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里蘭卡任職的日子裏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05-19 13:49
作者:張瑞傑 1950年進入外交部,20世紀50年代曾兩度在中國駐朝鮮大使館工作;60年代後在外交部亞洲司長期主管朝鮮工作,曾任副司長;80年代先後任中國駐伊朗大使館參贊,駐埃塞俄比亞、斯里蘭卡大使;1992年參加中韓建交談判。
1987年7月,我奉命離開非洲的埃塞俄比亞,調往南亞出任駐斯里蘭卡大使(同時兼任駐馬爾代夫大使)。我於當年9月赴任,直至1991年8月調回,在那裏度過了4年的熱帶生活。我到任時以最快的速度遞交了國書;離任時,駐在國總統破例親自來使館同我話別。這一頭一尾都是外交官生活中比較少見的情況。回想起來,4年中樁樁事情仍不時浮現在腦海裏,令我終生難忘。
01
明珠蒙塵
斯里蘭卡是南亞的一個島國,也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的文明古國,面積65000平方公里。它四面環海,北鄰印度,一向被譽為印度洋上的一顆明珠。從地圖上看,猶如從印度次大陸上墜落下來的一顆寶石,鑲嵌在碧藍的大海上。
斯里蘭卡物產豐富,盛產茶葉、橡膠和椰子,舉世聞名。寶石更是名貴,是出口換匯的重要物資。由於地處熱帶,氣候炎熱潮濕,人們終年生活在酷熱之中,從來不知寒冷霜凍是什麼滋味。

• 位於斯里蘭卡舊都康提的英殖民郵政總局舊址
斯里蘭卡過去稱錫蘭,歷史上曾長期遭受葡萄牙、荷蘭和英國的統治,特別是英國的殖民統治長達140多年,直到1948年方獲得獨立。全島主要民族是僧伽羅人,還有泰米爾人、穆斯林人等。“僧伽羅”是梵語譯音,意為獅子後代,來自古代神話傳説。
斯里蘭卡人的宗教信仰有多種,但以佛教為主,所以僧人地位崇高。國內重要慶典活動,不管是國家的,還是民間的,必請和尚法師到場。政府的部長、總理以至總統見了他們,都得合十致意,畢恭畢敬。任你奏國歌、升國旗,或是什麼人物到場,他們都端坐不動,穩如泰山。
或許是受宗教影響,斯里蘭卡人的性情,一般來説是很温和的。不管是信佛的、信天主的,還是信真主的,大家都能和睦相處。鄰里之間、朋友交往,以至市賈交易,都是和風細雨,彬彬有禮。高聲叫罵、打架鬥毆現象,街上難得見到,連到處可見的警察也是笑容可掬,一幅和藹面孔,沒見過他們對人惡聲呵斥。
但是,在這樣一個充滿“温良恭儉讓”的國度裏,卻由於政治原因,多年來為民族問題所困擾,局勢動盪、戰火不斷、民不安生,使印度洋上的這顆明珠蒙上塵埃,光澤顯得暗淡了。
02
使館生活也惶惶
斯里蘭卡首都科倫坡,是一個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的花園城市。外交團不算大,加上國際組織機構,約有40多家,但是世界上的重要國家都在科倫坡設有使館。駐在國和外交團內,平時的各種活動不少。但是由於當地形勢動盪、社會不安定,使館人員的生活也是惶惶不安。
頭幾年,作為北方鄰居的印度捲入了斯里蘭卡內部的民族衝突,印度的泰米爾納杜邦同斯里蘭卡北部的泰米爾組織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印度曾公開支持斯里蘭卡的泰米爾反政府組織——泰米爾伊拉姆猛虎解放組織,在斯引起強烈反對。斯印兩國為此發生齟齬,關係一度十分緊張。

1987年7月間,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為解決兩國關係問題訪問斯里蘭卡時,還發生了一起令世人側目的事件,在歡迎儀式上,一名儀仗隊列中的士兵竟用槍托擊打正在檢閲儀仗隊的這位總理。
