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吳宇森、張艾嘉電影創作談_風聞
四味毒叔-四味毒叔官方账号-05-12 08:51

■ 本期輪值毒叔****■****
■譚飛&汪海林****■****

編者按
中國香港電影充滿着活力與幽默氣質,以武俠和打鬥見長,中國台灣電影富有人文情懷,裏面的温情和生活流敍事時刻打動着觀眾。中國台灣電影和中國香港電影共同構成了中國電影史上不可或缺的精彩的兩部分,隨着電影市場的變化和電影風格的更新迭代,許許多多的不同的港台導演活躍在觀眾的視野裏。
中國香港導演風趣幽默,中國台灣導演感性温和,今天,《四味毒叔》邀請到了中國香港導演王晶、吳宇森,中國台灣導演張艾嘉,來聊聊他們的電影創作,讓觀眾一同感受中國香港電影和中國台灣電影不同的電影魅力。
一
王晶:拍電影和搞體育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最擅長的領域
**汪海林:**那在香港您有一個稱號,叫橋王就是橋段之王,橋段這個概念我們內地的創作以前沒有的,也是跟香港的同行合作以後,大量的有這樣的概念。
**王晶:**實在是我很早期大家就這樣説,還説我是電視神童,因為我19歲就入行了,實際上來説,橋王是我的點子多,最主要是我的點子多,以前香港喜歡集體創作,最初不會是大家關起門來自己一個人在想,而是一堆年輕人在一起,大家就是放點子出來,誰的點子好就採納了,然後再湊起來就是一個劇或者是一個電影的。那永遠出點子最多的人就是我,經常是一堆人裏面,説十個點子八到九個都是我説的,所以他們慢慢就覺得我是一個點子很多的人。
**汪海林:**實際上我的體會是這樣我們編劇的,當然文學修養、藝術修養很重要,其實真正落實到表現實力的時候就是比點子、比橋段。
**王晶:**我的點子是快,主要是我的聯想力特別強,我覺得我的聯想力比一般人強,所以點子快,是不是那麼好,那誰都不知道,你不拍出來誰都不知道,那點子是不是最好。
**汪海林:**是的,就是説它分解成一個個我們電影裏的,實際上是電影的精彩段落,就是看誰出得多,因為我跟香港的編劇、編審、監製也合作過,我們多次開會,其實有的時候茶餐廳或者坐在那兒,這一天就在拼橋段,你出一個,我要出一個超過你。

**王晶:**我覺得超不超過不重要,主要是大家湊在一起能融合成為一個好的一集戲,或者是一整個劇,或是一個大的劇情跌宕,我覺得都是重要的,反而比不比倒不重要我覺得,還是最好每個人的點子都好,然後一個下午就把東西都弄好了,大家回去就寫了,最好最理想的就是這樣。
**汪海林:**那您自己有沒有印象深刻的,比如説哪個電影會卡在哪兒,然後突然通過一個點子解決問題了,肯定很多了?
**王晶:**從來沒有。很少,我都會寫完,寫完不拍,都有。我最少有十五六個劇本還在我的抽屜裏,隨時可以拿出來拍的,主要是因為演員,或者比方説,北上之後有的片,我覺得雖然寫完了,我覺得應該通不過,或者真的通不過,都有,就算了,那些我就不拍了,反正我覺得寫劇本對我來説也是個樂趣,並不是一個活,我就無所謂的,寫了我也就寫了,就放在那,我不會覺得是損失。
**汪海林:**那倒是。那您雖然拍商業片這麼多,但是好像您經常還資助他們文藝片。

**王晶:****因為我覺得拍電影跟運動是一樣的,我是一個跑一百米的人,我幹嘛突然跑一萬米呢?我肯定沒一萬米那個專家跑得好。**我拍商業片的人,我喜歡啊,我喜歡許鞍華,我喜歡我的老同學關錦鵬,甚至於我喜歡賈樟柯,可是我為什麼要去幹他們一樣的事情呢?我肯定沒他們幹得好,可是我可以當監製,我可以當投資人,我覺得我還是跑我的一百米就對了。
**汪海林:**對。
**王晶:**就請一萬米的專家去跑他的一萬米,他們有困難我去幫忙,我覺得這樣才是合理的,你不可能像我這樣拍了那麼多年的商業片,然後我拍一部王家衞式的電影,我覺得觀眾未必能接受吧。我不認為我拍不出來,可是觀眾問,為什麼你要拍這個呢?喜歡我拍商業片的一些,你拍這樣一個戲,喜歡家衞的人,王晶拍的這個好奇怪,是不是家衞代他拍的,就你會覺得好奇怪,那就不要嘛,我就很專業地把我的商業片拍好就對了,我覺得就是這樣。
二
吳宇森:電影題材可能會隨市場變化,但本質不變
**譚飛:**吳宇森導演的暴力美學確實是一個很經典的存在,那麼您覺得未來的警匪片會如何發展?因為觀眾一代代會越來越年輕,怎麼讓暴力美學保持一種年輕性?未來警匪片會如何呈現一種新的暴力美學?
**吳宇森:**我覺得本性是很難改變的,比如暴力美學,比如浪漫的情懷,傳統的俠義精神在我以後的電影裏面也會存在,表達技巧方面,要讓年輕觀眾感覺比較容易接受一些,在節奏方面可能要快一點,剪接方面要用新一點的技巧,讓他們的接受度更高,但是本質不會改變,拍攝的題材可能有些改動,但是也不會跟着現在的市場、現在的電影風氣,或是現在的流行電影走,我只是稍微改變一下技巧。
**譚飛:**從吳導的作品中可以經常看到兄弟、情義、江湖這幾個關鍵詞,很想知道導演心中對兄弟情的理解,因為看得出您是很講義氣的,因為我就從跟你握手的那一瞬間,就能感受到您的親切。您心中怎麼理解江湖情義?
**吳宇森:**我們從小受的教育就是愛國。
**譚飛:**傳統的中國人教育。

