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遊記（2）：那些排隊等位吵架的人到底咋想的？_風聞

和順是個非常安逸的古鎮。

因為妹妹折騰了半夜，第二天我睡得很遲，中午11點從民宿出來，快手快腳朝集市趕去。恍惚聽到艾文有在我牀前交代：我們去趕集了，當地人的集市，賣當地人東西……

我快走準備一鼓作氣衝刺前，為了避免走錯方向，問了問旁邊的大姐：集市往哪邊？

她用手指頭給我一指，説你往前走就到咯。

同時非常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後來我才品味出來這個眼神，這人這麼着急忙慌是要幹啥去？太奇怪了，這些城裏人出來玩都走這麼快，嘖嘖嘖……

説起來的確有點奇怪，我好像變成了古鎮上最着急的一個人。帶着小孩去院子裏點杯咖啡坐一坐，看到空空蕩蕩的庭院，情不自禁替老闆擔心：老闆，怎麼沒有人呢？快五一了，遊客還沒來嗎？

老闆絲毫不着急，帶着一種安慰我的語氣：明天開始就人多咯。

街兩邊店裏都沒什麼顧客，跟三月份我去鼓浪嶼完全不一樣，怎麼回事？人呢？可是為什麼沒什麼人，老闆還笑嘻嘻的。

説起來我在景區買東西，有點強迫症，一般來説只敢遠遠看一眼，看久了怕老闆出來攬客。但在和順古鎮，看到好多店，常常任性地掛着牌子，老闆出去遛狗了，老闆不在有事打電話。店裏空無一人，你儘管進去看，氣死我也，想買都找不到人。

古鎮彷彿高考前溜達去看電影的學生，怎麼一點緊張氣氛沒有？



妹妹想買泡泡機，地攤老闆不在，旁邊老闆説，五塊錢。五塊錢我實在沒辦法砍價，那就五塊吧。我問老闆，店主呢？她説，可能上廁所去了吧，你掃好碼給我看一眼哈。

後來妹妹惦記着這個地攤上的網兜，我們過了一小時回來買，店主還是不在，依然是隔壁攤店主，告訴我，自己拿，自己掃，給我看一眼。

我抽空看了眼新聞，新聞裏全是五一黃金週的各種離譜新聞，黃山廁所睡滿人，虹橋車站機票全部售罄，坐高鐵好像擠地鐵……放下手機，兩個小孩在空無一人的古鎮巷子裏奔跑着。

可能和順真的太遠了，遠到只有意志最堅強的旅行者，才會無所事事在這裏閒逛。

小陳對和順古鎮做出了高度評價，他説這裏比別的古鎮好多了，小吃不是千篇一律的炒酸奶烤肉串拇指生煎，相反很有當地特色。這人一路在小攤上買烤牛肉，烤雞爪，酸枇杷，小櫻桃……楊梅吭哧吭哧吃完兩斤，挺着大肚子走過來説：怎麼辦，很飽了還是想繼續吃……

吃逛吃逛中，妹妹在推車上睡着了。同時小陳打通機場電話，在失物招領處得知，的確有個小貓手提袋，裏面裝着兒童玩具，需要他本人帶着證件去取。小陳欣喜若狂，立刻出發了。

這天我對他只有一點不滿意，騰衝當地氣温白天大概20多度，早晚很涼。妹妹的行李包裏，卻只有一件極薄的防曬衣，和大量短袖T恤短袖花裙子……此人沒有給他女兒帶一件厚外套，當我質問他時，他説：不冷啊。

萬一冷了呢？

他堅持，現在的確不冷，你看大街上的人都穿着短袖。

這讓我下定決定，等下要去古鎮看看，有沒有兒童服裝賣，它最好是有。

妹妹睡了兩小時，小陳去了兩小時，回來帶着一包醜得驚人的童裝，原來他為女兒取回袋子的同時，抓緊時間去步行街買了兩件外套。因為他收到消息，明天我們要去的高黎貢山，早晚氣温是個位數。

錯誤及時修正，讓我無話可説。



我開始擔心另一件事，艾文不見了。我兒子雖然10歲，但他覺得自己起碼得有20歲，是個成熟穩健可以負責任的大人。他這一天從早到晚都在民宿外面捉螞蟻，捉回來一窩螞蟻，號稱是世界上最兇猛最殘忍毒性最強的螞蟻，為啥呢？因為螞蟻咬了他一口，很疼，證實了有毒這件事。

