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解讀：克里米亞應該屬於誰？_風聞

本文轉自“走進歷史的深處”微信公眾號，作者： 桅杆

前言：4月21日，盧大使接受法國LCI電視台採訪，在回答“克里米亞是否屬於烏克蘭”時，其言論在歐洲引起巨大爭議。對此，WJB不得不緊急洗地，並採取一系列措施，以消除負面影響。25日，本人寫了一篇文章，從歷史、法律和現實的角度，分析其言論是否符合事實及該不該説等問題。文章提交後，當即被封號15天。難道是文章妄議WJB？辛辛苦苦寫的文章，放棄不甘心，繼續發很可能永久封號。想想，把大使的言論及評論刪掉，只保留克亞米歷史歸屬部分，説説克里米亞應該屬於誰？這樣估計是安全的。一家之言，歡迎批評指正。

強大的克里米亞汗國

按照“自古以來”的説法，克里米亞地區曾經是羅馬帝國的一部分。1235 年，蒙古大汗窩闊台以拔都（成吉思汗之孫、朮赤次子）為統帥，以速不台為前軍主將，率各宗室長子統軍西征東歐。此為蒙古第二次西征，又稱長子西征。

西征軍一路所向披靡。到1242 年，西征軍渡過多瑙河，進至今中歐的維也納附近，西歐各國雞飛狗跳。這時，窩闊台去世信息傳來，拔都遂率軍東還，於1243 年初抵達伏爾加河下游的薩萊城並停留下來，建立了欽察汗國。由於拔都的大帳使用金色帳頂，所以俗稱金帳汗國。

金帳汗國是蒙古四大汗國之一（另三個為察合台汗國、窩闊台汗國、伊利汗國），其範圍西至多瑙河下游、東至額爾齊斯河，橫跨歐亞兩大洲。今天的俄羅斯、烏克蘭等廣大地區都在其統治範圍之內。

後來金帳汗國分裂，拔都的後裔在1430 年建立了克里米亞汗國，範圍包括克里米亞半島及以北的黑海沿岸地區。1502 年，克里米亞汗國攻滅欽察汗國，並以其繼承者自居。這時的克里米亞汗國已經穆斯林化。

克里米亞汗國建立之初，被稱為韃靼人的蒙古後裔，戰鬥力非常強大，曾經是東歐最強大的勢力之一。克里米亞汗國與俄羅斯進行了長期戰爭，曾攻陷過莫斯科。為了防禦克里米亞汗國的進攻，沙俄還不得不修築了克里米亞長城。

後來，克里米亞汗國逐漸衰落。因夾在俄羅斯和奧斯曼兩大帝國之間，先是淪為奧斯曼帝國的藩屬，最終在1783年被俄羅斯徹底吞併。克里米亞汗國建國共353年。

克里米亞半島劃給烏克蘭

現今所説的克里米亞，是指克里米亞半島，只是當年克里米亞汗國疆域的一小部分。俄國十月革命後，1921年10 月，韃靼人曾在克里米亞半島建立自治共和國。

前面説過，韃靼人與俄羅斯人是世仇。所以在二戰期間，克里米亞韃靼人把德軍當作“解放軍”。因此，在戰後的1946年，蘇聯採取報復措施，以韃靼人在戰爭中與納粹德國合作為由，將半島上的韃靼人整體遷往中亞等地，並撤銷自治共和國，設立克里米亞州。

到上世紀70年代，一些韃靼人陸續迴歸。即使這樣，本是韃靼人的克里米亞，現在200 萬人口中，韃靼人只佔13%，其他俄羅斯人族約60%、烏克蘭人約25%。1954 年2 月，在赫魯曉夫同志的主導下，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作出決議，將克里米亞州由俄羅斯劃給烏克蘭，理由是“克里米亞同烏克蘭之間經濟上有共同性、地域接近、經濟和文化關係密切”。

俄羅斯和烏克蘭都是加盟共和國。當時的蘇聯如日中天，對國家內部的領土變更，誰敢有不同意見？

應當説，俄羅斯有着很深的克里米亞情結，為了爭奪這個夢寐以求的黑海出海口，沙俄與土耳其在17至19世紀先後進行了9次戰爭，時間長達近200年。因此，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意識到有可能永久失去克里米亞，一些政黨和團體便提出“1954 年蘇聯最高蘇維決議不合法”。

