上去,井上既寄託於既往記憶的情懷,又不想完全停滯於此,否則就不會有宮城的原創線索了。這樣的內心狀態,其實也符合了井上在漫畫創作之路中的永不停步與持續挑戰。
無論如何,於成片而言,“情懷”之於本作的重要性,在“無聲唸白”的一刻被毫不掩飾地表現了出來。而這也恰恰構成了本作的尷尬之處。它的一切操作都在試圖剝離電影劇情之前的內容,試圖讓作品以單部電影的形式獨立存在。但最終的一切表現力,從局部細節的“蜻蜓點水”到台詞的隱去,卻始終緊緊依靠着老粉絲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