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故事”講好自己的研究，並打開發表“黑箱”？ | 書評+直播_風聞

當論文發表越來越卷，什麼才是有效的學術寫作策略？加拿大新不倫瑞克大學 (University of New Brunswick) 生物學教授、資深期刊編輯和審稿人 Stephen B. Heard 教授總結了自己30多年的職業經驗，收集了歷史數據和其他學者的反饋，提煉出了 The Scientist’s Guide to Writing 一書。這不僅是一本切實可行的通用“學術寫作指南”，也提供了應對學術寫作變化的新思路。4月26日晚18點，返樸將帶來一場由Heard 教授在本書基礎上做若干延伸而來的直播講座“學術寫作“進化論”：科學論文的現狀與未來”，本活動由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與崑山杜克大學圖書館聯合主辦，歡迎關注“返樸視頻號”預約觀看。

撰文 | PUP

對於大部分人來説，論文寫作是壓力和挫折的來源，發表過程更是面對諸多看似處於“黑箱”中的問題，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如何克服寫作的心理障礙？如何管理合作關係？如何“講好故事”、打動期刊編輯？如何回應“不友好”的評審意見？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新書The Scientist’s Guide to Writing 揭示 ，所有這些問題都有可供參考的答案。

這本書不僅翔實地介紹了學術寫作的清晰寫作風格、合作管理、期刊選擇、發表流程和回覆評審意見等各種問題的實操方法，還可以幫助讀者培養提高積極性和生產力的習慣，從而不再懼怕科學發表過程中的反覆修改。

本書作者 Stephen B. Heard 教授是一名生物學家，那麼他的經驗是否適用於其他學科？作者指出，科學寫作具有諸多共性：例如寫作者在行文時都面臨相似的挑戰，有着相似的動機，以便自己的工作被理解和引用，科學家們都使用同一套通用的工具（比如用英文發表國際期刊等），都會經歷相同的審稿和出版流程。

當然，Heard 也並未忽視學科之間的差異，比如純數領域的寫作就和其他領域有所不同。為了更好地理解這樣的差異並針對性地給出寫作建議，作者發揮了自己作為科學家的專長：收集了諸多數據與論文，再進行分析和寫作。作者閲讀了數百篇科學領域的論文，並與許多在不同領域工作的朋友和同事進行了交談，提煉出了針對不同領域內人羣的具體建議，並在每個章節末尾都提供了練習題。

本書是 Heard 教授30多年職業生涯的寫作總結。他不僅是一名經驗豐富的寫作者，還是數百份期刊投稿的審稿人和編輯。因此，書中提出的寫作建議具有廣泛的普適性，所有自然科學（包括數學），乃至與科學相交叉的其他學科的學生和學者都適用。

而當人們選擇了學界以外的工作、不再需要寫學術論文時，那些為了提高自己的學術寫作所付出的努力，也不會被浪費。因為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總要面臨中大大小小的寫作。雖然每個領域的要求不同，但本書希望讀者所能掌握的寫好文章的基本工具在不同領域之間都是通用的。當人們在嘗試提高寫作能力時，也必然會提高自己的邏輯思維能力——而這種能力對人們終身適用。

具體而言，The Scientist’s Guide to Writing 主要從三個方面展開：

1）科學寫作的目的和清晰表達的方法；

2）寫作者的行為管理。包括寫作的動力、如何應對拖延、保持穩定產出；

3）寫作和發表的具體流程。同時，在最新修訂版中，作者還對目前科學界中新變化作出了回應：如何應對既有 IMRaD 論文範式（分為介紹、方法、結果和討論四個板塊）的改變；如何更好地與人合寫論文；非英文母語者如何更好地寫作和發表等議題。

科學論文為什麼要講好“故事”？

現代意義上的科學學科及相關學術結社出現在歐洲近代早期（約1500-1750年）。當人類的知識爆炸式發展時，科學領域也發生着巨大的變化——現代科學方法逐漸形成、職業科學家和科學社團出現，科學家們開始帶着一個明確的目的寫作：他們希望自己的想法能為廣大科學界所用。

這是一個巨大的變化。中世紀的“科學家”（例如鍊金術士）通常是孤獨的工作者。他們故意寫下模糊不清的東西，甚至用暗號或代碼寫作，以保證自己的秘密不被對手所知。在近代劇烈的社會變遷之時，這種阻礙科學家之間交流的寫作被人們所批判和拋棄。科學家們開始追求對概念的清晰定義，簡單明瞭地書寫，擯棄了以往寫作的模糊與晦澀，拒絕所有的誇大、離題和浮誇的風格。