我抵達科倫坡赴任時是1987年9月,印度同斯里蘭卡的關係已經開始出現變化。根據斯印兩國政府的協議,印度派出部隊到斯里蘭卡北、東部“泰米爾虎”活動地區維持和平秩序,收繳武器。由於“泰米爾虎”不肯俯首聽命,印度對他們從支持逐步轉為鎮壓,隨之不斷髮生衝突,形勢越發複雜化了。
與此同時,斯里蘭卡的另一反政府組織——“人民解放陣線”,也在各地大搞恐怖活動,人們在爆炸、暗殺等暴力事件的衝擊波中惶恐不安地生活着。**一段時間,即使生活在首都科倫坡,也沒有安全感了。**恐怖分子公然威脅商店不得開門營業,商人不敢違命,街上一片冷寂。夜間政府實行宵禁,行人不得上街,使館人員也不能隨意外出。

• 斯里蘭卡首都科倫坡
動盪的局勢給使館人員的工作和生活帶來了諸多不便和困難,人身安全也受到威脅。我們的心境也和當地人一樣,日夜惴惴不安,不知危險何時會碰到自己頭上。在我到達科倫坡不久的一個下午,正是下班時間,大家在院子裏隨意活動,忽聽到不遠處一聲強烈爆炸。不久得知,這是一起汽車炸彈案,因地處鬧市,無辜羣眾死傷累累。我們使館一名當地女僱員下班回家正好路過此地,只差一步才倖免於難。
曾任過外長的國防國務部長是一位對恐怖分子採取嚴厲手段的強硬人物,成為被謀殺的對象。一天上午在他乘車上班的路上,一輛停在路邊的汽車突然爆炸。他的汽車被炸飛上了天,人也成了碎片。爆炸地點離我們使館不遠,使館的門窗被震得嘩嘩作響。我館的經濟參贊幾分鐘前剛從那裏通過,再遲一步也將難逃厄運。
處於市中心的斯里蘭卡三軍指揮總部在一次爆炸中幾乎夷為平地,附近的前蘇聯大使館和南斯拉夫大使館也遭到嚴重破壞。南斯拉夫使館兩層小樓的樓上被炸一空,放在樓前的大使汽車也被毀壞,弄得大使外出沒有車坐了。
一次我有事去外地,離開科倫坡不久路過一個小鎮時,正碰上一夥人槍戰。我們眼看着被追擊的人順着我們走的方向拼命逃跑,這樣我們的車子也正好在槍擊的範圍內,十分危險。幸而司機很機警,立即加大油門衝出了危險區。
**使館人員常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外出辦事、日常生活都免不了要碰到危險。**每當這時,不僅出去的人提心吊膽,在家的人也為他們擔驚受怕,生怕遇到不測事件。這樣的日子時緊時鬆,我在那裏的4年中幾乎沒有斷過。

• 在駐朝使館前合影(右二為作者)。圖源:“老外交官之家”微信公眾號
我在國外長期工作過的地方不多,但是幾乎都同動亂或戰亂聯繫在一起。
50年代,我曾兩度在駐朝鮮大使館工作,正值朝鮮戰爭初期和後期,使館人員毫無例外,過的也是戰時生活,冒着美國飛機輪番轟炸和掃射的危險日夜奔波。那時年輕,血氣方剛,也沒覺得這種生活是什麼苦事。
80年代初期,我在駐伊朗大使館任政務參贊,正是兩伊戰爭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我要離開伊朗的最後一段日子裏,趕上伊拉克空軍空襲德黑蘭。我們和當地老百姓一樣,不管白天黑夜,時刻要提防空襲。現代的噴氣式飛機速度極快,往往那邊警報剛鳴,這邊飛機已到頭頂,讓你猝不及防。
開始時大家缺乏經驗,都到樓底層的地下室躲避,後來我們到別處被炸現場觀察,看到四五層高的樓房一旦炸中,從上到下一穿到底,普通地下室沒有防護作用。於是我們改變辦法,買麻包裝沙子,自己動手做成掩體,大家分散隱蔽。
一天夜裏飛機來襲,在天上轟炸掃射,地面對空還擊,槍炮炸彈聲響連成一片。使館院內突然一聲爆炸,如同撕裂心肺,原來是地面打上去的一顆高射炮彈在空中沒有爆炸,落在我們院子裏觸地爆炸了。天亮後出去一看,周圍的牆壁、門窗和樹幹上,大大小小留有120多個彈片洞眼。所幸當時院內無人,否則非死即傷。