我和小陳都擺出了一副為難的面孔，鼓勵他吧，他快把周邊螞蟻滅族了。呵斥他吧，又怕傷害了自然之子的求知慾。

難道就沒有比挖螞蟻更有趣的事嗎？

總之下午妹妹睡覺時，他説要去周圍轉轉，再看看。

五點多了，艾文還沒出現，我們只能推着車出去找他。在民宿周邊找了好久，我開始擔心，會不會被拉去緬甸打黑工了？這小子雖然只有十歲，他力大如牛，我是人口拐賣組織我可能會動心。再説這裏出境這麼方便，每個當地人都説，走山路，容易得很。

完了，都已經兩小時了，不會已經在山上了吧？

小陳對我的胡思亂想只有三個字評價，不會的。

提心吊膽在古鎮周圍到處吊着嗓子大喊艾文的名字，心情越來越慌張，這時民宿老闆告訴我們，小孩回來了，在房間。

於是我們打算兵分兩路，小陳去民宿把艾文接過來，我帶着妹妹直接去飯館等他們。



網友推薦給我們一家當地赫赫有名的私房菜館，因為非常容易找，我帶着妹妹進去了。

一個服務員告訴我們，前面還有兩三桌，不過很快了，你們先坐坐。這家菜館開在一個四合院裏，妹妹在天井裏看着花花草草，又看看小魚。我坐在等位區的門檻上，我們玩了一會買來的氣球，東看看西摸摸。我順便跟一個河北男子攀談了幾句，他顯得非常健談，跟誰都要聊幾句。

在他的聊天信息中，他告訴我，這家店不能預約，沒有排位號，都是店裏自己安排，你來等了還不能走，走了就排不上了。

換了往常，這種店鋪我不願意嘗試，太麻煩了，我看起來像願意等位的人嗎？

但現在小孩沒有走的意思，而我還要等小陳艾文過來匯合，於是，等等吧。

等着等着，你就對位置上心了，你不再無慾無求，而是因為自己被安排在一個池子裏，變得很焦灼自己的位置。沒想到，吃飯竟然還跟爭offer一樣刺激。一桌四個人的走了，兩個人的也進去了，按理來説，下一桌就是我們。服務員手腳忙個不停，我還是得去問問，下一桌是我們嗎？

她掃了一眼等位區，説，還有一桌呢，這桌比你們先來。

那到底還有多久呢？

她忽然有了勸退我的意思：不知道，現在裏面幾桌都是剛上的，説不好，我看你帶着孩子，可能等不了。

正當我想拔腿走人的時候，前面那一桌又被安排進去了。我想，下一桌總該是我們了吧？

等位這件事逐漸讓我變得躁動不安，怎麼有這麼多不確定的信息？

妹妹還在院子裏玩着她新買的玩具，我看到中間有一個很大的廳，裏面擺了張大圓桌，心想這店家怎麼回事呢？又想了想，或許這是留給十幾個人的大桌。但我得試一試，立刻叫住服務員：啊，這個圓桌不可以坐嗎？

不行，這是給大桌客人的。

我想也是，此時我的心情依然沒什麼起伏，雖然等了好久，但好歹有了五一旅行的氣氛。

正當我等待着自己必得的座位時，來了三個客人。一位在古鎮石板路上依然穿着高跟鞋的女子，帶着兩名中年男子進來。她稱呼他們是領導，她一進來就開始打電話，説自己中午來吃沒吃上，晚上一定要吃上了，今晚客人非常重要。

坐下沒多久，有客人買單了，空出一張桌子。這時我明顯感覺到，空氣中流動中一股奇怪的氣息，爭奪開始了。

我問服務員，這是我的位置嗎？此時我已經對這種問候感到非常不快，你爺爺的，吃頓飯到底要問多少遍。換了以前，早就拔腿走人了，可是我的孩子還在這裏，她還在非常開心地玩，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為啥這麼高興。