從科學史的角度來説，這種轉變是革命性的，它造就了現代科學革命。因此，在本書作者看來，科學寫作的第一要義以及目的，就是要像與讀者“有心靈感應般地”（telepathy）寫作。在科學寫作中，應該始終保持與讀者清晰地交流，要讓信息和觀點直接從作者的大腦傳輸到讀者的大腦。

清晰明瞭地寫作，不僅可以讓讀者更好地理解科學文章，還能在這個信息爆炸的年代讓作者的文章獲得最大程度的關注。但如何清楚地寫作？在本書作者看來，第一要義是在下筆之前先想清楚，如何用一個“故事”來串起自己的研究。

“故事”不是文學的專屬，科學論文也需要用“故事”吸引編輯、審稿人和其他讀者：科學論文中有一系列符號（比如研究對象、方程式等），也有“情節”（科學家所使用的研究方法以及得到的結果），更重要的時候，文章提出並回應了一個有趣的問題。Heard 在本書第7章中詳細介紹了研究者如何向讀者“講故事”的技巧和方法，提供了大量從“最壞”到“最好”的實例。這些內容像是一套完整的工具箱，來幫助寫作者找到自己的故事。儘管作者使用的範本來自自然科學，但講故事這種共通的方法對人文社科的學者也適用。

持續產出的秘訣

當我們僅僅把論文產出作為目的時，寫作往往變得痛苦不堪。而本書作者強調，寫作是一個過程，而不僅僅是產出。許多人都認為寫作是一種將想法轉錄到紙面上的機械過程，從而不太深究寫作所涉及的心理和行為。在本書作者看來，這種缺失是阻礙我們寫作的一大因素。只有對自己的寫作心理、行為、動機、動力具有深刻的認知，才能更有效且持續地寫作。The Scientist’s Guide to Writing 一書分析了常見的六種寫作行為——拖延、分心、卡頓、完美主義、害怕批評、不願意修改，以及其給寫作帶來的挑戰，來幫助讀者理解自己的寫作過程和心理。

本書作者對以上每一行為及其背後的心理動機都作出了具體的分析和回應，並給出了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例如，當我們開始關注自己的寫作行為時，往往發現寫作最困難的步驟出現於寫作開始之前——人們會有意無意地拖延寫作。作者指出，理解拖延行為的心理根源可以幫助我們找到更好控制拖延的方法。

作者區分了在開啓寫作之前，兩種形式的拖延：無意識地拖延和有意識地拖延。

無意識地拖延體現為在本該寫作時卻忍不住去做其他事，比如查收電子郵件。這種拖延的根結在於任務對人們的吸引力（attractiveness）不同。這種吸引力與對完成任務的信心（expectancy，如果你對完成任務更有信心，你就更有可能開始）以及對獎勵的重視程度（value）正相關；與對未來獎勵的折現程度（discounting，你是否期待任務的即時回報），以及多久才能收到獎勵（delay）負相關。在知道了拖延行為背後的心理動機後，人們就可以開始有針對性地修改自己的任務，改變這四個心理因素，從而增加寫作的吸引力。

有意識地拖延常出於兩個理由：“我還沒有完成數據分析”以及“我還不知道要説什麼”。誠然，每個作家都會在動筆之前至少進行一些思考，嘗試論證或者在腦海中排練段落。但是持續太久就是自我設限。本書作者建議寫作者直接動筆，即便只是記下一些潦草的輪廓與片段式的點子。寫作靈感不會憑空產生，而是在不斷寫作的間隙中出現的。

當然，人們往往會發現以前寫的很多東西都需要修改、重寫、乃至丟棄。但這些寫作並非白費力氣，因為修改草稿總是比從頭開始寫作容易得多。Heard 建議寫作者們先從最容易的部分寫起；或者先定下寫作大綱；甚至可以先仿寫一篇論文，再獨立寫作。這些方法都能填補我們面前的寫作空白，而真正開始行動起來、寫作起來。

在開啓寫作後，Heard 也提出了一系列持續寫作、保持穩定產出的建議。比如設立每日的寫作配額、每天定時寫作、有意地選擇適合自己的寫作環境等。當然，寫一篇文章、乃至一本書非一日之功，人們難免會有靈感枯竭的時候，對此 Heard 也提供了一系列切實可行的方法：在一次寫作結束時，可以寫下一段的第一句話，或者為下一節做些筆記。這給寫作者留下了一個鬆散的線索，當人們重新開始寫作的時候，就可以繼續下去；或者寫當下內容的另一個版本；換一個環境寫作；把文章讀出來，想象自己在於朋友對話；隨意寫下自己腦海中的任何想法，不要管邏輯和語法；或者乾脆停止寫作，讓自己休息一下，再回來寫作。

