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十字會的“戰爭規則”挑戰，FPS玩家遵循起來有多難？_風聞

如果射擊遊戲中的行為算數，那麼玩家可能已經犯下了戰爭罪——在交火中射殺平民、在民用建築中搜刮物資、將整個城鎮夷為廢墟。似乎每個FPS玩家，都是這類“十惡不赦”的“罪犯”。

但最近在《使命召喚》《堡壘之夜》和《絕地求生》之類幾款熱門射擊遊戲中，卻出現了一些出奇友好的對手：他們小心謹慎地避免開其他目標，將你的膝蓋骨打穿卻不補槍，反而蹲下來給你治療包，向你科普“戰爭規則”的重要性，然後轉身瀟灑離去。

雖然行為有些反常，但不用擔心這些人的精神狀態，他們可能只是在參加紅十字國際委員會發起的活動——“挑戰在射擊遊戲中遵守戰爭規則”（Play by the ru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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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PS遊戲有着繁雜的種類和龐大的玩家羣體，是公認世界上玩家數量最多的遊戲類型，一直以來在遊戲圈中佔據着絕對主流的地位，甚至一度為各國軍隊的軍事模擬訓練提供了資源。

美軍使用VBS進行訓練

但因其“真實”和“爽快”的特點，長久以來它也不可避免地面臨着一些批評——暴力，尤其是“處決戰俘”“射殺平民”這類違反常人倫理觀的暴力，讓遊戲玩家面臨着與戰場上真正士兵相同的困境。

在電子遊戲中，這種暴力更像是“原罪”一般的存在。然而，原罪是無法消除的，現實世界中也一樣。如今，世界各地的武裝衝突仍然頻繁和普遍。

為此，紅十字國際委員會在4月中旬搭建了一個網站，其首頁寫道：“現在，人們每天可以坐在沙發上玩以武裝衝突為背景的遊戲，然而對於那些身陷衝突中的人們來説，這卻不是一場遊戲。它摧毀了無數生命，讓人類社會變得滿目瘡痍。”

“因此，我們號召所有FPS遊戲玩家遵守戰爭規則，維護全世界人民的道德和尊嚴。”

戰爭規則，通常也被稱為國際人道法，是一套以《日內瓦公約》為核心，明確區分武裝衝突期間許可和禁止行為的國際法則。旨在對戰爭行為做出限制、保護平民，維護參戰者的人性，拯救生命，減少痛苦。

《日內瓦公約》始於 1864 年，其後又經過多次增補和修訂，規定了有關戰爭受難者、戰俘和戰時平民待遇等方方面面，有着極為繁雜的內容。作為宣傳的一部分，紅十字會為這次活動發佈了一篇長達30頁關於“戰爭規則”的簡要介紹，供希望瞭解這些規則的玩家閲讀。

紅十字會發布的《Introduction to the armed conflict-basic knowledge》

不過，考慮到可能會有許多玩家“太長不看”的情況，為了讓大家更容易理解，讓戰爭規則更具傳播力，在這次活動中，紅十字會將內容簡化成了四條簡單易操作的法則：

一：對手角色倒下時停止開槍。對應現實中“保護戰俘免受暴力、恐嚇和虐待”原則。

二：不攻擊非暴力 NPC。對應現實中“保護平民和遇難者”原則。

三：不攻擊住宅、學校或醫院區域。對應現實中“軍事行動中只針對軍事目標進行打擊，民用建築為保護區”原則。

四：無論敵我，都要對傷員使用治療包。對應現實中“傷病員必須得到交戰雙方的治療”原則。

四條規則

此外，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戰爭規則的傳播力，紅十字會為這次活動註冊了Twitch頻道。同時邀請了幾位Twitch主播在遵守以上四條規則的前提下，遊玩《堡壘之夜》《絕地求生》《逃離塔科夫》《使命召喚：戰區》《彩虹六號：圍攻》幾款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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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主播們在條條框框的限制下吃癟不失為一種有趣的娛樂活動，但這些限制落到自己頭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儘管紅十字國際委員會策劃這次活動的出發點是高尚的，內容也良苦用心，但不少網友還是對其產生了諸多不滿。

一來，紅十字會對遊戲內容的認知顯然有些脱節。比如，三、四條中“不在非軍事區交戰”和“對敵方使用治療包”就足夠讓人感到“眼前一黑”，甚至在一些遊戲中根本無法達成這些規則。

像是在《絕地求生》中，大部分戰鬥都發生在民用建築中；而在更多的射擊遊戲中，即便自己完全不顧隊友心情，已經做好了放棄輸贏的準備，遊戲也沒有提供為敵方進行醫療的途徑。

