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被羣毆,人民幣要成一哥了?_風聞
酷玩实验室-酷玩实验室官方账号-05-01 08:12
隨着美聯儲一次次加息,美元成了各國集火輸出的靶子。

俄羅斯説,市場對人民幣和盧布有需求,俄未來打算放棄歐元和美元。
巴西宣佈,中巴經貿往來要以本幣進行結算,還接入了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
東盟十國則抱團搞本地貨幣交易體系,建立東南亞版IMF,減少對美英歐元貨幣的依賴,還要遠離西方支付系統。

中東方面,除了美國傳統盟友沙特支持人民幣石油外,與美軍關係密切的阿聯酋不但悄悄幫助印度繞過制裁從俄羅斯購買石油,還與人民幣、港幣、泰銖架起了“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
就連一向喜歡與中國抬槓的印度也突然説,願意與其他國家使用本國貨幣交易,不必強制以美元作為中間貨幣,讓人不由得想起蘇聯解體後印度對盧布落井下石的操作。
甚至來華的法國也代表歐洲説,要尋求歐元的國際化!
“去美元化”並不是啥新概念,甚至可以説自二戰後佈雷頓森林體系還在討論中的時候,美元地位的爭議就從未停止。

罵了幾十年,從發達國家到發展中國家,“天下苦美元久矣”,但偏偏誰也不當出頭鳥,個別出頭除了被公開弔死、被圍毆虐死就是在封鎖中憋屈死。
但這次有所不同,不同立場各個國家除了嘴上在抱怨,手上的明的暗的動作也不少,比如跨境支付機制創新、雙邊貨幣協議簽署,加快儲備黃金等等等……
並且,在中國對外貿易份額中,人民幣份額第一次超過了美元。
連美國議員自己都坐不住了。

馬斯克警告,如果將一個貨幣武器化次數足夠多,別國就會停用。
特朗普説得更直接,美元正在崩潰,很快就不再是“世界的標準”,如果這一切發生,將成為200年來最大的失敗。
打雞血消息一個接一個,美元眼看着走下了神壇。難道人民幣君臨天下,中國人躺着吃香喝辣的日子就要來了嗎?我還沒準好唉。
事實,真有這麼樂觀嗎?
今天,就趁着酷玩讀者全球暢遊的小長假,聊聊貨幣互換協議與人民幣國際化背後的全球經濟。
由於“貨幣互換”這個冷門名詞最近才成為國際新聞的熱點,大多數人一般會望文生義,認為貨幣互換就是中國用人民幣換外國央行的本幣。
從最終效果上來説,的確可以這麼理解。

但因為很多與中國籤貨幣互換的國家經濟上不怎麼體面,阿根廷、尼日利亞、埃及、土耳其啥的,動不動出幺蛾子,貨幣大幅貶值。
於是,有人就説了,這不是送別人人民幣自己收廢紙嗎?完了別人還拿人民幣買咱們的商品?豈可如此。緊接着,又有人會苦口婆心地勸,這麼做是為了人民幣國際化懂不懂,犧牲幾百億也是為了去美元的大局嘛,好日子在後面呢。
怎麼説呢,我知道這種説法是好意,是體諒國家用意,但真不用這麼解釋。
因為即便只算經濟賬,貨幣互換我們也沒虧。
簡單理來説,國家之間貨幣互換相當於雙方相互給對方發自己貨幣的信用卡,約定的是額度,需要多少用多少,還是沒有免息期的那種,到期需要還的!
並且,我借錢給你的同時,又要找你借錢……

一定有聰明的讀者會問,難道這不是脱褲子放屁嗎?真不是。
“互換”是一種常見的金融衍生品交易。
金融本質上是把錢搬來搬去,但錢的形式多種多樣,有債券、貨幣、股票等等,收益期限都不一樣,各有各的優劣。
由於政治、經濟、貿易渠道等種種原因,不同貨幣之間兑換很不方便,很多國家要用外匯的時候,正常途徑有時候就借不來,或者只能借到高息。
而貨幣互換雙方只要達成了共識,資金的門檻就比國際市場低多了,又比IMF等機構的援助快,額度到位了不擔心匯率變化,在期限內想用就用。對於阿根廷這種主權信用被穆迪等評級機構打低分的國家,與中國的貨幣互換無異於雪中送炭。
比如,中阿貨幣互換的年息是6-7%,這個比國際融資的成本要高2-3%。阿根廷還是要用、也願意用,而且把與中國貨幣互換的額度提高到了外匯儲備的40%。