這些建議都有一個共性：即對人們自身寫作行為的覺知是打破寫作僵局的重要一步。而克服寫作瓶頸的不二法門有且僅有一個——寫作，繼續寫下去。

打開論文發表的“黑暗”

在幫助寫作者更好地理解自己的寫作行為和動機後，本書作者將重點放在瞭如何寫作、修改以及發表一篇科學學科的期刊論文上，因為這是職業早期的科學家們所需要應對的最常見和最重要的寫作類型。

需要在論文中寫進什麼內容？可以用什麼結構來安排這些內容？作者在本書的第三部分細緻入微地講解了一篇標準科學論文的構成：標題，前言、摘要、介紹、方法、結果、討論、附言、引用。並對每一部分都展開了介紹以及給出了寫作建議。

以標題、摘要和介紹為例。作者指出，標題的功能就像是一篇文章的廣告語，它邀請潛在的讀者來讀這篇文章。為了有效地發揮其廣告功能，標題應該簡短，清晰，信息豐富。它應該傳達論文的故事，或者至少是它的中心問題。標題可視作論文儘可能短的總結。但同時人們需要注意不要讓文章的內容和領域顯得非常狹窄，而應該把自己的文章放置在更大的理論與實證框架內來與讀者對話。

摘要則通常很短，因此它不能包含太多的技術細節或太多細緻入微的討論。然而，摘要不應該只包含對研究問題的總結及其答案。如果你想吸引讀者越過論文的摘要進入正文，你還必須告訴他們為什麼這個答案很重要。因此，你的摘要應該儘可能多地包含文章中最重要的信息，並將其準確地表達出來。

而在文章的介紹（Introduction）部分，需要明確去定義研究所在的領域（context）、細分方向以及你寫作論文的貢獻，關注研究領域的寬窄，需要考慮目標期刊的偏好。

當然，學術寫作並不僅限於刻板的框架。作者認為學術寫作可以是一個讓作者和讀者獲得美好感受的存在。這就需要寫作者從遣詞造句、句子銜接、文章章法上寫出自己的風格。在本書的第四部分，Heard 給出了段落、造句、選詞的框架建議，來幫助寫作者更好地打造自己的風格。

那麼，從論文初稿到投稿，中間還有哪些關鍵步驟？怎樣修改才能提高發表命中率？ Heard 對自我評估、來自同儕和朋友的“友好評審”和正式評審都提出了細緻入微的建議。他建議寫作者遵循一個完整的修改流程：先自己修改，再請朋友們閲讀並提出修改建議，最後再投遞給期刊進入正式評審環節。這樣會大大提高學術投稿的效率和命中率。而在文章投遞出現之後，在匿名審稿環節，人們可能會收到不同的評審意見，Heard 在本書中回應了一個重要、但鮮有人提到的問題：當人們不同意評審意見，或者評審意見互相沖突怎麼辦？（詳情請見往期推文：《論文投稿時，如何回覆“不友好”的審稿人意見？》）

而隨着科技發展、閲讀和表達習慣的改變，文章形式、結構以及寫作和修訂模式也會發生變化，清晰性要求的體現方式也可能改變，科學寫作也不限於期刊論文。學術寫作的風格能不能是幽默的、非英語母語者如何更好地呈現內容、除了期刊論文，如何進行報告和評論的寫作等等都是研究者需要面對的問題，本書對這些內容也有充分的討論。在本書第六部分中，作者增添了對學術寫作多元形式的介紹，並對現在廣泛出現的同儕合作、非母語者的學術英文寫作給出了切實可行的建議。

愛上論文寫作的可能性

總而言之，對於有志於以學術為業的讀者而言，這本書是值得收藏、時時翻閲的“百寶箱”。和市面上大多數學術寫作指導書相比，本書並非只是簡單羅列建議，還從期刊編輯的視角出發，詳細闡釋了何為“好”，何為“壞”，並且在科學寫作的每一個部分，都給出了清晰易懂的範例。

而作為資深的學者和期刊審稿人，Heard 教授也足夠理解青年學者們會遇到的種種困難，給出了諸多自我激勵、不斷提升甚至愛上論文寫作的方法。或許，當我們轉換視角，“將論文寫作作為一種自我覺察的過程，而不只是期待產出結果”，反而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成果。

講座信息

學術寫作“進化論”：科學論文的現狀與未來

The Scientific Paper: Where It’s been, and Where It Might be Going

時間：4月26日（週三）18:00（北京時間）

主辦方：

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中國辦公室

崑山杜克大學圖書館

線下會場地址：

崑山杜克大學校內 DKU IB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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