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9.0,比《隱秘的角落》更“狠”_風聞
肉叔电影-肉叔电影官方账号-04-26 10:00
還記得2020年被《隱秘的角落》爬山梗支配的恐懼嗎?
如今,導演兼主創帶着新劇回來了。
《漫長的季節》。
依然是熟悉的“辛式”懸疑劇——
它尊重觀眾智商自不必説。
就連片頭動畫,鏡頭調度,乃至配樂,各種講究,妥妥的電影質感。
依然是熟悉的“張東昇”——
然而這次秦昊為了不禿頭真的拼了。
土黑土黑的,滿臉疙瘩,還挺着個油膩的啤酒肚,一開口就是嘎嘎的東北話,味太沖了。

再加上範偉等老戲骨加盟,上線4天,豆瓣剛剛開分9.0。
不爛尾的話,很有希望衝擊今年的國產劇最佳寶座。
但。
和《隱秘的角落》不同。
這部陣容更強,製作精良的劇卻沒有得到更大範圍觀眾的認可。
熱度一般,更談不上破圈了。
為什麼?
或許,我們可以從一個“閒筆”説起。
01
《漫長的季節》講述的,是一個跨越了20年曆史的東北小城——樺城裏發生的兇案故事。
分1997年、1998年和2016年三個時間段敍述。
1997年,兇案的前一年。
樺鋼廠火車司機王響(範偉 飾)的兒子王陽(劉奕鐵 飾)沒考上大學,巧遇在舞廳打工的沈墨(李庚希 飾),兩人之間產生了一絲情愫。
但此時,收養沈墨的大爺大媽也來到了樺城,這一家,似乎藏着難以告人的秘密。

1998年,樺城碎屍案。
兇手將一名女子殘忍殺害,並四處拋屍。
一時間人心惶惶,警方也束手無策,於是刑警馬德勝(陳明昊 飾)聯合起樺鋼廠的老員工王響、龔彪(秦昊 飾),試圖查明真兇。

2016年,套牌撞車案。
王陽去世許多年後,王響和表親龔彪在一次套牌車撞人意外中,發現了兇手再度出現的蹤跡。
於是兩人聯絡起當年偵辦此案的馬德勝,決定一同找出真相。

故事,基本就圍繞着這三人組展開。
很複雜?
其實一個場景便可以瞭解劇集的風格。
第四集,刑警馬德勝決定拉攏火車司機王響破案,於是請他吃了頓包子。
期間自然少不了的“自誇”與“貧嘴”環節。
比如王響推理完兇手拋屍行為動機,馬德勝誇了一句:“你就是樺鋼的福爾摩斯”。
王響答:“你要是這麼説,我就不客氣了。”
馬德勝:“王師傅你開火車屈才了。”
王響:“那不能這麼説,因為畢竟,我在火車司機這個領域,也幹到了翹楚的地位,也進入了那種捨我其誰的境界。”

嘴碎,加上洗腦的方言,喜劇效果拉滿。
但僅僅是喜劇嗎?
也不是。
它對人物的刻畫尤其細膩。
比如馬德勝。
有一處閒筆。
兩人吃飯剛坐下,畫面外傳來了一聲孩子的尖叫。
馬德勝的反應是什麼?
稍稍一回頭,看清情況,又不動聲色地回過頭,繼續喝他的那碗豆漿去了。

與劇情毫無關係的兩秒鐘,卻很有效地表現了他的警覺。
既勾勒出了人物的性格,也尊重了觀眾的智商。
而更重要的。
是劇集裏無時無刻不呈現出來的人文關懷。
你看他是怎麼説服王響“免費”加入破案的。
他不説請你幫忙,也不説需要你配合,而是用了一個比喻,“做我長在樺鋼的一隻眼”。

為什麼?
因為當年正值下崗潮,國企員工紛紛被辭退,激起了不小的風波,警察都去維持秩序去了,於是馬德勝只好找“外援”。
這時候鏡頭給的是什麼呢?
夜幕下的樺鋼。
冰冷、沉默,且成為歷史的樺鋼。