但,問題來了,中國本不需要阿根廷的貨幣。
所以,中國與阿根廷貨幣互換,相當於阿根廷用簽約時價值1300億人民幣的比索作抵押,找中國換了人民幣的高息貸款額度,不管比索怎麼貶值,阿根廷用了人民幣就得還多少人民幣還有利息。
怎麼還呢?分兩種情況:
當阿根廷手上美元暫時寬裕的時候,就可以去英國或香港的人民幣離岸交易中心換人民幣還錢。英國人中間賺了手續費,更願意幹人民幣業務了。
而當阿根廷連拿點美元英鎊都掏不出來,用資源按市場價換人民幣也就行了。
一來二去,人民幣的國際化程度就提升了。
另一方面,如果中國為了結算方便,動用了一部分阿根廷比索買牛肉,又碰上阿根廷比索貶值,比如從去年到今年貶值了一倍,那還錢就只需要用當初一半的人民幣換成比索還款就可以了。

等於半價買到了牛肉,利息也就不算什麼了。
豈不美哉??
這也是為什麼中國在籤貨幣互換的時候,一般選擇本就與中國有大量貿易往來的國家,甚至是中國出口少進口多的國家,你再窮,貨幣貶再狠,土地刨出點東西也是能還的。
總之,貨幣互換機制就是憑實力各取所需的平台。
你弱你沒錢,你就多付利息彌補外匯儲備短缺,我強我貨幣夠硬夠挺,所以可以吃高息,漲跌都是賺。
貨幣互換畢竟是一種金融衍生品,強勢的一方往往擁有絕對話語權,弱者被割韭菜太正常了,哪怕你是國家。
2002年,希臘剛加入歐元區,為了規避歐元區債務限制,用未來的政府歐元收入和摩根大通進行了貨幣互換,獲得了大量美元,賬面上看不到債務只是衍生品交易但實際就是貸款。

大摩自然不會自擔風險白吃虧,而是找了一堆國際大行一起,諒他希臘不敢違約,然後提條件:
雖然給你的是美元,但説到底也是幫你借歐元錢。如果歐元升值了你得補差價,當然你也不虧,反之我們補給你,漲到多補多少,每年付現金…
結果美元瘋狂印鈔貶值,到2008年,歐元兑美元已經從1:0.9漲到了1:1.6,等於希臘六年付了70%的額外利息,年化超過10%,直接蚌埠住了。
換句話説,通過貨幣互換機制中,中國儘可以大大方方提條件。要求配合推動人民幣國際化再合理不過了。
但是,有個問題,除了阿根廷這樣極度短缺外匯又借債無門的國家,大多數國家的即便籤訂了一大堆貨幣互換協議,不到關鍵時刻都是不用的。
除了利息高,還因為一旦動用了,就意味着你的外匯儲備出了問題,貨幣匯率不穩,容易被國際大鱷盯上做空,資金外逃外部做空,經濟本來還勉強撐得住,這下崩更快了。
所以説,那種中國籤貨幣互換是賠錢搞人民國際化説法,兩個點都有問題。
第一賠錢是不會賠錢的,第二,人民幣國際化這件事情上,貨幣互換有積極意義,但積極得有限,還得從長計議。
實際上呢,現在還在搞貨幣互換,互換額度規模與動用額度最多,甚至把貨幣互換常態化的正是美國。
第二個,是中國。

世界上兩大貨幣互換網絡中心,一個是美國,另一個就是中國,日本歐洲英國都得靠邊站。
難道人民幣與美元分庭抗禮的時代就要來了嗎?其實並不是。
先説美國為什麼搞貨幣互換。
今天的美元霸權令人又恨又怕,不用多説,但幾十年前,當佈雷頓森林體系下,35美元還是值一盎司黃金的時候,是不是更霸氣呢?
恰恰相反,當時“美金”並不霸權,甚至有點扶都扶不起來那種。
話説佈雷頓森林體系建立後,由於其他國家貨幣死盯着美元,大家都不需要擔心匯率波動,跨國貿易迅速發展。
一般人在國內買東西感受不到人民幣匯率的波動,但做跨境貿易,比如和外國客户談合同與打款會有時間差,期間的人民幣兑美元的匯率變動常常能決定生意是賺還是虧。
比如,籤合同時是人民幣兑美元是6.7,打款時人民幣升值,比如到了6.3。那麼100萬美元訂單,最後換成人民幣到手就少了40萬。反過來就賺了,但也有可能對方承受不了直接毀約了。這種風險的存在最終還是增加了國際貿易的門檻,很多利潤不高的生意就很難做,不敢做,很被動。

