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似乎鐵定要對中國重複其對俄羅斯的“去風險”戰略_風聞

 歐盟似乎鐵定要對中國重複其對俄羅斯的“去風險”戰略

康納·加拉赫

2023年5月14日

《赤裸裸的資本主義》

 儘管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最近表示，歐洲不是美國的附庸，但歐盟繼續追隨華盛頓走上與中國對抗的道路。

歐盟各國外長上週五舉行會晤，支持對中國採取更強硬的立場;現在他們只需要弄清楚如何將其付諸實踐，外交政策主管約瑟夫·博雷爾説。部長們一致認為，與美國的協調“仍然至關重要”，因為他們正在努力，正如歐盟委員會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所説的那樣，“降低”來自中國的風險。

現在看來，這些努力開始變得非常危險，因為歐盟委員會也在討論對8家中國公司實施制裁，歐盟指責這些公司向莫斯科運送微芯片等軍民兩用商品，幫助俄羅斯的戰爭努力。歐盟還在討論引入一種新機制，限制歐盟對藐視制裁的國家的出口(最終決定預計要到本月晚些時候或可能在6月才會做出)。

有關可能實施制裁的消息傳出時，中國外交部長秦剛恰好在柏林，這導致他和德國外長安娜萊娜•貝爾伯克在一個月內第二次口水戰，後者繼續盡最大努力破壞柏林與其最大貿易伙伴之間的關係。

雖然秦強調了中國的中立和制定和平計劃的努力，但貝爾伯克堅持中立不是一個選擇。“中立意味着站在侵略者一邊，”她告訴秦，同時也給中國貼上了“系統性競爭對手”的標籤。秦向他的同行保證，如果歐盟繼續實施制裁中國公司的計劃，北京將進行報復。路透社指出，中國政府有多種選擇來回擊歐盟:

北京方面有足夠的影響力。到2021年，中國的製造業增加值達到5萬億美元，大致相當於美國和歐洲的總和。它生產包括中檔芯片在內的關鍵工業部件，生產世界上大多數活性藥物成分，並在高鐵和清潔能源(包括核能)領域擁有全球競爭對手。中國是領先的稀土開採商和加工商，稀土被用於從電池到導彈的各種領域；去年，中國生產了全球90% 以上的太陽能硅片。

與此同時，北京仍在夢想更明智的思想以某種方式佔上風，歐盟將擺脱美國的控制。中國希望法國和德國能達成共識，創造某種歐洲戰略自主權。我們將拭目以待馬克龍和德國總理奧拉夫·舒爾茨在 7 月的預定會晤後會談何成果。令人懷疑的是，他們是否會鼓起足夠的勇氣來阻止車輪的運轉。畢竟，在德國，肖爾茨似乎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力。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把這些職責交給了他在政府中的綠黨夥伴貝爾伯克和經濟部長羅伯特·哈貝克——他們就像德國版的美國副國務卿維多利亞·紐蘭和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

中國可能會繼續對任何應對措施採取温和態度，同時仍寄希望於歐洲能夠脱離美國。

中國外交部長秦剛警告稱，歐洲面臨的真正“風險”來自“某個國家”，該國家正在發動“新冷戰”，實施單邊制裁，並將自己的金融問題輸出給其他國家。

當被問及歐盟的“去風險”戰略時，秦沒有提到美國的名字，而是指責美國煽動意識形態對抗，搞陣營對抗……

秦説，他讚賞柏林和布魯塞爾的立場，但提出了北京的擔憂，即該戰略可能成為歐洲大陸的“去中國化”，這將減少機會、合作、穩定和發展。

事實上，這種情況正在慢慢發生。儘管歐盟玩弄辭藻(去風險取代脱鈎)，但它的策略與歐盟對莫斯科採取的策略驚人地相似。對俄羅斯來説，這是對能源依賴的公然恐懼;貝爾伯克和馮德萊恩等官員聲稱，歐洲在貿易方面過於依賴中國。

有道理，但除了神奇的思維，他們還有什麼自力更生的計劃嗎?與俄羅斯的越軌行為類似，思路似乎是按照美國人説的去做，然後在飛行中弄清楚。這通常不會有好結果:

看，最大的進口是半成品，比如活性藥物成分。

所以，如果你從印度買藥來“交友”，你實際上只是在你和中國之間增加了一箇中間人。就像歐盟從印度購買俄羅斯石油一樣😏https://t.co/8pBl3mRzUA

——阿爾諾·伯特蘭(@RnaudBertrand) 2023年5月8日

今年3月，馮德萊恩在墨卡託中國研究所和歐洲政策中心就歐中關係發表演講時，詳細闡述了她的中國“去風險”戰略。以下是有關歐洲計劃的一些摘錄:

 要做到這一點，首先要對風險有一個清晰的認識。這意味着要認識到中國的經濟和安全野心已經發生了怎樣的轉變。但這也意味着我們要批判性地審視自己的韌性和依賴性，尤其是在我們的工業和國防基礎上。這隻能建立在對我們的關係進行壓力測試的基礎上，看看在我們的恢復力、長期繁榮和安全方面最大的威脅在哪裏。這將使我們能夠制定跨越四大支柱的經濟去風險戰略。第一個是:使我們自己的經濟和工業更具競爭力和彈性。

馮德萊恩繼續吹捧歐盟的“淨零工業法案”(NZIA)，該法案的目標是到2030年，歐盟使用的戰略原材料的40%將被加工。NZIA將允許項目繞過許多環境和社會影響審查。但這些提議沒有撥出任何新資金，而且這些政策也無助於改變歐洲的劣勢，其中包括與美國和中國相比，歐洲缺乏補貼，而且由於“去風險”遠離俄羅斯能源，歐洲的能源成本要高得多。馮德萊恩説得更多:

我們知道，在這個領域，我們依賴一個單一的供應商——中國——提供我們98%的稀土供應、93%的鎂供應和97%的鋰供應——這只是舉幾個例子……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提出了《關鍵原材料法案》，以幫助我們實現供應的多樣化和安全。

《關鍵原材料法》將允許歐盟將一些項目標記為“戰略”項目，並加快審批程序，這樣加工設施就可以在不到12個月的時間內獲得批准，理論上，礦山可以在24個月內投入運營(相比之下，目前的平均時間為10年)。

馮德萊恩接着説，歐盟將考慮限制對中國的對外投資，降低風險戰略的一個主要部分是與合作伙伴(即美國)保持一致。她還推動了反強制手段(ACI)，目的是對試圖利用成員國的經濟依賴性向集團成員國施壓的外部國家採取反制措施。ACI允許歐盟通過進口關税、貿易限制或公共採購措施進行報復。

2021 年冬天，在立陶宛允許事實上的台灣大使館在維爾紐斯開設辦事處後，中國對立陶宛實施了貿易制裁。歐盟有可能一開始就使用 ACI 來回應中國與立陶宛的爭端。

因此，立陶宛是這項新文書的堅定支持者。外交部長加布裏埃留斯·蘭茨貝吉斯在推特上慶祝成員國和議會之間的協議， “歐盟變得更強大了，”他説。

 然而，目前尚不清楚該工具是否會用於對付中國對立陶宛的脅迫企圖。一位歐盟官員表示，他對過去就案件展開談判的想法相當沉默，而歐洲議會議員貝恩德·蘭格則認為，這一做法也應適用於此案。

蘭格説過，“有時候你必須把槍放在桌子上，即使你知道你可能不會使用它。”為了應對中國製裁對立陶宛造成的非常有限的經濟影響，歐盟委員會向受影響的企業提供了低成本貸款，美國進出口銀行也提供了6億美元的出口信貸協議。

如果這對歐洲來説聽起來很熟悉，那是因為它正在遵循與俄羅斯相同的藍圖。歐洲官員一再聲稱，他們從進口廉價俄羅斯天然氣的錯誤中吸取了教訓，並承諾不會在進口中國產品時犯同樣的錯誤。他們應該吸取另一個教訓嗎?

我們正在進入一個政府為歐洲企業提供永久性能源補貼的世界。pic.twitter.com/anfV7D9Mp4

——菲利普·皮爾金頓(@philippilk) 2023年5月6日

歐盟面臨的問題是，其減少對中國產品依賴的路線圖將需要數年時間，而且充滿了問號，但如果歐洲繼續以目前的速度破壞關係，它就有可能使其綠色轉型努力脱軌，同時進一步破壞其經濟。

在與貝爾伯克的會談中，秦承認中國將受到“新冷戰”的傷害，但他指出，歐洲將受到更大的傷害。他提到了奧地利經濟研究所和家族企業基金會最近的一份報告，該報告估計，如果德國從中國“去風險”，德國的GDP將下降2%。顯然，不僅僅是德國。經濟學人智庫全球預測主管阿加特•德馬雷概述了歐盟整體的其他一些負面因素:

歐盟將失去其最大的商品貿易伙伴。這對歐洲出口導向型企業來説後果將是可怕的，因為中國是它們的第三大出口市場。失去一個擁有14億消費者的市場對許多歐洲企業來説根本不是一個選擇。

商品短缺將在歐洲變得司空見慣，因為歐盟從中國的進口量是從美國(歐盟第二大進口來源國)進口量的兩倍。歐洲企業的競爭力太低，無法取代所有從中國進口的產品，尤其是基本的製成品。因此，與中國脱鈎將拖累經濟增長，並加劇消費者通脹。

 此外，歐洲與中國脱鈎可能會引發中國的報復。中國政府在稀土方面握有王牌。中國控制着絕大多數已知的稀土礦牀。這可能會限制歐洲公司獲得這些關鍵原材料。沒有他們，電動汽車、軍用設備和半導體的發展將在歐洲停滯不前。

儘管如此，柏林仍在竭盡全力破壞兩國關係。德國教育部長貝蒂娜·斯塔克·沃辛格今年3月訪問了台灣，這是26年來德國官員級別最高的一次訪問。這一挑釁性舉動令中國政府感到不安，中國政府剛剛臨時推遲了中德財長會議。

此外，最近有報道稱，德國計劃禁止向中國出口用於製造半導體的化學品(柏林否認了這一點)。德國也在制定其“中國戰略”，該戰略由貝爾伯克主導，預計在未來幾個月發佈時，將正式對北京採取更加強硬的立場。正是這個德國對俄羅斯的天然氣説不，並關閉了剩餘的核電站。

在歐洲努力應對俄羅斯能源流失的同時，歐盟委員會和德國似乎決心讓歐洲人民的處境變得更糟。德國帶頭呼籲歐盟國家開始大規模削減赤字的努力，同時預計各國也將開始為烏克蘭戰爭提供更多資金。

歐盟委員會宣佈了一項10億歐元的計劃，旨在提高歐洲向烏克蘭輸送彈藥的能力，成員國將為此貢獻高達10億歐元的資金——正如委員蒂埃裏·布雷頓所説，這是歐洲“轉向戰爭經濟模式”的又一步。換句話説，在歐盟日益像附庸一樣屈從於美國外交政策的背景下，歐洲國家將很快被要求削減社會福利和非國防相關領域的關鍵投資，以便為歐盟新的國防經濟提供資金——我們可以稱之為軍事緊縮。

所有這些都表明，德國不可避免地要重新成為歐盟的“經濟警察”。在過去的一年裏，鑑於烏克蘭戰爭帶來的巨大結構性變化，尤其是歐洲地緣政治重心從西方轉向東方，俄羅斯一直在努力重新定義自己的角色。或許中國終於找到了出路:與美國重新建立“特殊關係”，作為其在西歐的主要代理人，尤其是在外交政策方面。正如沃爾夫岡•施特雷所主張的那樣，這將需要在歐盟內部重新確立經濟領導地位，條件是代表華盛頓管理歐盟，並“承擔組織責任，更重要的是，為歐洲對戰爭的貢獻提供資金”。

 那麼歐盟第二大和第三大經濟體法國和意大利呢?他們是否支持貝爾伯克和馮德萊恩的對華鷹派?

雖然馬克龍在4月的北京之行中似乎改變了主意，但在宣佈他是另一個戴高樂之前，愛麗捨宮的一些行動是很好的。讓我們記住，在馬克龍去年訪問華盛頓之前，法國提出幫助説服歐洲的頑抗者對中國採取更強硬的態度——只要美國在《通貨膨脹削減法案》上給歐盟扔點骨頭。好吧，美國繼續無視法國和歐洲的請求，在3月份只做出了一個幾乎毫無意義的讓步。

意大利是七國集團中唯一加入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國家，但該協議將於明年初到期，意大利似乎不太可能續簽。儘管去年意大利總理喬治婭·梅洛尼的當選引起了人們的極大關注，但她已經證明了自己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人。正如路透社所指出的:

梅洛尼還沒有訪問華盛頓，這位政府官員説，她不希望在沒有得到美國總統拜登的接待之前前往北京。

去年年底，荷蘭在芯片製造用深紫外光刻機市場上佔據主導地位的阿斯麥問題上受到美國的巨大壓力，歐洲的附庸地位幾乎一目瞭然。

美國政府希望荷蘭禁止該公司向中國出售用於製造最先進芯片的設備。荷蘭外貿部長最初強調，“荷蘭不會亦步亦趨地複製美國的措施。我們做出我們的評估ーー而且我們是在與夥伴國家磋商的情況下做出這一評估的。”