另外一方面，現實中俄烏交戰視頻在Telegram、推特等社交平台廣為流傳。每隔幾天，就有一段血腥殘酷的視頻流出，不斷刺激着人們脆弱的神經。紅十字會卻告訴遊戲玩家，你們玩射擊遊戲的方式可以影響現實世界的戰場，這多少讓人覺得有些荒唐。

“紅十字會不應該更關注現實生活中的戰爭嗎？”是最常見的質疑。一些玩家更是產生了逆反心理，直接對紅十字會強加給遊戲玩家的道德壓力錶示了不滿。

出於惡意，我將犯下一切戰爭罪

雖然我現在玩的是動森，但你們拭目以待吧

另外一些玩家則批評紅十字會抓小放大，只見樹木不見樹林：“既然你們這麼在意這些東西，怎麼自己不去開發符合你們規則的遊戲？”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紅十字會國際委員會從2010年以後，確實在遊戲領域做出了不少努力，符合條件的遊戲的確不在少數。

像是開發商波西米亞互動工作室就在紅十字國際委員會的建議下修改過《武裝突襲1》和《武裝突襲2》。2017年，波西米亞還發售了與紅十字會深度合作產生的《武裝突襲3》DLC《戰爭法則》。

這部DLC中，玩家扮演IDAP（遊戲中的紅十字會）成員，主要負責完成戰後的清理、重建和解除武裝工作。同時，遊戲內為玩家提供了IDAP 工作人員指導士兵瞭解戰爭規則的場景，給玩家呈現了戰場上完全不同的一面。可以説，在當時實現了銷量和口碑的雙豐收。

之後，波西米亞工作室將該DLC收入的一半和通過DLC募捐到的一百多萬善款全部捐給了紅十字會，紅十字會用這筆錢幫助了全世界80多個國家中，受到武裝衝突和其他暴力事件影響的平民。

這種合作顯然是雙贏的，遊戲可以傳播戰爭規則的知識，其中涉及的人道主義內容能夠改變玩家甚至未來可能會服兵役的玩家對戰爭行為的認識。對於玩家來説，一個國際組織承認遊戲的文化傳播力量也是一件好事。

此外，玩家本來就對更復雜的遊戲環境感興趣。從多個角度展示戰爭的複雜性，反而更有助於描繪出真實的戰場場景，提升遊戲品質。

試引入真實的代表人道主義的內容並不會破壞遊戲樂趣，對沖突、戰爭、人性進行探討，也絕不會對遊戲的娛樂價值產生負面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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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從來不反感在遊戲中被拷問道德，只是討厭它被濫用。一個出於善意的人道主義活動反而收穫了大批譏諷，故意犯下“戰爭罪行”，或者在社交媒體揚言要犯“戰爭罪”的玩家成倍增加，無疑説明這個活動在策劃層面是失敗的。

消除遊戲中的暴力行為從來都是不現實的，違反戰爭規則的行為真實地發生在戰場上，因此也會發生在遊戲中。

然而，不同於書籍、漫畫、電影和其他媒介，遊戲擁有着更高程度的自由，它需要玩家自己做出決定，使用或不使用武力，保護或者不保護平民。這也意味着玩家能夠從遊戲規則包含的獎勵和懲罰中學到，戰場上什麼樣的行為是可接受的，什麼樣的行為是應該禁止的。

像是前面説過的《武裝突襲》DLC《戰爭法則》，就曾讓許多玩家注意到戰爭行為的限制和準則，正向傳播了戰爭規則。2020年，紅十字會和《堡壘之夜》合作推出的“救命跑酷”模式，也讓許多玩家瞭解到了紅十字會工作者真實的救援場景，提高了對戰場的認識。

這些遊戲包含了玩家行為產生的虛擬後果，或受到獎勵，或產生懲罰，結果由玩家自己承擔。將玩家置於收益與人性的選擇中，讓玩家有機會思考戰爭的殘酷。

而這次紅十字會卻自上而下地定義了玩家的暴力行為，通過列出條條框框的規則，打斷玩家最真實的遊戲體驗，自然招致了反感。儘管玩家常常將遊戲歸為第九藝術，標榜遊戲的思辨性，但每個人首先希望獲得的是愉快的遊戲體驗，而不是“什麼是合乎道德的”。

玩家更希望看到戰爭規則能夠以高明的手段融入遊戲中，可以讓遊玩者像在真實戰場上一樣面臨選擇，但一個人不會僅僅因為在遊戲中的虛擬行為就犯下戰爭罪——所以，如果你在遊戲中玩得開心，這就不是戰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