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印度的錢累心，花印度的錢要命_風聞

​我最近在俄羅斯的衞星網上看到了這樣一則消息，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於近期向媒體透露，俄羅斯正在和印度進行磋商，希望將俄方手中持有的印度盧比轉換成其他貨幣。這筆錢大約有數十億盧比，目前都在俄方的銀行賬户上。

在被莫迪上次折騰完之後，盧比更加不受人待見了，很多做印度進出口生意的甚至連自己都不喜歡收盧比

為什麼俄方突然間就急着要把賬户裏的盧比兑換成別的錢了呢？因為印度的季風風向變了。在拉夫羅夫對外放出這則消息之前的大約10天，印度媒體《印度時報》曾經報道過這樣一條新聞，説俄羅斯現在很急着將手裏的盧比花出去，因此飢不擇食地蒐羅印度市場上可以採購的幾乎一切還算有點價值的商品，哪怕是俄羅斯自己都很飽和的各種農副產品，還有塔塔和馬恆達等印度車企所生產的、工藝品質直逼中國城鄉結合部老年代步車的汽車零部件，俄方一樣願意照單全收。

沒辦法，誰讓印度的出口實在是太弱了，能打的拳頭產品幾乎沒有，最能幫印度掙外匯的海外僑工俄羅斯又買不了，所以只能是有什麼就買什麼了。就算是自己不太需要的農副產品和質量感人的汽車零件，那也總比爛在賬面上的一串阿拉伯數字強吧？

然而，每次一聊到印度的故事總是要跟個然而，雖然俄方已經在印度面前把姿態放得很低很低了，但是這個看起來並不過分的交易請求最後還是很有可能會在印度吃癟。因為按照印度政府的説法，它們目前面臨着西方的制裁壓力實在是太大了，越來越多的印度銀行和商户已經不敢再經手和俄羅斯有關的賬了，否則分分鐘就有可能會被西方連人帶號都給你封了。

而且，就算還有印度銀行和商户敢於硬着頭皮富貴險中求，考慮到盧布和盧比本身都不是太穩定的貨幣，匯率波動太大，有時候一樁買賣核算完光是匯率上的損失就高達4%。人都是趨利避害的，更別説是印度人了，所以這事真不能怪印度政府。

是嗎？印度政府真的就和這件事情沒有一毛錢關係嗎？你要這麼想的話那可就太天真了。別的不好説，要説這波西方制裁的紙老虎本質國際上是誰先看透並巧妙地利用了規則漏洞去鑽反向漏子的，印度絕對屬於頭一批。在去年俄烏衝突打得最不可開交的時候，印度什麼時候喊停過對俄羅斯油氣的進口了？沒有吧。不光沒有，而且加量加碼，在西方紅線的邊緣反覆試探，大薅特薅俄羅斯能源的羊毛。

這個套路玩到後來印度政府都覺得不過癮了，索性幹起了倒買倒賣的勾當，直接把進口的俄羅斯原油在國內做簡單加工勾兑之後，反手就以高得多的價格賣給正在因為能源短缺而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的歐盟國家。歐盟國家雖然對此心知肚明，但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忍氣吞聲。

這麼大樁跨國倒賣的生意，印度都能幹得風生水起，現在俄羅斯要用自己賣油氣給印度辛辛苦苦賺來的一點盧比去買回點蔬菜水果，你印度政府卻和我説怕銀行賬號被西方查封，不敢？

別説是俄羅斯人了，換我我也不信。

但是你信不信都沒用，印度政府現在就是算死了俄羅斯沒有後招，所以才敢這麼明着給你擺譜：你俄羅斯銀行賬户裏那堆阿拉伯數字它再怎麼着也是盧比，你要跟我鬧掰了這筆錢可就徹底成了爛賬了，到時候找天王老子來給你兑換都不好使。

不要以為俄羅斯手裏現在攥着的盧比就只是拉夫羅夫提到的那幾十億盧比，這筆錢折算下來就幾個億的人民幣，這只是小頭。真正的大頭來源於多年來兩國在做進出口貿易時積攢下來的一堆舊賬，俄羅斯對印貿易長期順差，而且是大順差，因為俄羅斯的軍火、能源和主糧常年都是很受印度歡迎的大宗貨物，但是印度除了美元外匯卻沒什麼是能讓俄羅斯感興趣的。

這要是換在以前，你印度的美元外匯不夠了還可以先記着，等什麼時候有了再還也行，但現在這個賒賬的玩法肯定是不行了，別説美元，歐元也不行，所以俄印兩國的貨幣往來就只能被迫收束到盧布和盧比這兩種本幣上了。

如果以本幣來計算的話，有一種説法是，印度現在可能欠着俄羅斯上萬億甚至是數萬億盧比外債。這個我沒有找到可靠的信源佐證，所以我在這裏持懷疑態度，但不管怎麼説，別管它是多是少，那也是辛辛苦苦賣油賣氣掙回來的錢啊，總不能就這麼眼巴巴看着它們打水漂了吧？

