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托斯的生日_風聞

作者：田廣鳳 曾任中華人民共和國駐幾內亞比紹共和國特命全權大使、莫桑比克共和國特命全權大使、東帝汶民主共和國特命全權大使，外交部港澳台事務司大使。

秘書告訴我，桑托斯打來電話，邀請我出席在他家莊園舉行的生日聚會。我剛剛到達馬普托，還不知道桑托斯何許人也。

桑托斯 

同事介紹説，桑托斯是莫桑比克的開國元勳，最大政黨——解放陣線黨的主要創始人之一，也是唯一見過毛澤東主席的莫桑比克領導人，是個家喻户曉的大人物。

他的生日聚會安排在馬普托郊外的私家莊園裏，時間是晚上8點開始。

多年來的外交生涯，使我養成了嚴格的時間觀念，無論參加什麼活動，都守時、準點到達。

天慢慢暗下來，越野車向馬普托郊外駛去。儘管沒有路燈，一輪明月，滿天羣星，照亮了大地。來往車輛不多，索性打開車窗，一股清風吹進來，空氣中瀰漫着草的芳香。

天已經完全黑了，司機對路很熟，汽車藉着月光飛馳在田野上。

汽車轉入一個岔道，路不是很寬，兩旁是茂密的灌木叢，樹枝不時抽打車身，發出噼啦啪啦的聲響。時間不長，前面出現燈光，隱隱約約看見一排人站在道路的一側，直覺告訴我，到地方了。

車子在人羣的前方停了下來，那些人走過來，我趕忙推開車門下來，迎向前去。

藉着星光，一位老人迎了上來，看不清面孔，但直覺告訴我，他就是桑托斯老先生，莫桑比克共和國的開國議長。

我快步迎上前去，與他握手、寒暄。老人身板挺直，兩眼炯炯有神，下巴上一撮花白的山羊鬍子隨着嘴唇的跳動而不停地搖晃，完全不像一位已經83歲的老人。老人家像見到久違的朋友，親切地拉着我的手邊説邊往莊園走。

老人説，我們先去拜訪他的母親，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位80多歲的老人還有母親健在。都説非洲人的壽命短，這裏還有這麼大年紀的老人。

我跟着他一直往前走，拐過一道彎兒，進入了一所房子。房子很寬敞，中間擺放着一張很大的平台，兩邊擺放着一排沙發。一位神態慈祥的老人端坐在房中間的一把特製的椅子上，她的兩邊站着很多人。

老議長將我介紹給他的母親。老人個子不高，人很瘦小，皮膚不是很黑，像個混血兒，但是眼睛明亮，聽力很好，一個很小的髮髻盤在頭頂。她向我微微點頭，面帶微笑。

我上前點頭，向老人致敬。我想老人年事已高，不要打擾，沒想到，老太太主動伸出手，我馬上上前一步，握住老人的手。想不到這樣的百歲老人，手還很有勁兒。

老議長告訴我，他的母親已經102歲了。

“奇蹟，真是奇蹟，在非洲也會有如此高壽老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説什麼我都會打個問號！”我心裏想。

後來，我邀請老議長到使館做客，沒想到，他的老母親居然也來了。如此高齡老人還能出席活動，令我十分敬佩。

桑托斯坐在我的對面，安排他的母親坐在我的右側。席間，老人話很多，始終面帶微笑，並不時和大家開玩笑，而老議長也不停地説笑話逗老人開心。

老人的飯量不小，至少不比我少，幾乎每道菜都能吃光。

老議長的生日宴安排在室外，一棵高大的芒果樹下襬放着幾張桌子，人不是很多，只有兩個人在鼓弄着音響設備，可能出了點小毛病，無論他倆怎麼擺弄、晃悠、拍打，音響一直保持沉默。

馬普托郊外的夜晚，安靜極了，微風襲面，有種暖暖的感覺。月亮當空，滿天羣星，枝繁葉茂的芒果樹在月光下輕輕起舞，成串的芒果搖來晃去，不時有熟透的芒果跌落，月光透過枝頭照到地上，有水的地方閃閃發光。