美國人擁有不擔心匯率波動的特權,直接贏在起跑線上。
然而,隨着外匯自由化、資本自由化和貿易自由化為主要內容的多邊經濟制度普世,再加上馬歇爾計劃、朝鮮戰爭、越南戰爭,打通物流供應鏈環節,卻把美國戰後的經濟壟斷格局給顛覆了。
在歐洲,西德60年代出口貿易額已經逼近美國。在亞洲,日本同時衝入貿易前三,美國不但製造業節節敗退,順差越來越小,連帶二戰中從全世界搬回本土的黃金儲備,大概200億美元,約1777噸黃金,也在不斷取走流失。
此外,美國還要維持軍費戰爭的開銷與蘇聯爭霸,幫西歐各國站崗放哨,財政赤字運行,不得增發國債,等於變相貶值,進一步刺激全世界把美元換成黃金。
1961年,美國的黃金儲備就已經下降到170億美元,而國際上持有的美元已經飆升至230億美元。如果把外國人手中的美元紙幣看作對美聯儲的債務,這意味着,美聯儲資不抵債了。
美國人首先想到的是美元對黃金貶值,於是把布雷頓體系的國家拉到一起,問,美元對黃金貶10%,行不行!

各國摸摸兜裏的美金,説,不行,另一方面加緊兑換黃金。
美國尷尬了。
理論上,穩定的匯率、開放的市場與獨立的貨幣政策,三者不可能同時存在。為了強行維持美元對黃金的固定匯率,就必然導致美聯儲失去調控能力。
歐洲各國也很矛盾,一方面還怕美國放開手腳印鈔,強行貶值。另一方面又擔心美國不讓美元貶值,美國撐不住,國際貿易固定匯率的機制必然瓦解,好日子就沒了。
於是,第一波貨幣互換網絡就出現了。
簡單來説就是美國與其他國家進行貨幣互換,拿到英鎊法郎馬克等外匯在市場上收購美元,維持美元匯率,也能抑制把美元換成黃金的行為。
為什麼不直接借呢?聯繫前面希臘的例子就知道,直接借債只會徒增美元貶值的壓力。所以。就像摩根大通幫希臘掩蓋債務一樣,當年是歐洲國家一起幫着掩蓋美國無力維持“美金體系”的現實。
伸出手的居然是不喜歡美國的戴高樂。
從1961年與法國互換了五千萬美元開始,為了幫助美國穩定黃金儲備與匯率,英法德意奧荷比加全員總動員,到1970年已經超過了100億美元,穩定的國際貿易局面總算維持下來了。
美元佔全球儲備貨幣份額在1971年到達了84.8%的高位。

然而美國貿易競爭力持續下滑,美國用掉的這些外匯最後還是要從市場上舉債還給各國政府,等於債務並沒有消失,只是延遲了,還要付更高的利息。
這麼下去,為了維持一個固定匯率的國際貿易環境,美國要進入一個債務無底洞,被歐洲國家當韭菜割。
從表面上看,是美國國力不足以支持美元與以固定價格掛鈎黃金,但實際上是全球貿易的擴大,導致世界對於結算貨幣的需求越來越大,黃金已經不能滿足。
比如,今天全球黃金儲量也才8000多噸,比60年代增長了四倍,而全球GDO卻是當年的八十倍多。
就在美國被佈雷頓森林體系搞得頭疼的時候,航運領域一個出現了革命——從海到路一體化的集裝箱運輸系統在越戰中大發神威,完了空箱子返程順便做起了從亞洲到美國的運輸生意。

六十年代,日本製造跟着集裝箱大規模進入美國,七八十年代,韓國人生產了全球七成集裝箱,“漢江奇蹟”也發生了。香港、新加坡、台灣都是同一時期開始,靠製造業轉移+集裝箱航運優勢起飛了。
越來越多的國家參與國際貿易,對結算貨幣的需求量越來越大,而佈雷頓森林體系是金匯兑本位,黃金的採掘速度有限,導致越來越全球化的世界經濟活動,只能依賴美國國庫裏那2000噸不到的黃金背書,各國貨幣都受限於黃金儲備,不能實現快速信用擴張,無法滿足高新科技的爆發式增長。
一方面是黃金的數量天然限制,一方面是不斷膨脹的全球貿易需求,既然歐洲國家堅持“美金”必須死撐,美國人乾脆翻臉了:
美元(金)是我們的貨幣,但卻是你們的問題。