兩伊戰爭尚未結束,1985年,我奉調去了埃塞俄比亞,原以為這個遠在非洲之角的國家會過太平日子,可是到那裏一看,也是一個內亂外患不斷的地方。只是首都亞的斯亞貝巴以及南部地區形勢相對平靜些。但我離開後過了沒有幾年,形勢突變,首都也被戰亂籠罩,政權發生了更迭。
世界上除了非常少的幾個國家外,都設有中國大使館,還有些城市設有中國總領事館。當然不是每個地方都像上面説的那樣混亂。但是像這樣形勢劇烈動盪,動亂、戰亂不斷的地方,為數還是相當不少的。**我們的外交人員遠離祖國,身在異域,不少地方不僅面臨着艱苦考驗,甚至是生死考驗。**為了祖國的利益,不管遇到什麼情況,環境多麼艱苦,也得在那裏堅持工作。沒有國內的命令,是誰也不能隨便離開崗位的。
03
使館蓋新房
我駐斯里蘭卡使館的新館舍工程,經過幾年的籌措之後於1989年動工興建。由安徽省派出的建築隊伍精心施工,新館舍於1991年初落成了。新館地處科倫坡市中心區,佔地12000多平方米,與中國援建的紀念班達拉奈克國際會議大廈隔街相望。
館舍的現代化造形、亞光面磚牆體,配以漢白玉柱廊、大玻璃幕牆和門前的兩座石獅,外觀顯得莊重又好看。在科倫坡被譽為當時最漂亮的外國使館,甚至引來不少外國遊客到門口參觀拍照。

• 中國駐斯里蘭卡大使館辦公樓
新館建成後,更新和添置了一些傢俱設備,館員們辦公、生活條件改善了,衞生環境也徹底改觀。告別了原來住了幾十年的老館,大家都很高興。老館館舍是早年買下的一棟兩層小樓,70年代初期又在原本就不大的前院內蓋了一棟四層樓房。除了房子和道路外,院內幾乎沒有空地了。大家都擠在裏邊,既對外辦公,又兼做宿舍。
科倫坡的熱帶氣候,使人感覺如火爐灸烤,如籠屜蒸煮,加上蒼蠅亂飛、蚊子成堆,衞生狀況也很差。使館人員生活在這種環境裏,幾乎都逃不過“登革熱”的考驗。這種“登革熱”也叫“蘭卡熱”,是熱帶特有的一種病,由蚊蟲傳染。一旦得上,高燒不退,少則一週,多則十幾天,方可慢慢緩解退燒。對這種病,當地也沒有什麼特效藥物,所以對人體損傷很大,嚴重時還有生命危險。那時幾乎三天兩頭要到醫院看望住院的館員病號。
許多人以為,在國外使領館工作的人,西服革履,汽車洋房,出入高級飯店,生活必定奢侈無比。實際上,除了對外應酬需要講究一些之外,大家平時過的都是十分普通的生活。我們國家並不富有,因而駐外使領館的經費有限,館員的工資待遇也不高,即使生活差一些,大家也從無怨言。
駐斯里蘭卡使館是個老館,房屋設施、傢俱陳設都已老舊不堪。除了對外接待客人的部分不能不像點樣子外,內部的工作、生活設施,可以説是簡陋的。為了節約經費,不是十分必要時,東西都是將就着使用,從不追求豪華,更談不上奢侈。例如在熱帶的科倫坡,空調早已是很普通的設備,但過去駐斯使館一直只用電扇納涼,直至80年代以後,才逐步在辦公室和住宿的房間使用空調。這些情況説來也許有人不信,可事實的確如此,絲毫沒有誇張。
遷入新館後,環境改變了,辦公、生活條件都得到了改善。由於衞生狀況好轉,使館人員鬧病的也大大減少了。但是,勤儉辦外交、節約開支、反對鋪張浪費仍然是我們時刻遵循的宗旨,些須不能忘懷。
04
中斯友誼淵源流長
中國同斯里蘭卡,地理上相距遙遠,但兩國交往的歷史悠久。1400多年前的我國東晉高僧法顯,曾經歷盡艱辛,輾轉到達斯里蘭卡學經兩年。法顯的故事感動着一代又一代的斯里蘭卡人,真是家喻户曉,婦孺皆知。在斯里蘭卡,一談到中斯友誼史,幾乎無人不提法顯,可見法顯影響之大。

在首都南部不遠處,有一個法顯住過的村莊就以法顯的名字命名,村口豎立着一座名碑,上面用僧伽羅文、中文和英文寫着“法顯石 斯里蘭卡-中華人民共和國友誼村”。
中國明代的航海家鄭和也曾到過斯里蘭卡,不過他的名字在那裏不怎麼受歡迎,原因是鄭和曾把人家一位國王擄到了中國。斯里蘭卡南方港口城市加勒的一個博物館裏至今還陳列着鄭和的史料。那位國王后來雖然放回去了,但在當地人眼中,鄭和畢竟不能算是一個友好使者。