這便是劇集的一個明顯特點:明明説的是兇殺案,但實際上,它把更多的鏡頭給了一座城市,講述一個城市在鉅變時期的情感温度。
但顯然。
導演也並不想在這文藝的氛圍中停留太久,會顯得矯情。
於是接下來,又讓王響用一句台詞“破了功”:
-馬隊,你是個詩人。
-我不是詩人,我就是刑警,天生就是刑警,辦案這事你可以到市局打聽打聽,你看他們服不服。


果然人均“自誇王”。
可以這麼説。
和強懸疑的《隱秘的角落》不同,《漫長的季節》懸疑味並不濃。
它依然講述着“陽光下的秘密”。
依然有着獨具一格的審美。
依然足夠發揮了演員的演技。
甚至,把兒歌變成“恐怖歌曲”的做法都如出一轍。

但。
正是因為這“懸疑味不濃”,讓它受到了無數的質疑。
02
在很多奔着懸疑推理而來的觀眾看來,這種生活化的表演,加上慢悠悠的敍事,顯然是不合格的。
於是劇集開播後,各種吐槽不斷。
最普遍的,則是劇情推進太慢。

慢嗎?
的確慢。
劇集目前已播6集,非但兇手的影子沒有看見,就連受害者到底是誰都沒有查出來,這種反常規的罪案劇拍攝方式,註定是不符合當下短視頻大環境下觀眾的口味的。
這也是其出不了圈的主要原因。
傳統的犯罪片是什麼樣子的?
節奏快,而且還透着冷峻暗黑的氣質。
這樣的風格必然帶有一定爽感,讓你在找到兇手之前神經緊繃,就為了最後恍然大悟的痛快。
就像那些懸疑片的視頻解説。
需要持續不斷地給你爆點。
但不知道你發現沒有,辛爽一開始就拋棄了這一傳統敍事。
還是《隱秘的角落》。
哪怕是那段讓人毛骨悚然的高潮——張東昇帶岳父岳母去爬山的情節,也是第一集一上來就給你了透底。

它的着力點不在於呈現誰是兇手,而是要給觀眾還原,兇手為什麼是兇手。
但《漫長的季節》呢?
走得更遠。
雖然保留了誰是兇手的懸念,但重心顯然被“轉移”掉了。
辛爽曾經説過做這個劇本的原因:
一樁罪案發生在不遠處,敍述者卻微微偏移視角,開始鉅細無遺地展示旁人的生活瑣事,明明是一件“很重”的事,卻可以用很生活的東西把它消解掉,我喜歡這樣的東西。
甚至在完整劇本的階段,他就拿掉了原劇本里誇張和奇情的部分。
沒錯,冒險地捨棄了那些更容易吸引人眼球的噱頭。
取而代之的,是用一種生活流的敍事。
為什麼?
因為他要用這種更接地氣的方式,讓這漫長的20年,流動起來。

誰説罪案片就一定要時刻緊繃着神經?
誰説設置了懸念就一定要持續不斷地投餵?
案件當然重要。
但更重要的,難到不可以是那些在案件周圍,被影響着的人嗎?
所以,對於《漫長的季節》來説,兇案不是重點,重點是被牽扯進案子裏的那些流動的人。
比如王響。
一個愛多管閒事,思想帶着舊時代痕跡的小老頭。
路過看到阿婆撿垃圾,他都要批評一句。
樺鋼是我家衞生靠大家
作為退休老職工,這點覺悟都沒有啊
完了把翻的東西再裝回去

但在知道自己管的“閒事”是一起碎屍案之後,身體上卻很“實在”地狂吐不止,甚至躺進了醫院。

又比如邢三兒。
在他還是保衞科科長時,不可一世。
倒賣着鋼廠的物資,總是一副盛氣凌人的姿態,讓人氣得牙癢癢。
可時間一轉。
當你看到20年後他裝着個尿袋生活,那種跌入谷底的落魄,又讓你不由地心酸不已,覺得他就是個被時代拋棄的人。