這對荷蘭乃至整個歐洲來説都是一個重大決定。意大利經濟發展部前副國務卿米歇爾•傑拉奇表示:

如果他們繼續與中國做生意，他們將蓬勃發展，他們將把錢再投資，他們將繼續在發展中前進。歐洲將在半導體行業保持非常強大的地位，這是未來的行業。如果他們停止向中國出售微處理器設備，中國將自己製造，也許不是今天，也許不是明年，但在2到3年後。阿斯麥將失去競爭優勢，歐洲也將失去他們在這個領域的一家偉大公司。

那麼最好的選擇是什麼呢?他們需要管理來自美國的壓力，因為這是一個短期和長期之間非常重要的決定。如果荷蘭政府選擇聽美國的，他們將毀掉自己的長期未來，以換取一些短期利益。作為交換，中國將在短期內遭受損失，因為中國將遭受一點損失，但從長遠來看將是贏家。

在荷蘭外貿部長髮表強硬言論大約一個月後，荷蘭屈服了，加入了美國的努力。

 歐洲最近才開始確信中國的威脅，並希望在一夜之間解決這個問題，而中國在超過15年的時間裏一直在遵循一項長期戰略，即減少對外國技術和能力的依賴，並將這一戰略再向前推進15年。

中國所做的不僅僅是利用其規模和豐富的低技能勞動力。中國還在教育方面進行了大量投資，以擴大其技術人才庫，將大學畢業生人數從2000年的100萬增加到2019年的800多萬，其中500萬人獲得了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STEM）學位，這使得中國的STEM畢業生人數超過了印度、美國、日本、德國、法國、意大利、英國和加拿大的總和。中國還升級了有形基礎設施，在公路、鐵路和機場上的投資超過了美國和歐洲的總和。

當然，歐洲和美國的精英們通過將大部分行業外包給中國，幫助了所有這些努力，但這表明北京方面喜歡打持久戰。中國共產黨計劃對歐洲採取同樣的措施，除非被迫採取其他措施。周波是解放軍退役上校，現任清華大學國際安全與戰略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他在《南華早報》上就中美冷戰發表了以下文章:

戰場不會在全球南方，美國在那裏輸給了中國，尤其是在非洲和拉丁美洲。它也不會出現在印度-太平洋地區，那裏幾乎沒有國家願意站隊。它將在歐洲，美國在那裏擁有大多數盟友，而中國是歐洲最大的貿易伙伴。

漸漸地，跨大西洋聯盟將放鬆。即使美國的衰落是漸進的，它也負擔不起全球軍事存在。美國將不得不從包括中東和歐洲在內的世界各地撤出，專注於印度-太平洋地區，在那裏，美國將中國視為一個長期威脅。歷任美國總統，無論是共和黨人還是民主黨人，都要求歐洲人對自己的安全承擔更大的責任。換句話説，歐洲必須擁有戰略自主權，即使它不想這麼做。歐洲同時將中國視為合作伙伴、競爭對手和系統性對手，這更多地説明了歐洲對中國的困惑，而不是中國究竟是什麼。

當然，除非發生一些劇烈的變化，除非像馮德萊恩和貝爾伯克這樣的鐵桿大西洋主義者離開，否則歐洲幾乎肯定會在解決這種混亂之前，誤入破壞性的去風險化道路，或者隨便他們怎麼稱呼與中國的關係。這可能是北京邏輯的一個主要問題: 如果歐洲與俄羅斯的關係是任何跡象，布魯塞爾非常樂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它將這樣做主要是為了美國，正在通過通貨膨脹減少法案從事相同的做法，歐盟聲稱這是它必須對中國採取更強硬立場的原因之一。

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4月27日在布魯金斯學會就“重振美國經濟領導地位”發表演講時指出:

我們將堅定不移地在國內推行我們的工業戰略，但我們也將毫不含糊地承諾不會丟下我們的朋友。我們希望他們加入我們。事實上，我們需要他們加入我們。

作者是《赤裸裸的資本主義》的特約撰稿人

 原文標題是：****The EU Looks Doomed to Repeat its Russia “De-Risking” Strategy with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