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價與收入 - 聊聊人才的雙向流動_風聞
西西弗评论-西西弗评论官方账号-西西弗评论在这里更新优秀文章05-09 20:53

對優秀人才,既要鼓勵“往高處走”,也要鼓勵“往低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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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五一,一共五天假,去了兩個城市,廣州和長沙,一半休假,一半辦事。
廣州我比較熟,之前每年都來好幾次。但這次廣州訂酒店的時候,不夠小心,訂了之前住過的香格里拉,結果不巧正在廣交會會場附近。辦入住要排隊,吃早餐要排隊,整個酒店裏面全是老外,外賣不讓送進來,體驗非常差。
長沙這次體驗不錯。我雖然户口本的籍貫寫的湖南,但只能算一個冒牌湖南人。長沙真沒有來過幾次,印象也不深。
來長沙之前訂酒店時的印象不太好,酒店很貴,五一假期的價格完全不比北京上海低。畢竟只是一個二線城市,也不算最熱的旅遊點,憑啥酒店這麼貴。
到了長沙,感覺大不一樣。我住在瀏陽河與湘江匯流處的一家酒店,樓下就是大悦城,晚上在湘江邊散步,對岸的建築流光溢彩,燈火通明,感覺黃浦江、珠江畔也不過如此了。我從小在沒有大江大河的北京長大,對江景缺乏抵抗力。


長沙這個城市煙火氣十足。沿大悦城一帶江邊散步,既有跳着廣場舞的大媽團,也有玩街舞和滑板的年輕人。大悦城裏面的餐廳人山人海,幾乎都要等位。
雖然是冒牌湖南人,但一直很喜歡吃湘菜。剛工作的時候,辦公室旁邊有一家小湘菜館,當時的最愛是酸豆角炒肉末,一個菜一碗米飯,好像只要10元錢。這次在長沙算是過足了吃湘菜的癮。不過,湘菜始終也沒法做出高端品牌。粵菜就不必説了,新榮記也把台州菜這樣一個小眾菜系,從海鮮大排檔開始,做成一線餐飲品牌。
走在長沙這個城市,明顯感到市民的壓力遠低於一線城市。主要原因應該就是房價了。
但有一點比較奇怪、長沙住宅樓普遍很高,40-50層的住宅隨處可見,像香港。北京反而很少,最高也就20-30層。長沙地價無疑更便宜,為啥要蓋得這麼高。
我住的地方,應該算是長沙最繁華的區域了吧,旁邊的樓盤北辰三角洲,大概一萬多不到兩萬一平米。買一個三室一廳,不到兩百萬就夠了。這個價格,應該和我06年在北京買第一套房的時候差不多吧。當時,我從國外讀書回來,在北京一家外資諮詢公司M記就職,拿的也算是準Global Pay,當時買個三室一廳也是差不多不到兩百萬。那時,一套房差不多相當於三年的税後工資吧。
不過那時,中國能提供Global Pay的工作崗位,還是非常少的,只有外資投行和管理諮詢公司能給差不多接近美國水平的工資。
那時,在外企工作,拿着歐美水平的工資,在北京生活,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情。那時,在美國新加坡這些地方,就算工資比北京高一些,但實際的生活水平遠遠不如在國內。所以,我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回國。
那時,雖然外企的打工仔沒法和真正的有錢人相比,但也算在北京能活得比較輕鬆吧。
更早一批的外企打工人士的生活更加優越,是能靠外企打工的工資、在北京上海買別墅的。當時上海還有買房退税政策,貸款利息都可以抵扣個人所得税。為了享受這個政策,有位M記打工前輩。老公負責掙錢,老婆負責買房。在上海買了兩位數的房子,現在價值估計至少數億元。M記的前輩靠打工能實現財務自由,成為富豪,其實主要靠的還是老婆比較英明,抓住了房價上升的大潮。
2004年我回國,雖然不像前輩那樣靠工資可以買別墅,但確實也沒擔心過買房問題。
今天,讀完MBA加入M記的打工人,在一線城市買房,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了。一套北京三居室,也需要十幾年的税後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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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MBA畢業選擇在M記紐約倫敦辦公室工作,以這些城市的生活成本,也不過勉強過高級小白領的生活而已。今天,中國一線城市能提供高薪工作崗位,已經遠遠多於二十年前。互聯網大廠,一個小組長,拿到百萬級別的年薪不算太難。但這個年薪水平,想在北上深過上優越的生活,已經遠遠不夠了。
與二十年前,拿Global Pay的外企白領在北京上海爽到飛起一樣,今天,這些大廠年薪百萬的打工人,要是生活在長沙,也會很爽呀。三年的税後工資,可以黃金地段買一套三居室。拿着一線城市的工資,生活在長沙這樣的二線城市,也爽的很。
問題是,長沙這樣的二線城市,能提供多少百萬年薪的高薪崗位?那些一線城市的高薪崗位,能否轉移到二線城市?一線城市的精英,是否願意到二線城市就業?