生動之餘,又帶點冷幽默。
讓我們不知不覺中,可以看到一個時代裏,一個個底層的人,他們身上那些或倔強或殘破的底色。
這是這部劇的價值所在。
但也許,在這樣一個速食的時代,這種做法,註定就討不了大眾的好。
03
但問題是,如果你認真看劇,你真的會覺得《漫長的季節》漫長嗎?
它的節奏真的如傳言中一般,很慢嗎?
抱歉,在這裏我要説一句得罪人的話:
很多覺得節奏太慢的人,可能都是開的二倍速開劇。
為什麼這麼説?
因為《漫長的季節》是一部用鏡頭語言來敍事的劇集,很多細節,你不去觀察不去思考,就會被省略,被忽略掉了。
就拿一場戲幾個轉場鏡頭舉例吧。
先是王響的兒子王陽,沒考上報考的學校,於是跟着考上的朋友到學校去看看。
他戴着耳機聽歌,黯然神傷——直到一個人的出現打破了這份沉默。

這個叫沈墨的新生,向他問路。
這是命運般的相遇。
沈墨就這樣撞進了王陽的生命裏,成了他灰暗生活裏的一點亮色。
但隨即。
劇情並沒有過多交代兩人的關係,而是用了一個鏡頭。

微妙的表情、光線與環境的變化,適當的留白,就能讓觀眾自動腦補劇情的進展,也埋下了懸念。
沈墨死了?
同樣的一個鏡頭。
王響在家中吃飯,他伸出手來抓住王陽。
鏡頭繼續往上移,王陽渾身濕透。

注意開頭這裏王響努力抓住王陽掙扎的手
吃完飯,天亮了,王響趴在桌上睡着了。
鏡頭又緩緩往後移——牆上赫然出現王陽的遺照。

王陽死了。
這幾個緩慢的長鏡頭,不停地在三個時空間穿梭,但即便不用對話提示,劇情和懸念也都已經清晰明瞭。
王陽的死,和沈墨有關。
它在“慢”中,就完成了犯罪劇該有的案件推進。
但這就結束了嗎?
沒有。
再注意幾個細節。
王陽曾經約沈墨去看電影,《泰坦尼克號》。
最後王陽沒有赴約,電影剛好播放到Rose落水的情節。


後面還有一幕,警方在河邊發現碎屍。
這個地方,跟王響給兒子喊話的地方似乎是同一個位置。



再聯想起王陽的那首詩:
打個響指吧,他説
我們打個共鳴的響指
遙遠的事物將被震碎
面前的人們此事尚不知情
彷彿一個寓言,伏筆都給你清清楚楚地寫好了。
只要你夠仔細,就能推導出事情的經過,剩下的,編導只需要把重心放在刻畫人物身上就好了。
但可惜的是。
也許,在二倍速中,這些都被你當做“閒筆”給帶過去了。

是的。
現在很多時候,我們看劇,確實有些過於“急功近利”了。
想的是編劇給我們更多明確的信息。
想的是每幾分鐘就要有一個驚天大逆轉。
以至於習慣被投餵,而少了與編導意識裏的交流。
這導致的結果是。
任何類型,彷彿都變成了只有一種拍法,任何作品,彷彿都變成了只有一種價值取向。
就像這部劇裏。
有為數不少的人,會因為“節奏緩慢”而失望,會因為展現澡堂的場景而痛罵,會因為拍了主角隨地小便而指責其會引起不良風氣。
而從不會設身處地地去想。
在這漫長的時間裏,故事裏的這些人經歷了什麼。
而這,也是班宇從和辛爽的討論中感受到:
他想講的不是一個案子,也不是所謂的“東北”,而是一個人、一羣人、一代人,時間和那個時代是如何從他們身上駛過,給他們留下了什麼樣的痕跡。
誠然。
爆米花是甜的,無腦流是爽的。
但我們也該尊重一下那些尊重觀眾的創作者,不是嗎?
本文由公眾號「肉叔電影」(ID:dusheyingdan)原創,點擊閲讀肉叔更多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