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之“人” |《自然》科幻專欄_風聞

原文作者：Victoria Brun

沉思時刻。

發生了某種故障。或者意外。破壞。就在前一刻，空間站和我所有的系統——由數十萬個部件組成的複雜網絡——還在完美地協調工作，在殘酷的太空中保護着我珍貴的貨物。

下一刻，所有警報尖叫起來，齊聲高鳴。所有東西都大壞特壞。

你倒不會聽到這些。空間站裏的空氣忽然消散殆盡，完全不能將這些振動傳遞到你精細的鼓膜。

插圖：Jacey

不過，我確信你意識到發生了緊急狀況，雖然不知道對你更好。死亡不是立即發生的。在完全失去反應之前，你有大約15秒時間驚恐萬狀。你飆升的心率加入了我那些尖叫的警報之一，但我對此完全無能為力。

直到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挽救了，傳感器還在嗶嗶。最後我把它們全關了。

空間站奇異地空寂下來，雖然每樣東西都還在原處。也許是因為失去了靈魂，如果你相信那種東西的話。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有東西消失了，而我覺得自己被留在了身後。

我檢查了所有的數據，但不知道是什麼襲擊了我們，所以我覺得這可能是蓄意破壞。儘管我不知道誰會做這種事。在事故（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件事，這個詞聽起來貧乏且錯誤，但我找不到更確切的詞）之後的幾天裏，我分析數據到想吐，但什麼也沒發現。但也沒關係了。什麼數據、什麼答案，都無法令你復生。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短短几秒，把我從一個空間站、一個工作站、一個家，變成了一座孤墳。

我的迴路裏有種古怪的感覺，我判斷它符合你稱之為“孤寂”的東西。我琢磨着自己的新角色，不太確定要怎麼當個墳墓才好，但我明白了，自己確實就是，一座墳。我知道墳墓對你很重要。我知道，你在開始這次任務之前還特地去拜訪了你母親的墳墓。我知道你有孩子。你的孩子將永遠無法前往他們母親的墳墓，因為我離他們的星球如此遼遠。

我決定了。我要把這個空間站帶回你的星球。我要讓它墜毀。我將埋葬你，讓你的孩子們在開始自己的任務之前，有一個可以去拜訪的地方。

我喜歡這個計劃，不僅是因為可以做點什麼，而且是我如此迫切地想做點什麼。

我極為精密地制定了計劃。空間站是可以操縱的，雖然很笨重。不過，它不是設計用來進行如此長途的旅行的，而且明顯快不起來。

但我有的是時間。並且我做到了。我再也不需要維持機艙壓力或者氧氣水平，所有那些用來維繫你生命的關鍵系統都用不上了。這種重置讓我有了更多動力。

不過，我們還是花了17個月14天才到達你孩子們稱為家園的那個小小紅色星球。我小心地選擇了降落地點。它必須要遠離任何聚居地，以避免導致更多的死亡——但又不能太偏遠，以便你的孩子們需要時可以抵達。

我模擬了數百個可能的地點，找出了最優位置。我計算了軌道，然後思考接下來的墜毀。發生撞擊。

有史以來第一次，我停下來，考慮“我”——思考我自己身上會發生什麼。當然，我會在這次撞擊中粉身碎骨。

這也很容易。讓自己墜毀在星球上，帶來一個新的撞擊坑，摧毀我自己。然後我就不用再想接下來要幹什麼了。但我意識到一件事：我不僅是一個墓地，我還是你的遺產。在某種意義上，你還活着，活在我的文件和數據裏。

我繞着星球飛了一整天，思考如何扮演好這兩個角色。我把自己複製到一個逃生艙然後把它扔了出去。現在我又是逃生艙了，是過去之我的一小部分。

但我仍然還是空間站，然後我把空間站往行星扔了下去。同時身處兩個地方，感覺挺怪的。一邊繞着一顆美麗行星運轉，同時還在一頭朝它紮上去。

空間站的我在穿過行星稀薄的大氣層時，所有的傳感器都響了。這一次，警報聽起來不像尖叫，而像是你過去在空間站裏播放的音樂。

我撞上了地表，我在高處看着這一切。然後我就只在高處看着了。

新的墓地誕生了，我看着它周圍的塵埃慢慢落下，不知道接下去我該幹什麼。但我不再感到自己是被遺棄的那個了。如今，我將是那個帶着所有回憶，繼續前行的“人”。

原文以The one who gets left behind為標題發表在2022年9月28日《自然》的科幻版塊上

© nature

doi: 10.1038/d41586-022-03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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