1971 年美國出現了自1893 年以來的首次貿易逆差,尼克松忍無可忍,固定匯率的佈雷頓森林體系終於解體了。
首先發難的又是法國,戴高樂加快從美聯儲提取黃金,還呼籲歐洲自己搞國際貨幣,法國媒體紛紛痛罵美國完蛋了。
自己問題,那就自己解決唄。佈雷頓森林體系解體後,其他貨幣就試圖佔領了國際儲備貨幣的生態位。
日元、德國馬克國際份額不斷上升,歐洲國家還搞了一個“歐洲貨幣單位”,每一個單位由德國馬克、法國法郎、英國英鎊、意大利里拉等12種貨幣組成,按各國經濟實力調整份額,最大限度維持與各國貨幣匯率穩定,充當金融結算與外匯儲備的國際貨幣。
於是,美元儲備份額持續跌落,全球儲備貨幣佔比在1990年下降到了47.2%。

美國也沒閒着,説服沙特賣石油只收美元,還帶着中東國家源源不斷的石油收入的美元投入華爾街,進入美國的銀行系統,讓美聯儲有充足的資本進行下一輪印鈔,這就是石油美元。
這個事情很多人都説了。
但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此時美國國際儲備地位的下降,導致新出來的美元無處可去,再加上石油漲價,物價上漲,然後更多的石油收入再次進入美國,加劇了資本內卷,出現了70年代美國經濟的的滯漲現象。
歐洲日本都不要美元了,亞洲非洲又不發達,那就只有一個地方可去——南美。

70年代,光九家大銀行借給拉丁美洲的資金就相當於自有資本的176%,有些銀團貸款項目的參加銀行高達500家……
拉美國家拿到廉價美國資本,就紛紛開始擴張,大興建設,大量開發,大把撒錢,資產價格抬升,經濟增速達到兩位數,拉美進入繁榮時期。
到了1980年,美國基準利率突然加到20%,泡沫堆積的拉丁美洲徹底扛不住了,不得不接受債務重組的條件,大幅度放開國內市場。美國資金從債主變股東,又帶着拉美優質資產迴流美國資本市場,帶來新的估值與信用增量,進一步推動美元擴張。
這個時期美國國內,蘋果、微軟、戴爾接連崛起,個人電腦產業爆發,外加里根搞“星球大戰”大量扶持高新科技企業,一時間,“強有力的經濟,強勢的貨幣,龐大的預算赤字,鉅額的貿易逆差相互加強,共同創造了無通貨膨脹下的經濟增長”。
索羅斯給這個現象取了一個名字:
里根大循環。

“里根大循環”讓美國看到一種新的可能:
只要美國維持對全球高精尖科技與關鍵戰略資源的控制,美元就能在脱離黃金的前提下,僅僅依靠美聯儲週期性利率政策就能實現低通脹下的“收放自如”。
於是,美國在八十年代再度壓制了傳統制造強國德國日本,還拖垮了蘇聯。
九十年代,蘇聯解體後,蘇東地區資金大量流入歐美,東南亞也因為迴流發生亞太金融危機,美國國內互聯網產業格局打開,新一波移民帶來充足的勞動力,對外打開了很多國家的市場,跨國公司利潤豐厚,美國經濟一片繁榮。
同時,克林頓政府在非洲、中東、東南歐地區連續用兵,提前封死了尚在孕育中的歐元向外擴張的空間。所以,歐元在結算與儲備上看似全球第二,實際上大多集中在歐元區國家,國際化程度摻了很多水。

2001年,美元佔全球儲備回到了71%,去掉歐元的水分,甚至更高,導致浮動匯率下,美國在佈雷頓森林體系解體多年後,徹底掌握了唯一不擔心匯率波動的特權。
在重建這個特權過程中,美國成了經濟全球化的核心主力,美國企業全球五百強排名中,數量佔到了200家,達到巔峯。