我一個大媽都能嗅得出味道不對，更別説俄羅斯政府了。春江水暖，拉夫羅夫突然選擇在這個時候用幾十億盧比的小盤子來試探印度人的反應，看起來是不是就沒有那麼突兀了？

我相信在看這期內容的大部分同志和朋友應該都和我一樣，每天的煩惱基本上都是由“錢該怎麼掙”這個大命題所引發的。月光族和學生黨就不説了，要還房貸車貸的也不説了，哪怕就是現在什麼債務也沒有，卡里還有個小几萬甚至是十幾萬積蓄的，在這種時候一般是沒什麼心思去搞分散投資和多元理財的，理由很簡單：你手裏攏共也沒幾個雞蛋，就算找來了那麼多籃子你也放不下啊。

但俄羅斯的情況不是這樣的，別看俄羅斯過去一年來在烏克蘭打得那叫一個焦心啊，可是在能源領域，哪怕是備受西方的擠兑和制裁，俄羅斯的能源出口收入還是創下了相當令人矚目的成績的。

換句話來説，至少在能源創收這一塊，俄羅斯是不差錢的，莫斯科現在正在面臨的問題是怎麼把賺到的錢用起來、花出去。以前賣能源走賬比較簡單，就收美元和歐元這倆比較堅挺的就完了，可俄烏衝突爆發之後美歐都不帶着俄羅斯一塊玩了，美元和歐元俄羅斯屬於是既賺不了也花不出去，所以過去這一年俄羅斯賺到的錢來源一下子就變得複雜了起來，有中國的人民幣，有印度的盧比，有巴西的雷亞爾，還有阿聯酋的第納爾等等，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按理説，這些錢就算沒法變成美元和歐元，就這麼存在賬上，到時候和對應國家做買賣，根據貨物價值再把對應數字的扣掉也算是一種可以接受的折中辦法，我們的崑崙銀行這些年和伊朗做生意所採取的思路就有點像這個。

但是這種搞法對相關國家的家底子有很高的要求，人民幣有中國強大的製造業背書，你拿着人民幣過來基本上想買什麼工業製成品都能買到；巴西雖然去工業化多年了，但是好在初級原料足夠豐富，雷亞爾和糧食或者礦石綁在一起都可以接受；至於第納爾就更不用説了，有了石油誰還怕你換不到錢。

但是印度的盧比是特殊的例外，因為印度真的沒有什麼家底子可以拿出來為它背書的，除了印度人那張嘴皮子。衡量印度盧比的購買力主要依靠的是玄學，屬於是你相信它有購買力它就有，不信它就沒有。

不幸的是，現在的俄羅斯明顯信不過盧比的購買力，所以才急着要把賬户裏那筆盧比換成別的什麼錢。

那到底要換成什麼錢呢？拉夫羅夫沒説，但我倒是在俄媒今日俄羅斯的官方微博上看到了一條消息，這條消息簡單概括下來可以總結成一句話：還是人民幣香！俄印暫停盧比結算談判。

這可不是我胡謅的啊，這是人家今日俄羅斯自己擬的小標題。光看字面意思好像滿滿都是樂子，可實際上只有瞭解了俄羅斯曾經吃過多大的虧，才能體會到這背後其實全是辛酸淚。因為這種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勾當，印度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對俄羅斯干了。

早在30多年前，蘇聯瀕臨解體的那陣子，印度就曾經抓住過蘇聯因為通貨膨脹而導致盧布大幅貶值的絕佳契機，用相比貿易貨物（主要是各種武器裝備和工業設備）本身的實際價值低得多的價格，一下子還清了在冷戰期間拖欠蘇聯的一大筆債務。而印度用來償還蘇聯債務所支付的，就是當時已經貶值到快和廢紙差不多的盧布。

這一通操作下來，印度人倒是把頭頂的大石頭給卸下來了，可對蘇聯來説那就是雪上加霜。原本80年代末蘇聯的經濟就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原本還指望印度這個在冷戰中相濡以沫了幾十年的老朋友能在關鍵時刻拉老大哥一把，沒想到在井裏熬了半天最後就等下來塊大石頭。

到了90年代初，早已疲軟不堪的蘇聯經濟終於繃不住了。鐮刀錘頭旗從克里姆林宮的穹頂上緩緩落下，紅色帝國在一夜之間轟然倒塌。在回首這段往事時，後世很多人，包括俄羅斯人自己，有會把責任歸結到蘇聯自己身上的，有會把矛頭指向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的，甚至還有會給我們也扣一頂大帽子的，但是卻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其實在莫斯科最最寒冷的那個夜晚，在那羣趁着她最虛弱的時候捅了她一刀，還把她最後一點救命錢給搶走了的強盜裏頭，有一個的名字，就叫做印度。

30多年前的昨天和30多年後的今天，起承轉合幾乎雷同的劇本，印度無非是把賣枴的套路改成了賣輪椅，還是把俄羅斯給裝進去了，有時候我實在不知道是該感慨防不勝防還是哀其不爭。