中國和斯里蘭卡50年代正式建立外交關係,幾十年來,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友好合作關係。周恩來總理和宋慶齡、鄧穎超、李先念等領導人都曾訪問過斯里蘭卡,斯里蘭卡的領導人也多次訪問過中國。中國許多人都知道的西里瑪沃·班達拉奈剋夫人,既是斯里蘭卡,也是世界上的第一位女總理,曾多次訪問中國,同我國老一輩領導人有着深厚的友情。
她的丈夫S·W·R·D·班達拉奈克,是斯里蘭卡任過總理的早期領導人,1959年遇刺逝世。中國在70年代初援建而成的一座國際會議大廈,就是以這位已故總理的名字命名的。
大廈坐落在科倫坡市中心,氣勢恢宏,巍峨壯觀,成為中斯人民友好合作的象徵;80年代末期,由中國援建的又一座漂亮的建築——斯里蘭卡最高法院和司法部大樓出現在科倫坡市內地勢最高的地方,老遠就能望見它那中斯兩種民族風格融為一體的尖頂白牆樓宇,是中斯友好合作的又一里程碑式的建築物。
我在斯里蘭卡任期內,實現了兩國總理的互訪。1988年,斯里蘭卡總理(後來擔任總統)普雷馬達薩正式訪問中國。當時他剛被推選為統一國民黨的總統候選人,自然十分引人注意。1990年李鵬總理出訪東南亞和南亞四國時,斯里蘭卡也在其中。李鵬總理訪斯時受到了極為熱烈的歡迎。這兩次非常重要的高級訪問,無疑又為中斯友誼的增進與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05
中國使節受尊敬
在斯里蘭卡人眼裏,中國是個大國,也是個友好國家,還有不少人甚至認為,中國和斯里蘭卡一樣,也是個佛教國家。至於這樣看是否正確,那並不重要。所以中國大使當然也被看做是友好使者,到處受到尊敬,有許多場合還受到一些特別的待遇。
**1987年我赴任時遞交國書的速度,在科倫坡是破紀錄的。**由於斯外長日程上的需要,斯外交部為我做了特殊的安排。我當天中午抵達科倫坡,下午便拜會外長遞交國書副本,次日上午即到總統府向總統遞交國書。當時的總統是賈亞瓦德納,他在接受國書後與我會見時,態度親切友好,一見如故。
因為頭幾天剛發生了議會炸彈案,一顆強力炸彈在議會大廳爆炸,總統倖免於難,所以總統一見面就笑着説:“我那天差點被炸死,如果炸死了,今天就沒法見你了。”我借用一句中國俗話説,“您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還説是上帝保佑了他,事後想想這句話説得不太妥帖,人家是佛教國家,總統又是佛教徒,我應該説“是佛祖保佑了您”才對。好在斯里蘭卡多教並存,上帝在那裏也有一定位置,人家並不怎麼忌諱。
**使節在外代表國家,國家關係好壞是根本。**沒有好的國家關係,個人作用再大也十分有限。但是,國家關係雖好,沒有個人積極活動,不廣交深交朋友,那你的工作成效也肯定會受影響。因此,開展活動、多交朋友是從大使到每一個外交官及其夫人的重要任務。
在這方面,我感到特別重要的是,對待第三世界比較小的國家,一定要遵循周恩來總理生前對我們外交人員的諄諄教誨,千萬要注意防止大國沙文主義傾向。你謙和自重、以禮待人、處處尊重人家,換來的必定是友誼和尊重,否則必定適得其反。

在斯里蘭卡,到處都可碰到佛教儀式。進廟脱鞋、見佛膜拜、法師誦經、拴線祝福等隨處可見。我們不是佛教徒,當然用不着同他們完全一樣。但是遇到這種場合,你也要學着眾人的樣子合十致意,人家給你拴線祝福,你也要恭敬從命。總之,對佛不能表現出絲毫的不敬。這樣,他們就感到在感情上同你靠近了。
在日常活動中,中國使節是否到場有時受到特別關注,還經常被列入僅請少數人的名單之中。有的活動,總統辦公室通過外交部禮賓司特別打招呼,希望中國大使到場。這種時候,不管你手頭事情多忙或是地方多遠,也得應邀前往。因為這既是駐在國對中國的尊重,也是對大使本人的友好期望。