服務員先是告訴我，好的。後來我發現這名服務員再走過來時，假裝不看我。

同時另一個服務員跑來問我：你好你有預定嗎？

在她眼裏，我好像一秒鐘前剛剛出現在這個院子裏。

我很生氣，當即做了個決定，如果我不能得到這張桌子，絕對不吃這頓飯了。

隱忍不發之時，小陳和艾文到了。兒子跑進來，問我，啥時候能吃飯？

我説我也不知道。話音剛落，那個穿高跟鞋的女人，一把抱住了剛進門的老闆娘，非常親熱地告訴她：我預定好久了。老闆娘毫不猶豫地回答：好好，你們快點去坐。

我叫住老闆娘，在半小時我就叫住了她，她告訴我：都要在這裏等，沒辦法。

我問她：我等了半小時，為什麼她比我後來，但位置在我前面？

她説：哦，她等了好久了，比你們都先來，中間帶客人去泡茶了。下一桌就是你們了，很快！

我已經無法再忍受再多等一秒，脱口而出，算了不吃了。

説完立刻抱着小孩推着車往外走，到這一步，如果我再吃，我還搞啥呢？

心裏如同點燃了一枚炸彈，心想好吧，上得山多終遇虎，這是難免的，對吧，你總得吃點虧，在出行旺季，在旅遊古鎮，哪能事事順利？

妹妹一臉茫然，媽媽，去哪裏啊媽媽？

老闆娘看到我推着車往外走，從後面衝出來：下一桌真的是你們了。

我説：算了，我帶小孩等了半小時，實在不能等了。

這喉嚨沙啞的老闆娘，忽然問我：那你大桌能不能坐？

不行，我自尊心已經沒有了，我不想吃。

我重複道：算了，不吃了。

她的語氣有點哀求起來：來嘛，我叫他們打點飯先給小孩吃，美女來嘛，小孩也等半天了。

這事真的很奇怪，當我發火推車出去時，我得到了那個最大的包間，老闆娘為了致歉過來送了兩瓶酒，中間來了無數遍，不停招呼着我，美女慢慢吃，美女喝點酒，同時誇讚妹妹真可愛。

雖然我還在氣頭上，有點食不知味。但實在弄不懂，這到底是什麼路數？後來想想，老闆娘不容易，她中間説有個小孩來吃飯在天井摔破了嘴唇，她作為老闆陪着去醫院縫針了。服務員來來去去，看到妹妹跑來跑去，大概很想勸退我們。老闆娘回來後把熟客安排進去，沒想到點燃了我這枚炸彈。

我還是搞不懂，那為啥不把這間vip包房給那桌貴客？當我待在池子裏，我只想以我的公平來吃上一桌飯。

不過這件事的發生，給了我一種全新的感受。以前看到有人為了排隊等飯吵架動手，我都會心想，這些人為什麼這麼閒，不吃能死嗎？

這一天我才發現，這是一件很複雜的事。你不知不覺裹挾其中，開始為了自己想象的公平而奮鬥，當你開始生氣時，生氣的並不是吃飯，是自以為的公平消失了。

而老闆娘那邊，服務員有服務員的立場，老闆娘有老闆娘的立場，他們都在用最大的周全來完成今晚的生意。我是那個破綻，當破綻發生時，他們決定打破他們的規則。

不過再怎麼説，如果我是老闆娘，我完全做不到修復關係，破裂就破裂唄，畢竟只是損失一桌過路遊客。她到底以什麼樣的雄心，一定要拉我們回來吃飯呢？

或許疫情三年，真的不容易，也或許和順真的是桃花源一般的存在。

古鎮有一塊牌匾，正面寫着和順順和，背面則是里仁二字，語出孔子，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

這地方和睦順暢，鄉里之間，到處都是有仁德的人，所以啊，不能讓一個遊客的心破碎着離開。

短短24小時，就讓我體驗了一把破鏡重圓，我心情很複雜。

吃完飯我們一家經過古鎮夜市回酒店，小陳邊看邊説：如果不是吃得太飽，我一定要買點。

男人啊，他好像一點都沒感知到，剛才兩個中年婦女之間發生了什麼……

忽然又想起那個在飛機上默默擦眼鏡的大叔，這次五一旅行，註定只有我一個人每天上演內心天人交戰五百回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們對話，有機會一起午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