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廠身份溢價,摺疊於2023_風聞
佘宗明-央视特约评论员、数字经济智库高级研究员-05-25 09:22

文 | 佘宗明
馬克·吐温説:黃金時代在我們面前,而不在我們身後。
聽到這話的很多前互聯網大廠員工眼淚掉下來:可剛才有人喊我們“往後轉”來着。
這兩天,大廠裁員的話題又引發熱議。
春江水暖鴨先知,企業用人情況無非是感知到水温後的神經反射。
前不久,硅谷投資人Elad Gil在推特上預測:“未來企業裁員不止13%,甚至可能高達40%-50%!”
馬斯克在評論區回了一句:“我希望你是錯的,但是我懷疑你是對的。”
你説“我懷疑你的懷疑”,馬斯克答道:Well,來聽我跟時代打的那個共鳴的響指。
響指一出,一堆人哀嚎一片——推特半年少了近90%的員工。
臉書母公司Meta也給馬斯克送上了遊艇火箭:今年3月中旬,Meta又裁員1萬人,成為硅谷首家宣佈第二輪大規模裁員的大型科技公司。
更早之前,在今年1月,硅谷巨頭們開啓了裁員接力賽:亞馬遜裁完谷歌母公司Alphabet裁,Alphabet裁完微軟裁,三家各裁1.8萬、1.2萬、1萬人。
國內互聯網企業可以撿起阿Q的經典句式:人家裁得,我裁不得?
饒是如此,裁員這事還是讓很多人不淡定了。
有人幽幽地説:大疫三年都沒裁員,愣是咬牙抗住了。為啥現在裁?擼起袖子幹半年,才發現胳膊在外真冷……
當“大廠員工”與“畢業”字眼聯袂出現在輿論場,討論的方向必然會延伸到這些“大廠畢業生”的去處與未來上。
“年薪百萬,突然失業”,是當下TMT媒體青睞的選題。
隨之而來的延伸性話題是:大廠身份溢價時代已經過去了嗎?
01
毋庸諱言,前些年,很多大廠員工都享受到了大廠身份溢價。
去了大廠,自帶被加持效果,去了哪都會被多看幾眼。
謂予不信,可以看看相親市場上大爺大媽們的反饋:大廠身份的競爭力,能秒殺太多外在條件了——當然了,山東的相親角除外。
2年前,深網就寫了個文章,標題是:大廠身份,當代年輕人社交鄙視鏈上的皇冠。
瞭解到這點,大廠員工朋友圈裏發工位(牌)照、發定位的非迷惑行為,就更容易理解了。
而大廠工牌熱銷,也成了現代版“洛陽紙貴”。
據説字節工牌之前是比愛馬仕還時髦的單品。
在北京知春路或杭州文一西路附近的“N公里生活圈”內,你時不時能看到大廠工牌出沒,這時候,你該做的就是投去瑞思拜的目光。
而“工牌文學”的妖風也從脈脈吹到了各個角落:小夥將工牌插進ATM機,ATM自動吐出了10000元;××員工去海底撈吃飯,結賬時亮出了工牌,服務員減免了一盤羊肉……
正因如此,無數人趨大廠若鶩。
人在大廠時,大廠身份溢價會體現在福利待遇上。
食堂餐、下午茶、住房補貼可能還是小case,“財務自由”的召喚,已勝卻人間無數情懷。
雖然“基本工資績效+期權激勵”拱出的百萬年薪,也是拿996或大小周拼出來的,可誰又能否認,這樣的ROI是“大廠專享”呢。
人離開大廠後,大廠身份溢價會體現在薪職回報上。
BAT前員工身份,就是跳槽通行證、履新敲門磚:他們從大廠跳去中小廠,通常是職位跟薪酬雙升。
許多企業都很認BAT員工,在BAT淬鍊過後,他們的能力相當於經過了“認證”。招個阿里P8或字節3-1,有些企業的業務立馬有了靈魂人物。
但在深入瞭解員工個人之前,企業認的是BAT——是大廠身份無形中給他們的能力“授了信”。
是以,大廠是不少人眼中的“鍍金聖地”,也是心中的“黃金跳板”。
02
但很顯然,大廠身份溢價如今正被稀釋。
除了那些被“失業率破20%”擊中後仍在罵大廠的新世代外,絕大多數人都得承認,大廠依舊香。
只不過,“依舊很香”,終究是行業企業職業橫向比較後的看法。
“沒那麼香”,才是將同個崗位縱向比較後的結論。
大廠待遇依然笑傲同行,但就內部而言,同級別的高P或高T,後進去的跟先進去的相差甚遠。
這背後是大廠造富效應向後來者的傳導效應在衰減。
這在所難免:大廠員工高薪多半得靠股權激勵,而大廠的市值溢價向個體澆灌,需要市盈率(抬高每股價值)與股權總數控制(避免攤薄EPS即每股盈利)做支撐。
可隨着以擴張帶動市盈率的行為邊際縮小,能給員工的期權股權數量必然會遞減。
一併出現的,還有大廠員工離職後再就業的優渥機會在消失。
以往阿里P8去了小些的企業,橫豎得是個M系列,搖身一變成VP也是常態。這也適用於騰訊字節美團拼多多等。
畢竟這些人去了是降維打擊,帶去的經常是先進技術、產品或管理能力。
但現在情況變了。
之前大廠員工跳槽,薪職匹配通常是“上兼”:得比原來的要高些,才納得了和留得住他們。
可如今,他們多半得“下容”:別説職級平移、薪酬對齊了,就是降低要求調低標準,都未必有企業接收得了。
是那些中小廠不缺人才嗎?