時任總統賈亞瓦德納在新任總統當選後行將退出政壇時,特地邀請少數平常關係較近的使節夫婦共進晚餐,暢敍友情。我們應邀參加了,總統夫婦很高興。這種小範圍的晚宴活動,已經超出官方意味,更多地表達了他對這些使節所代表的國家和使節本人的個人友誼。
普雷馬達薩總統上任後,一次在外地舉辦有總統夫婦參加的節日活動,唯獨中國使節夫婦被邀至休息室與總統夫婦一起共用茶點,然後一起步入會場,令在場的其他國家使節刮目相看。
按當地慣例,總統夫人是當然的婦女界領袖,擔任“婦女職工運動”主席。由她出面組織的節日活動,總統也出席捧場。有一次,我因時間衝突,表示不想參加她們的三八婦女節活動,但她們再三堅持非答應不可,我們只好改變計劃,到100多公里以外的康提山城出席了她們的大會,這才圓滿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使館裏大使夫人為首的婦女小組,平日除一般的婦女活動外,總統夫人是結交朋友的重點。在中國紅十字會的支持下,使館女同志每年都要組織義賣活動,把賣得的錢捐給當地婦女基層組織或友好組織,資助她們搞一些公益或慈善事業,對增進友好也很有意義。
其中捐給“婦女職工運動”的一筆錢,數額雖然不大,卻很受重視。總統夫人親自出面主持接受儀式,並正式宣佈以這筆錢作為該組織的基金。這件事經過報紙、電視宣傳報道,在當地影響很好。中國婦女代表團去訪問時就受到了非常友好的接待。代表團的回程機票出了問題,總統夫人親自出面聯繫,使代表團順利登上返程飛機。
我們還經常參加一些內閣部長、高級官員或者社會名流為他們兒女舉行的婚禮,婚禮場面大都很隆重,使節中也只限於平時有交往的朋友,邀請面並不大。我們去時帶點有中國特色的禮品,往往使主人喜出望外。使節出席,既使主人感到體面,又進一步加深了朋友之間的交情。

• 科倫坡街景
**結交朋友,建立良好的個人關係,是外交官活動必不可少的補充。**向政府部門進行交涉,找機關單位辦事,是使館的日常工作。有朋友幫忙,到處是方便之門,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例如台灣一直企圖在斯里蘭卡打開缺口,曾多次派人進行活動。由於斯方有關官員是我們的朋友,他們瞭解我們的立場後都十分配合,因而台灣當局的圖謀始終未能得逞。
他們以同當地人聯營辦公司的辦法,租房設點,實際上派去的是台灣“外交部”的人員,企圖以官方名義逐步開展活動,還準備成立“斯台友好協會”。經過我們做工作,在朋友的幫助下,他們的這些活動都沒有搞成。台灣派去的第一批人員被外交部長限期離境。他們不甘心失敗,第二次又派人進去,並且以“台灣駐斯里蘭卡辦事處”的名義四處活動,我們發現後向斯政府提出交涉,由總統府下令把他們趕走了。結果連原來以民間名義設立的“遠東貿易中心”也不能維持了。
一艘外國輪船同受僱的台灣船員發生糾紛,該輪停泊科倫坡港後企圖把船員甩下不管。台灣船員找到祖國使館要求幫助。恰好新任的交通部長同我使館的政務參贊是老朋友,於是連夜找他,在他的幫助下該輪被扣住,使問題獲得圓滿解決。台灣船員為此十分感激,特意來到使館大門口照像留念,並且一定要把五星紅旗照進去。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外交上強調對等,這種情況往往更加突出。**駐外使節的言談舉止,不僅是個人修養,也會對你所代表的國家形象帶來影響。**由於個人原因對國家關係造成惡劣影響的也不乏其例。你舉止不當,不懂得尊重別人,也別指望得到別人尊重。
和我同一時期,就有一位某大國大使自認為同駐在國關係深遠、影響非凡,好發議論,説三道四,甚至對人家內部事務指手劃腳,結果變成不受歡迎的人。關係鬧僵時,據説那個國家的外交部還出面袒護,結果不但於事無補,反而使事情更複雜化。最後那位大使不得不灰溜溜地走了。一個大使被駐在國下了逐客令,如果是由於個人原因造成這種後果,必然也對國家關係帶來很壞的影響。