然而,繁榮的經濟先是遭遇2000年的互聯網泡沫破裂,市值崩塌資產縮水經濟斷鏈,外加911事件,隨後連續發動伊拉克戰爭、阿富汗戰爭。
走出危機要錢,發動戰爭要錢,美國開始進行新一輪的降息擴張,國債持續推高,國內金融管制放鬆,銀行違規放貸,房地產泡沫積累,隨之國際儲備地位下降到了60%多。
終於在2007年美聯儲希望踩剎車時引爆次貸危機與2008年金融危機。
然後保爾森訪華説服中國用大量貿易美元購買美國國債,等於説中國的貿易美元與沙特的石油美元一樣,都在幫助美聯儲繼續加大美元劑量,持續降息+量化寬鬆……
熟悉的故事説完了,背後又有一個大家不知道的故事——貨幣互換的重出江湖。
前面説貨幣互換,是因為各國爭着要幫美國維繫佈雷頓森林體系,而這一次,則是雙向奔赴。
一方面,美國需要保證美元循環的通暢,就需要各國政府央行的政策、法律的配合。另一方面,美元的週期性,讓債務越來越多的發達國家盟友不堪重負。特別是加息的時候,短時間的利率暴漲與美元迴流,會引發全球性“美元荒”,連帶傳統盟友也面臨貨幣貶值、通貨膨脹、實際利率飆升,經濟萎縮。
惡化下去,要麼現任政府主動關閉金融大門進行外匯管制,要麼等發生政治危機反對黨上台來搞。
無論哪個對美國都是傷害。
為此,美國就與盟友達成貨幣互換協議,直接向對方金融系統注入美元,降低實際利率,穩定匯率,緩解流動性危機。
2007年12月,美聯儲與歐央行和瑞士央行建立了互換,然後拓展到全球14家央行,關係越近金額越大,是IMF規模的四五倍,額度近萬億美元。
2011年後,美聯儲下調了貨幣互換的利率,然後又把五大央行(英國、歐盟、日本、加拿大、瑞士)互換變成永久性的安排,隨時給予充足的美元支持。
美聯儲成為了發達國家央行的“最後貸款人”,每一次加息的時候,都不用擔心把盟友傷太深。

在每一次經濟危機中,平時基本為零的美元互換額度使用就直線攀升,衝上高點。2020年的美國股市四連崩中,除了加拿大、瑞典、新西蘭三個,基本上能用的都用了。
整個發達國家陣營等於擁有了美元體系的二級特權,事實與美元同生死共進退,真正站在了一起。至於大多數發展中國家,更是眼巴巴的希望成為美國“貨幣互換”的對象。甚至某些專家還建議中國也要與美國簽訂貨幣互換協議。
於是,各個發達國家又與很多發展中國家簽了貨幣互換,形成了以美聯儲為核心的外環第三圈的貨幣互換網絡。

這樣的安排,實際上,讓全世界的缺乏外匯儲備國家的央行對美聯儲馬首是瞻,否則不但不和你籤,即便籤了也可以到期不續。
也就意味着,美聯儲掌握了一種調控美元循環傷害對象與程度的能力,配合美國政府動輒就把某些國家或某些銀行剔除出SWIFT、美元結算系統作為威脅,實現了美元體系的“攻防一體”的完全武器化!
這就是為什麼,過去十年,美元持續印鈔的過程中,明明國外罵聲一片,明明國內經濟出問題,明明新興市場國家越來越強大,但從2008年到今天,美元佔全球外匯儲備的份額依舊堅挺在60%上下,交易量更是維持在88%以上,並與歐元、日元、英鎊形成了一個穩定的比例關係,比1990年還強勢,連2020年的那麼嚴重的美元短缺危機都沒有影響這種格局。

過去一次次去美元化的故事,也就主要發生在剩下的10%的份額內,最多也是歐元日元英鎊的份額被人民幣取代。比如IMF特別提款權中人民幣份額的增長,就是歐元、日本讓出份額的結果,美元份額反而也提升了。
既然美元互換網絡如此霸道,人民幣的互換網絡是不是在取而代之呢?實際情況也不是的。
比如阿根廷貨幣改革時國內經濟崩潰,外匯交易市場崩盤,緊急情況下,就動用人民幣互換額度換了一批美元,啓動國內外匯交易市場,最終為了充分調用國內外的美元。
實際上,巴西這兩年國際收支崩盤,買資源獲得的人民幣往往光速兑換成美元補其他地方的窟窿,所以互換協議額度基本是能用就用。阿根廷更是在貨幣互換協議沒到期就瘋狂催續簽擴容,還是為了獲得足夠的人民幣來補充美元的不足。
那為什麼不換日元、換歐元呢?不也能換美元嗎?因為日本、歐洲國家並不太需要阿根廷的農業產品。
從這個角度講,其他國家與中國貨幣互換的直接目的,就是在補充美元週期性的短缺。與中國簽訂的人民幣互換協議額度已經超過三萬億,但使用量很小,因為一旦用了就等於告訴全世界,我經濟要崩了。
即便,俄羅斯與中國的貨幣互換的額度很少使用,反而烏克蘭曾經使用了不少,因為俄羅斯不需要互換也有大量的人民幣。