條約確認克里米亞歸屬

1991年12月8日，蘇聯3個最大的加盟共和國：俄羅斯、烏克蘭、白俄羅斯的領導人，在白俄羅斯別洛韋日上演了一場現代版的“三家分晉”。這其中的導演是俄羅斯總統葉利欽，他拉烏克蘭總統克拉夫丘克和白俄最高領導人舒什克維奇共同簽署《獨立國家聯合體協議》，建立獨立國家聯合體。宣佈“蘇聯作為國際法主體和地緣政治現實將停止其存在”，直接踢開蘇聯搞獨立。 21日，11個加盟共和國（波羅的海3國和格魯吉亞沒參加）共同簽署《阿拉木圖宣言》，加入獨聯體。

同月26日，蘇聯最高蘇維埃共和國院舉行最後一次會議，代表們“舉手”表決後，宣佈蘇聯停止存在。至此，蘇聯作為一個主權國家，從法律和事實上正式結束，解體分裂為15個國家。

應當説，蘇聯時期的加盟共和國確實沒有“有效的國際法地位”。俄羅斯和烏克蘭在蘇聯解體後獨立，兩國的邊界有沒有在相關的雙邊或多邊協定中明確過？有。

1997年，俄羅斯與烏克蘭簽訂了《烏俄友好合作伙伴關係條約》。條約於1999年4月1日生效，其中規定：兩國承認蘇聯時期劃分的俄烏邊界，互相尊重領土完整，並同意通過用和平方式解決一切爭端。或許是烏克蘭對於1954年劃歸其所屬的克里米亞，在歸屬問題上有些心虛，條約還特地明確“克里米亞半島歸烏克蘭所有”。

就是説，這個條約確認了俄烏兩國的邊界，尤其是確認了克里米亞歸烏克蘭所有。可以説，有了這個條約，克里米亞主權問題應該就沒有任何爭議了。

可是，這個條約後來被烏克蘭主動廢除了。該條約的有效期是10年，規定任何一方如果要改變或廢止條約，應在條約到期前6個月，向另一方提交書面文件，否則條約將自動延續10年。

烏克蘭廢約是自找麻煩

在烏克蘭倒向西方、俄烏關係日益緊張的背景下，2014年3月16日，以俄羅斯族為主體的克里米亞，以97%贊成的投票結果，公投脱離烏克蘭、加入俄羅斯。5天后，俄議會和普京迅速批准克里米亞入俄。這樣，俄羅斯完成了克里米亞入俄的全部“法律程序”。對此，烏克蘭當然是堅決反對。

令人不解的是：在這之後的2018年12月6日，烏克蘭議會通過決議，終止《烏俄友好合作伙伴關係條約》，並正式通知俄方。這樣，該條約於2019年4月1日正式失效。烏克蘭方面對此的解釋是：由於俄羅斯持續破壞條約的內容，並且無意彌補其行為造成的損失。

這個條約確認克里米亞半島歸烏克蘭所有。而條約一旦廢除，克里米亞的歸屬就回到條約之前的狀態，即沒有雙邊或國際條約確認。因此，烏克蘭媒體當時就認為：解約會帶來諸多法律問題，尤其是克里米亞屬於烏克蘭的法律依據就不存在了，並進而認為：因為條約被烏克蘭方面廢除，俄羅斯就不再有義務承認烏克蘭的領土完整和邊界。事實果然如此：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對烏克蘭發起特別軍事行動。

對烏克蘭而言，廢約之舉純屬是自找麻煩。廢約的原因，有説是國內選舉需要，也有説是迫於美國壓力。這裏暫不去深究。但廢約所帶來的惡果是顯而易見的：在俄、烏邊界問題上，僅有的雙邊條約不存在了。如果烏克蘭不廢約，即使克里米亞“公投”入俄了，至少在歸屬上還有條約依據。當然，有條約照樣可以侵奪。斯大林就説過：條約是靠不住的！

從以上敍述可以看出，關於克里米亞的歸屬，遠的就不去説了，在1954年之前屬於俄羅斯，1954年劃給了烏克蘭，2014年又“公投”入俄了。只是，對於克里米亞2014年入俄，國際社會多數國家不承認。到目前為止，除了俄羅斯之外，只有10個國家承認：白俄羅斯、亞美尼亞、玻利維亞、古巴、尼加拉瓜、朝鮮、蘇丹、敍利亞、委內瑞拉、津巴布韋。

克里米亞應該屬於誰？

綜上所述，現從國際法角度梳理一下，克里米亞應該屬於誰？

1、1954年2月，蘇聯國家最高權力機構作出決議，將克里米亞從俄羅斯劃歸烏克蘭。當時俄、烏都是蘇聯的加盟共和國，決議屬於國內法的範疇，其效力相當於全國人大做出的決定。