俗話説,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但如果人口只向高處流動,也不是一個健康的社會。當年,紐約和倫敦是高處,北京和上海是低處。既有削減腦袋不惜一切代價要出國的,“往高處走”,實現“北京人在紐約”夢想的人,也有從國外回來,“往低處流”的人。“往低處流”不一定是錯的,如果在二十多年前,拿美國級別工資,回國生活買房,反而是靠打工工資能實現財富積累自由的唯一路徑。
如果我們把今天的北京上海比作十幾年前的紐約倫敦,今天的長沙,比作十幾年前的北京上海。既有大量的二三線城市的追求上進的人,通過讀書工作,遷移到一線城市,在一線城市奮鬥求存。也有被一線城市的房價所壓迫,回到長沙這樣的城市,過輕鬆愜意的生活的人。
當年,一些高薪的職位,從紐約倫敦向北京上海轉移,讓一部分“往低處流”的精英人才,拿着紐約倫敦的工資,生活在北京上海,過着舒適的生活。
今天,一線城市報酬可以與發達國家相媲美的高薪崗位還是很多的。二三線城市,這類崗位數量就少了很多。這些崗位願不願意向二線轉移,能不能向二線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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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高薪崗位,一線城市的資產和資金,向二線轉移,也是經濟發展的推動力。
一次在北京打滴滴,和網約車司機聊天。司機説,他打算再幹幾年,賣掉北京的房子,到二線買一個更大的,還能剩大幾百萬,存銀行吃利息養老都綽綽有餘,能過得非常舒服。當然也有一些擔心,比如醫療之類的。
這樣的人口反向流動,對社會有很大的正面效果。一方面,降低一線城市的房價上漲的壓力,提高對二線城市住房的需求,還把沉澱在一線城市房子裏面的資本,變成了消費,促進經濟。
過去,“往高處走”是中國經濟發展的主要推動力。農民進城,優秀人才向一二線城市聚集。
未來,也許中國經濟的進一步增長,要靠“往低處流”。一線城市的人才和資本,向二線三線城市遷移,帶動經濟發展。
畢竟,中國有14億人,人均GDP想達到發達國家水平,只靠一線新一線城市的1-2億人,肯定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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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前,在日本經濟的黃金時代,日本的經濟學家提出了雁行模式。日本是頭雁,亞洲四小龍其次,承接頭雁因為成本上升而被迫轉移出去的產業。亞洲小虎和中國再其次,承接四小龍轉移出去的產業。日本可以一直飛在最前面,保持競爭優勢。
然而,日本的雁行模式,破產了。日本這個頭雁沒有能力始終維持住對後雁的持續競爭優勢,後雁也不甘心一直撿破爛,撿被頭雁淘汰的產業。
日本先是趕超美國失敗,被美國打得灰頭土臉,然後被韓國卷,最後被中國卷。
雁行模式是用來描述國與國之間經濟關係的。一般而言,在一國之內勞動力的流轉更加自由,往往很難產生成本的巨大差距,也就沒法搞出一個雁行模式。
但中國不一樣,中國有14億人,房價差距巨大,隱性生活成本有巨大差距。房價導致的人才從一線向二線城市的流出,企業為了降低成本,把招聘崗位從一線向二線城市轉移。有可能在中國一個國家,就跑出一個頭雁帶動後雁的雁行模式。一線城市是頭雁。因為成本原因,在一線城市難以為繼的產業,轉移到二線,三線城市。
產業轉移,工業製造業企業走的更早,一部分轉移到中西部,另一部分因為成本和政治原因,轉移到了其他國家。IT,軟件,互聯網這樣的崗位未來也需要這樣的轉移。但對這樣的企業來説,需要更頻繁更密集的交流,由於語言問題,轉移去東南亞的難度更大。
類似長沙、西安,這樣的二線城市城建教育醫療其實也不比一線差多少。房價遠低於一線。同樣薪資的打工人,在這些二線城市能獲得遠遠高於一線城市的滿足感。這種人口流動,就和當時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轉移產業,轉移人才一樣,對轉出方和轉入方,都是雙贏的。
這種人口流動應該被鼓勵,不斷完善跨區域的醫療保險,減少勞動力流轉的障礙,讓人才能雙向流動。既有“往高處走”,也有“往低處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