06
總統來使館做客
1991年8月,我奉命結束在斯里蘭卡的任期,即將回國了。8月14日這一天,我們使館打破往日的平靜,突然熱鬧了起來。斯里蘭卡總統普雷馬達薩,在一些高級官員的陪同下來到中國駐斯里蘭卡大使館。非年非節,總統到一個外國大使館做客,並同即將離任的大使話別,一般説來這是不尋常的。因而在當地外交界引起了格外的注意,也為我的離任活動增添了光彩。
要來使館做客,是總統主動提出來的。那是頭兩天我到總統辦公室向他告別的時候,他娓娓而談,表示惜別,十分友好。他強調斯中兩國的友好關係,讚揚中國改革開放取得的成就,同時對我在斯期間的工作也給予評價。**最後他説:“你在這裏蓋了新使館,你要走了,你走之前我要去你們使館看看你。”**約定的日子很快到了,先總統一步到達的有外交、國防和財政三個部的秘書,秘書是政府各部最高級別的文官,都是掌管實際業務的重要人物。
總統車隊來的時候,那天上午剛下過一場雨,使館院內鮮花盛開,綠草如茵,顯得分外清新、漂亮。總統身着雪白的民族服裝,滿面春風。使館的外交官和夫人們簇擁在樓廳門口迎候總統,總統下車後合十致意,並同他們一一握手。
我陪他隨處走走看看,他對使館建築的用工用料都很關心,對室內陳設的工藝品讚賞不已。特別是佔了大廳一面牆的一幅大理石壁畫,更吸引了他的目光。這幅畫是我國著名畫家尚立濱教授獨創的。他把一塊塊天然大理石板拼裝起來,利用石板上的自然紋路形成畫面。抬眼望去,高山、流水、行雲,自然天成,獨具一格,十分美妙。在我駐外使館中是獨一無二的一幅。因為以後再做,不可能再挑選出畫面完全相同的第二幅了,因而也是很珍貴的。總統等人在畫前駐足欣賞,連連讚歎。
從使館出來,總統邀我和他一道,同乘他的座車來到大使官邸。會客廳裏,賓主坐在一起,一面品嚐中國式的茶點小吃,一面談笑風生,氣氛融洽而又輕鬆。話題自然離不開兩國關係。他説,斯中兩國關心的問題是一樣的,兩國的關係非常密切,非常友好。斯里蘭卡從一開始就支持周恩來總理提出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言談之間,表露出他對中國的崇敬和對中斯友誼的珍重。
早兩天他送我一件紀念品,是一個印有總統夫婦名諱和總統旗的斯古代人頭浮雕像,很有當地藝術特點。這天我送他一個景泰藍花盤留作紀念,他高興地接受了。不覺40分鐘過去,總統起身告辭,同陪同官員一起離開了使館。
**總統這樣做,是一種較特殊的安排。**首要的當然還是出於對兩國關係的重視,因為多年來兩國關係確實各方面都有長足的發展。他曾親自訪問中國,致力於推動兩國關係的不斷發展,感受到中國對斯里蘭卡的支持是真心實意的。

• 1990年12月,李鵬總理訪問斯里蘭卡時與普雷馬達薩總統舉行會談。
特別是不久前又接待了李鵬總理的正式友好訪問,中國的印象在他腦海裏肯定佔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但是就我個人而言,在我結束任期臨走的時候,駐在國的總統能到使館來看我,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榮幸。我把它看作是對我幾年來為發展兩國關係所做的一點工作的肯定,也是我4年任期完了的圓滿結局,心裏是欣慰的。

• 拉納辛哈·普雷馬達薩遭遇自殺式炸彈襲擊後的現場
令人遺憾的是這位對中國友好的總統,在擔任總統4年多以後的1993年5月1日,在政治旋渦中的一次炸彈案中被刺身亡了。
-End-
文字 | 《當代使節外交生涯(第三輯)》
作者 | 張瑞傑
圖片 | 源自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