2、1991年12月，拆散蘇聯的獨聯體協議及阿拉木圖宣言，承認各國現有邊界，黙示克里米亞歸屬烏克蘭。後來，由於一些國家反目（主要與俄），前述協議和宣言已經支離破碎，其國際法效力存在爭議。

3、1997年4月，俄烏關係條約生效，雙方承認蘇聯時期劃分的邊界，互相尊重領土完整，並確認“克里米亞半島歸烏克蘭所有”。應當説，這是蘇聯解體後，克里米亞歸烏效力最強的國際法依據。

4、2014年3月，克里米亞“公投”入俄時，俄烏關係條約仍在有效期內。這實質是對條約核心條款的違背。此外，就克里米亞俄羅斯人為主的人口結構，這種公投及入俄的合法性如何？國際社絕大多數國家（包括中國）未予認可，由此可見一斑。

旁白一句：《聯合國憲章》中的“人民平等權利及自決原則”，常被某些大國所濫用，例如在科索沃、在克里米亞等。

5、2019年4月，烏克蘭廢除俄烏關係條約。雖説這在克里米亞“公投”入俄之後，但也無疑是廢了克里米亞歸烏最有效力且毫無爭議的國際法依據。當然，這只是紙面上的廢除，因為事實上此時克里米亞已經被俄佔去5年。對此，筆者還是認為：如果烏不主動廢約，至少在克里米亞歸屬上還有條約依據，某大使在接受採訪時也不會説那些話了。通過以上梳理，從國際法角度，克里米亞應該屬於誰？各位讀者一看便明。

俄羅斯為什麼出爾反爾？

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克里米亞的歸屬問題本無爭議。出現“爭議”的根本原因，是俄羅斯出爾反爾。俄國為什麼要這樣？難道僅僅是因為秉性？當然不全是。

領土問題本就複雜，是歷史、法律、民族感情以及生存空間、國家實力、地緣政治等多重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而不僅僅只是法律問題。

我在文章中説到：由於歷史原因，俄羅斯人有着很深的克里米亞情結，其內心肯定不願意放棄克里米亞。這其實不難理解，不少國人對清朝末年割出去的外東北等地、以及外蒙獨立，至今仍耿耿於懷。

因此，從民族感情、生存空間、地緣政治等因素考量，俄羅斯人願意把克里米亞交給烏克蘭嗎？只有以下兩種情況才有可能：一是蘇聯存在，二是獨聯體有效運轉。第一種情況無需討論。第二種情況，實際上就是烏克蘭成為俄勢力範圍內的一部分。

1997年，俄羅斯簽訂《俄烏友好合作伙伴關係條約》的目的，就是通過加強與烏克蘭的關係，主導獨聯體體系的運行，進而保障其發展空間和國家安全。這也俄承認“克里米亞半島歸烏克蘭所有”的前提和原因所在。

而當俄烏俄關係發生重大變化，烏要退出獨聯體、推動加入歐盟甚至北約的情況下，俄羅斯覺得戰略空間被壓縮、國家安全環境日益惡化。這個時候，兩國已不再是“友好合作伙伴關係”。

前提不存在了，俄羅斯在克里米亞歸屬問題上的態度必然會發生重大變化。在烏倒向西方並致俄安全環境惡化的背景下，奪回克里米亞，肯定是俄羅斯應對烏倒向西方及戰略空間被壓縮的一個重要目標。至於有沒有拿回的實力？普大帝肯定認為俄羅斯有這個實力！

在這些重大問題上，只能從國家利益層面考量，用實力説話。至於法律、道義、國際秩序等等，在強權面前往往是蒼白無力的。強權之下無公理。這個邏輯是二戰前國際秩序的常態，今天似乎仍然存在於國際社會。

結束語：回到最初的問題，克里米亞應該屬於誰？通過以上疏理，讀者自已就可以判斷了。自1954年以來，克里米亞一直屬於烏克蘭。1997年以來，俄烏在條約中規定克里米亞歸屬烏克蘭。只是，烏克蘭在2019年廢除了該條約，也即廢除了克里米亞歸屬的法律依據。從時間上疏理，2014年克里米亞“公投”入俄時，該條約仍在有效期內，即公投入俄在前、廢除條約在後。所以，俄方採取的方式，是先“公投”獨立、再“合法”入俄。這應該是參照了西方處理科索沃問題的版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