並不是。説到底,當“苟着”成了企業生存信條時,他們的人才需求也得向降本需要低頭。
互聯網之外的行業,除了汽車、芯片等熱門產業,也很難有接得住這些人才的——現實情況就是,大多數企業看看財務報表上的盈利數字,再看看大廠高P高T們的待遇,都只能喊聲“要不起”。
所以有些人説,同是裁員,越是高薪的越受傷。
原因很簡單:出了大廠,沒誰能匹配他們之前的收入。
富士康工人出了廠,還能跑快遞送外賣,反正工資都是幾千,大廠前員工們能接受薪酬上的落差嗎?
就算能,騎手招募點可能也寫着幾個字:人已招滿。
要擱幾年前,他們從大廠出來後,當然不愁下家。
可時過境遷,到了今天,因為現實會給他們甩來一句,“喊誰爺呢,拿着號碼牌在找工作隊伍裏好好排着吧”,順勢關上大門,還在門上掛了個“鎖HeadCount”的牌子。
而他們再就業時的“人往高處走”預期,只能迫於形勢來個180°掉頭:沒法漲工資?跟之前持平就行。跟之前持平也難?降低30%也能接受。
大廠身份溢價,由此摺疊於2023。
別説溢價,不跌價都是奢望——不是他們不值那麼多錢,是能開那麼多錢的企業沒那麼多了。
大廠人才外溢和下沉,於是成了必然。
03
大廠身份溢價跟大廠自身境遇,往往休慼相關。
在大廠身份溢價“今時不同往日”後,調低預期成了大廠員工手頭的不二選項。
放下財務自由的執念,在迭代技能樹中保留核心競爭力、提升反脆弱能力,是他們的兩門必修課。
現實會逼着他們慾望降級:從財源滾滾不可期,降為裁員袞袞不能及。
他們還在“門內”,那些畢業者則已經來到了“門外”。
揆諸現實,很多“畢業”者對此是缺乏心理準備的,他們的觀念還停留在幾年前。
有些被開“猿”節流的程序員原本還以為,端掉自己飯碗的,會是ChatGPT,卻未料到,都沒等到ChatGPT過來奪食,他們就被“大形勢”端掉了飯碗。
也許有人會説,之前是溢價太猛,現在是均值迴歸,就像股價,高了後總會技術性回調。
可就怕回調的K線不是上下波動的,而是一路向下。
當此之時,太多人都該調整預期了。
1年前,戴老闆在那篇熱傳的《我無比懷念2019年》中,引用了馬克·吐温的一句話:讓你遇到麻煩的不是未知,而是你確信的事,並非如你所想。
對所有人包括大廠員工來説,當互聯網船在洋流變向中不得不降低負載量以便駛得更穩時,拿着舊船票,可能很難登上那隻船。
切換預期很重要,多些悲憫也很重要。
對大眾而言,既沒必要用輿論旋風去打翻船隻,也沒必要幸災樂禍去嘲弄那些從船上被甩下的那撥人。
他們此前依託大廠快速完成了一般人難以企及的財富積累,令很多人羨慕嫉妒。
他們如今跟“降薪”“裁員”等字眼綁定迎來“熵增時刻”,也沒什麼好快意的。
畢竟,伴隨而至的畫面不是“共富實現”,而是“中產跌落”。
戴老闆説,比頭頂出現了一粒“灰”更糟糕的是,當我們學會朗誦“時代的一粒灰,落到……”的時候, 時代往往會前來打斷,説看我給你演個沙塵暴。
跟沙塵暴一塊來的,可能還有泥石流。
負債表不會“失業”。如果説,之前他們的人生被超快財富積
累速度加了槓桿,其間雖有35歲危機的衝擊,可大廠身份溢價提供了“厚氣墊”,那當下的情形則增加了他們的“硬着陸”風險。
這兩年,大家看到的“大廠員工斷供”的帖子,還少嗎?
04
大廠身份溢價的變化,説明了一點:
時代中的企業,時代中的人,都被時代“冠了姓”。
“一幕幕開場的鑼鼓,一曲曲落幕的悲歌,如今都已隨風而去,唯有那輕輕的一聲嘆息,住在我的心裏。”電影《一聲嘆息》開場白如是説。
一聲嘆息之後,那些大廠身份溢價失效後的人們,也許該跟王響打個共鳴的響指:
向前看,別回頭。
只希望,“季節”不會太“漫長”。
説到這,該安排上那句廢話體文學了:當不好的時候過去了,好的時候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