熱情的老議長，拉我坐到他的身邊，他的對面是一位打扮非常時髦的年輕女孩。我有些不解，按照禮賓順序，那應該是他夫人的位置，難道這個女孩是他的孫女或什麼家人，我沒有多想，但是相信一定是他很親的家人。

我向四周環視，人仍然很少，只是音響修好了，發出咚咚的聲音，這是典型的非洲音樂，樂感很強。有幾個人已經按捺不住，跟着音樂開始晃動。

桑托斯湊到我耳邊，大聲地同我交談，我努力從噪音中聽清他講什麼。

他很興奮地對我説，1954年，他乘火車從莫斯科前往北京。經過一個多星期的顛簸，終於來到北京，當時他很激動，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到中國。在北京他榮幸地受到毛主席的接見，這是一段難忘的經歷，此事使他在莫桑比克揚名併成為傳奇人物，因為，他是莫桑比克老一代領導人中唯一見過毛主席的國家領導人。這次見面成為他一生的驕傲，也成為他永遠講不完的故事。他的經歷將被載入莫桑比克歷史。

在莫桑比克只要提起桑托斯，大家會異口同聲地説起他曾經見到過毛主席這段經歷，人們將這件事看成是莫桑比克人民的榮譽，也將在莫桑比克歷史上寫下不可多得的一筆。可見毛澤東主席在非洲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和巨大的影響力，正是他老人家在半個世紀以前奠定了發展中非關係的基礎，併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在我們談話時，對面的女孩一直默默地坐在那裏，並不時地點頭微笑，但她從始至終沒説一句話。後來我邀請桑托斯到使館做客時，那個女孩也來了。原來她是桑托斯的夫人，一個才20歲出頭的年輕姑娘。

請柬上講生日聚會於晚上8點正式開始，但到了夜間10點仍然沒有開始的跡象，我有些不解，時間已經很晚了，而且又是在荒郊野外，我不免有點擔心。

通過與桑托斯的聊天我才知道，他當天的生日宴會，要持續到第二天清晨5點方能結束。

客人們在一起扎堆聊天，桑托斯的家人和廚師們忙裏忙外準備生日晚宴。11點鐘，桑托斯的大兒子宣佈生日聚會正式開始。傭人抬着一塊很大的生日蛋糕走到人羣中間，在一片歡呼聲中，將蛋糕放在一個大圓桌中間，點上蠟燭。參加聚會的人們繞着桌子有節奏地跺腳拍手，高唱生日快樂歌。桑托斯走向前，吹滅蠟燭，和小夫人一起切開蛋糕。這時候音樂響起，嘉賓們邊吃着蛋糕邊隨着音樂翩翩起舞。

馬普托人喜歡音樂，對跳舞更情有獨鍾。在莫桑比克，所有活動都離不開音樂和舞蹈，結婚跳舞表示祝賀，葬禮跳舞表示哀悼。就連出生才幾個月的孩子聽見音樂聲也會手舞足蹈。

前來參加聚會的有200多人，原以為都是應邀前來的客人，閒聊時才知道，其中大多數都是桑托斯的親屬。

桑托斯家是個大家族，黑人、混血兒，還有人皮膚比較白，應該是和葡萄牙人通婚的近親。但是，看得出，這個家族和諧融洽。

莫桑比克和中國一樣，很講究生日的年份，年齡大的喜歡過整歲的生日。所以83歲對當地人來講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生日聚會只限於家庭成員和最要好的朋友。桑托斯邀請我參加他的家庭生日聚會，説明他對中國有很深的感情。

在後來的日子裏，使館每次舉行大型活動，都會給他發請柬，以表達對他的敬重和友好，他基本上是有請必到。

中國駐莫桑比克大使館

在使館舉行建國60週年招待會時，他帶着他的子孫十幾口人前來參加。在莫中友好協會為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0週年而舉辦“中國周”紀念活動時，他不請自來，並在會上發表演講，號召莫桑比克的年輕人牢記中國政府對莫桑比克的友好情誼，做中莫友誼的傳承人。

如今我已離開莫桑比克多年，在此遙祝桑托斯和他的母親健康長壽！祝願我們之間的友誼長存，不知今生我們是否有緣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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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走進非洲》

作者 | 田廣鳳  圖片 | 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