但是吧，依照我對俄羅斯這個國家的瞭解，他們在吃過這麼大的一筆虧之後，以後是一定會想方設法找補回來的。我之所以敢這麼斷言，是因為這個推斷的背後同樣是有着過往的現實案例作為支撐的。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説過俄印之間那筆著名的“一美元買航母”軍購案，這個事情估計很多喜歡軍事的同志和朋友應該都不會感到陌生，但是我為了方便更多對軍事不太瞭解的粉絲更好地瞭解來龍去脈，這裏還是先簡單介紹一下。

這樁舊聞大約發生在2004年，那時候的印度還沒有自主建造航母的能力，想要獲得航母只能靠買。一手的航母太貴技術又太敏感，印度很難直接從西方購得，西方也不怎麼願意賣給印度。所以，印度這一時期在國際市場上基本只能是淘點二手貨。

而且，雖然口頭上説是“國際市場”，但當時手裏有二手航母可以讓印度挑的，其實也只有俄羅斯。趕巧那會兒俄羅斯缺錢缺得也厲害，反正蘇聯解體之後各種崽賣爺田的事情也沒少幹，而且2000年左右的俄羅斯海軍也用不上兩艘航母，所以俄羅斯人盤算了一下，覺得這樁買賣能做，所以一來二去，就和印度人打成一片了。

俄羅斯人向印度推薦的，是蘇聯在上世紀80年代服役的一艘老航母，蘇聯解體之後他們給它換了個新名字叫“戈爾什科夫”號。這航母論輩分比咱們遼寧艦的前身“瓦良格”號還大一截，因為用不起再加上沒錢保養，所以“戈爾什科夫”號到2000年之後的狀況已經非常糟糕了，要是印度人不過來接這個盤，俄羅斯海軍有很大概率自己都要把它拖去拆船廠大卸八塊。

印度人雖然貪，但是印度人不傻，就“戈爾什科夫”號的那個品相，就印度人做買賣時討價還價的那嘴功夫，這一刀下去要是不直接給你俄羅斯人砍到腳踝，這樁買賣都算它印度吃虧。

可令印度人沒有想到的是，俄羅斯人這回居然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好説話：要是這艘航母你包了，我只象徵性收你1美元，翻修、改裝和置辦各種配套裝備的錢咱再另算，保證你物超所值，絕不多花一分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種“一塊錢買賣”的大頭都出在那個“另算”裏頭，印度人也不是沒有想過這一層，但是他們合計了一下：給“戈爾什科夫”號翻修要大約9億美元，另外再置辦點飛機和武器什麼的，往多了算最多也就15億美元吧。這個價格説實話和便宜二字已經不太沾邊了，但是考慮交易的對象畢竟是航母這種極度特殊的稀缺商品，屬於過了這村也沒這店的那種，所以印度人最後咬咬牙，同意上了俄羅斯人的船。

上了之後就發現上當了。

“戈爾什科夫”號的改裝工作進展得相當不順利，工期不斷延誤不説，期間還有各種大小問題層出不窮。而且，無論出的是什麼問題，俄羅斯人最後都能給印度人繞到“得加錢”這三個字上面來。而且俄羅斯人在薅印度羊毛這件事情上還特別有耐心，每次要加錢絕不開口多要，就用一把鈍刀子慢慢割，日積月累下來，等到“戈爾什科夫”號的改裝項目完工，整個工程的耗資已經上升到至少超過23億美元了，超支幅度高達53%。

才超支了區區8億美元，和美國比當然算不了什麼，但大家要知道，這可是印度啊，而且還是2000年之後頭十年的印度。俄羅斯人硬是能從鐵公雞的身上拔出一根雞毛撣子出來，這都不能説是單純的技巧了，這已經可以算作是某種藝術了。

我不知道俄羅斯人以後還能不能在印度人的身上再次復現“一美元賣航母”這樣絕佳的營銷案例，但我相信，經過了這一次的信譽透支之後，俄羅斯往後就是想在金磚和上合這樣的組織裏把印度搬出來抬一抬身價，心裏也得多犯幾個嘀咕了。

有了這樣那樣的前車之鑑，回過頭來再看今日俄羅斯那條近乎於自嘲和戲謔的簡訊時，我們其實就能察覺出俄羅斯人那隱藏在字裏行間的微妙情緒起伏了。“人民幣真香”很有可能並不只是今日俄羅斯為了迎合我們中國受眾所特意使用的、接地氣的表達方式，而是終於成為了俄羅斯試了又試、挑了又挑、避無可避之後所給出的最終答案。而且，很有可能，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這個答案都是唯一，沒有之一。

把雞蛋分散放置在多幾個籃子裏有時候也未必就是最佳的風險投資策略，要是你挑中的那幾個備選的籃子都是用印度的亞麻編制的，我覺得還不如干脆把蛋都放在中國這一個竹筐裏，無論如何，你至少不用擔心這些雞蛋它們用不出去。

人總得摔過幾個跟頭才能學會走路。

但願這是俄羅斯摔的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