**吳宇森:**愛人如己。我從小就很崇尚古代仁人俠客的精神,我是一個活在古代的人,像古代的一個流浪劍客,喜歡幫助別人,喜歡維護正義。我們成長的年代距離戰爭還不遠,所以對以前為國家盡力的人,為了革命犧牲的那些人,我都非常敬仰,我很喜歡這種精神。我從小是在一個比較貧窮的環境里長大,也經歷過和大家一起共患難、彼此互相照顧的生活,也見過最惡劣的世界,所以也看到人性的另外一面,每一個人都心存一種義氣,心裏面都有一份愛,只是有時候為了個人利益,或是為了不同的信念產生很多鬥爭,由於種種這樣的因素,我就喜歡拍一些關於俠義精神的戲。那我們家也受過很多人幫助,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人家。
**譚飛:**知恩圖報。
吳宇森**:**這種精神是從小就養成的,所以我也喜歡朋友,像以前的江湖俠客。
**吳宇森:**都在追尋一個自己。
**譚飛:**吳導今年是從業50年,也是一個特殊的年份,電影給您帶來了什麼?在您心目中,什麼是好電影?

**吳宇森:**我覺得是跟人有關係的電影。最開心的是可以透過電影,我可以跟很多人溝通,跟很多人分享一些美好的事、一些愛的訊息、人與人之間一些美好的關係。平常我不能夠做到關懷每一個人,但是我通過電影可以傳達一種感情,也是對很多人的一份關懷。
三
張艾嘉:做好電影是我的本分
**譚飛:**電影裏這三代人的感情到最後,您跟田壯壯老師一起開着車出去,真是到了一個情緒節點。這是我在觀影經歷中比較少見到的沉澱感,在電影設計的時候,導演自己是否有情緒、基調和氣氛的設想?
**張艾嘉:**整部戲我沒有刻意,或者有目的性地設計什麼東西。當初看到第一稿劇本的時候,我覺得它有一種感動在。在修改劇本當中,我一直強調的是愛的教育,例如大家如何溝通。不管是年紀的相差,還是城市的相差,或者環境的相差,只要你一旦用了心門,一旦有機會敞開心扉,面對面溝通的時候,大家都能站在對方的角度看問題的時候,愛就會變得很簡單。可是當我們在一個複雜的環境、錯誤的教育或是帶領之下,它就會變得複雜。
**譚飛:**再説到演員的表演,您這次也入圍了最佳女主角,然後七項提名,還有最佳導演。我們也知道吳彥姝老師演技很好,但是我這次注意到你調教的譚維維也演得不錯。您認為大家其實都沒有使勁兒演,而是在這種氛圍裏面呈現的一種自然而然的狀態?
**張艾嘉:**幾乎都是。各自拿出自己的情感來投射角色。我不會在現場以自己的經驗去告訴你怎麼演,我只會點到説這個角色的背景,以及他感情的切入點,就像聊天一樣聊人物。不管是吳老師這麼有經驗的演員,或者是維維很少演戲的,她們當初被選為這個角色的時候,我就看到她們身上有某些符合角色的特質,只要她們站出來,就已經有某種説服力在那裏了,壯壯老師也很像,是一種直覺。
**譚飛:**有安全感。
**張艾嘉:**有安全感,而且因為他很少出現在銀幕上,我覺得他會出現一種讓觀眾馬上就進入角色,而不是進入了一個演員,雖然他名字很亮,可是觀眾並不都知道田壯壯導演長什麼樣子,所以大家很容易就進入角色。我覺得這種氛圍特別好。
**譚飛:**當然,現在你也知道大陸的電影市場也是非常殘酷,競爭很激烈,你自己怎麼想票房和你完成的這個電影?

**張艾嘉:**我不想了,我儘量能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們都一直講説,其實我們把該做的事情做好以後,我們交出我們的功課以後,應該就走開了。觀眾們怎麼去評分,或者觀眾們怎麼去接受它,我覺得這些並非我一個人可以主導的,而且我覺得大家看電影都蠻個人化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喜歡看的東西,或者是能夠理解的東西,或者是願意在某個時刻需要的東西,都有不同的一種情緒去選擇電影,所以沒有勉強的。那如果説是口碑好,大家也抱着一個好奇心去看,説不定也會喜歡這樣的電影,它也可能是可以抒發一下你某種情感,那都是看個人,所以我不去強求。作為這麼久的工作者,我們還是要憑着自己的良心跟誠意去做電影。
**譚飛:**在你心中覺得做出好電影就已經是自己的一個本分了。
**張艾嘉:**是的。所以其他東西都是附帶來的。
**譚飛:**就包括獎項?
**張艾嘉:**包括獎項。
**譚飛:**説最後到底是拿那個最佳導演好,還是拿最佳女主角好?
**張艾嘉:**都挺好的。
**譚飛:**在艾嘉姐心中其實都挺好的。
**張艾嘉:**都不拿也可以接受,也挺好。其實能夠入圍這麼多項,我自己都很驚訝,覺得這麼抬舉我。至於好壞,就不要那麼刻意區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