雖然今天各國都在喊去美元化,排隊找中國籤貨幣互換協議,除了一時間的政治口號,大背景還是因為美國為自己的國內的通脹問題,一意孤行加息引發了很多國家資金短缺。
所以,人民幣互換網絡,實際上扮演了一個美國週期循環中,除了美元之外另一個“安全島”角色。中國有龐大的外匯儲備,維持着長期以來人民幣相對穩定的匯率,讓很多在美元現有體系,無法躲避週期性美元危機的國家,靠與中國貿易賺人民幣並簽訂貨幣互換網絡,就有了迴旋的餘地,不必擔心因為經濟波動,突然就面臨人民幣短缺,自然也就不擔心美元短缺。
然而,人民幣的發行機制,目前依舊是靠強制結匯制度,建立的龐大外匯儲備上。我們在海外賺了多少美元,進入國內,就會相對應的人民幣,美國降息的時候中國跟着通脹,美國加息的時候中國跟着緊縮,並沒有自成一個完全獨立的貨幣供應體系。

所以説,在全球各國依舊需要美元的大背景下。
人民幣互換網絡的建立,某種程度上是在給現在美元的國際地位續命,與佈雷頓森林下希望幫助“美金”維持固定匯率體系的歐洲國家非常類似。
美元要走要回家,而我們在挽留。
歸根到底,伴隨着世界五百強的企業的變化,中國已經成為了全球化的絕對主力,而人民幣受制於國內金融體系不完善與房地產發動機的降温,暫時還不能夠滿足全球貿易結算的需求,甚至還要靠美元外匯儲備背書。作為“結算工具人”的全球美元體系如果因為美國暴力加息而崩塌,全球化必然先會有一波萎縮,對正處於經濟轉型與復甦中的中國實在是弊大於利。
另一方面,作為“美國霸權”一部分的美元,武器化趨勢越來越明顯。
加上美國經濟的惡化,動不動是暴力降息暴力加息,導致他國經濟在匯率的起伏中,喪失全球化的貿易優勢,與國際結算貨幣的本質需求有了本質性衝突,才會被各國乃至自己的盟友越來越嫌棄。
畢竟,動用互換額度的都要付出代價,不是額外利息,就是本國貨幣自主權。
面對這種矛盾,人民幣國際化實際上在做一件為了人類經濟全球化“拆彈”,極其考驗耐心與定力。

一方面,人民幣要穩住當前美元機制上的全球經濟秩序,扮演美元週期性危機下積極有效的穩定器作用,而不能做破壞者的角色,才能讓走出國門不到二十年的人民幣有足夠時間,在全世界可信任的結算網絡與層層避險機制。
不然出口暴跌,失去工作的還是底層打工人。
這方面,中國積極參與美元主導下的國際體系,讓人民幣在全球方便兑換流通。比如:加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與世界銀行,成為IMF特別提款權的一部分;在國際清算銀行領導下與各國一起試驗“數字貨幣橋業務”;在全球建立人民幣離岸中心,建立起人民幣互換網絡,支持更多國家流動性需求,不管對方最終要的是美元還是人民幣。。。
甚至有人表示中國應該與美國簽訂貨幣互換體系,同時大幅減少美元儲備,借力打力,殺人誅心了屬於是…..

另一方面,美國國內越來越極端與撕裂的政治經濟狀況也決定了,美元債務已經到了逼近極限,作為地位超然的全球結算與儲備貨幣帶來的週期性危機會越來越頻繁劇烈。隨着AI等新技術出現,未來人類更高程度的全球化需要更大規模便利安全的結算貨幣,美元必然會重演當年金本位失落的故事。
相反,一旦人民幣在美元體系內的“修補匠”角色越來越重要,並從本國貿易開始減少美元結算份額,就會帶動全球各國,也彼此合作,相互構建區域貨幣組織(亞投行、東南亞貨幣組織……)預防美元流動性風險,最終美元的國際儲備與結算地位就會隨之滑落到與美國真實實力匹配的位置。
換言之,決定美元衰落與否的不是人民幣,而是與全球經濟的一體化所背離。
同樣,最終決定人民幣國際化地位的,也不是能否取代、幹掉美元這一“小目標”,而是人心所向的客觀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