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業辛迪加丨智利極左翼如何成就極右翼_風聞
听桥-05-28 14:14

2023年5月7日,負責起草智利新憲法的智利民眾代表委員會選舉揭曉,極右翼的共和黨獲得這個委員會全部51個席位中的22個,成為多數黨,其他右翼政黨獲得11個席位。圖中人物為共和黨領袖何塞·安東尼奧·卡斯特。圖源:JAVIER TORRES/AFP via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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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業辛迪加丨智利極左翼如何成就極右翼
安德列斯·貝拉斯科(Andrés Velasco)
2021年5月,智利人選舉產生了一個制憲會議,極左翼在其中佔據絕對優勢,右翼擁有的席位不到阻止有爭議條款所需的三分之一。那次會議產生了一個極為激進的憲法文本,乃至於近三分之二的選民在一次全民公決中否決了它。眼下,智利人選出了一個新的民眾代表委員會,但這一次,他們讓一個極右翼政黨獲得了主導權,左翼政黨控制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席位。
這是怎麼回事? 智利著名的赤霞珠葡萄酒和佳美娜葡萄酒進了選民的腦袋嗎?
全球和區域趨勢可以提供一部分答案。從美國的唐納德·特朗普到印度的納倫德拉·莫迪,從匈牙利的歐爾班·維克多到土耳其的雷傑普·塔伊普·埃爾多安,帶有或多或少明顯威權傾向的右翼民粹主義者在最近的許多選舉中都贏得了大勝。作為從來不迴避全球風潮的地區,拉丁美洲也趕了上來。
雅伊爾·博索納羅(Jair Bolsonaro)贏得了2018年巴西總統選舉,為巴西人民指明瞭道路。薩爾瓦多的納伊布·布克萊(Nayib Bukele)向毒品和幫派宣戰,推翻了過往構成民主的制衡機制,拘押了2%的成年人,然後變得極受歡迎。在阿根廷,宣揚混合了自由至上主義和極右理念的一套獨特主張的民粹主義者哈維爾·米萊(Javier Milei),看上去像是可以拿下10月份總統選舉的候選人。
全球媒體曾陶醉於拉美左翼政府的所謂“粉紅浪潮”。也許它們理當開始陶醉於布克萊崇拜者構成的棕色浪潮了,這些人在犯罪議題上措辭強硬,認為正當程序和憲法保障是為懦夫準備的。
智利人喜歡相信,我們的國家與該地區其他國家不同。在許多方面的確如此。我們的足球水平馬馬虎虎,其他母語為西班牙語的人很難理解我們的西班牙語;在財政方面,我們一樣比較謹慎,而且,假如你相信經濟學人智庫(EIU)的2022年民主指數,那麼我們與哥斯達黎加和烏拉圭一道,依舊是拉美最民主的國家。
甚至我們的極左翼領導人也不同。雖然粉紅浪潮的總統們仍然聲稱古巴是一個民主國家,尼加拉瓜強人丹尼爾·奧爾特加(Daniel Ortega)是捍衞自由的戰士,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入侵烏克蘭是因為受到了挑釁,可37歲的前學生領袖、有紋身的智利總統加夫列爾·博裏奇(Gabriel Boric)仍直言不諱地批評了那三人。
但眼下,我們有新的共和黨領導人何塞·安東尼奧·卡斯特(José Antonio Kast),他控制着智利的制憲會議,是一位典型的極端保守派人士,他講過前獨裁者奧古斯托·皮諾切特的好話,也講過移民和同性戀人士的壞話,而且,作為右翼天主教徒,他和他們一樣,有九個孩子。卡斯特和他的黨已記下特朗普-埃爾多安-博索納羅手冊上的所有正確內容,目前佔據下一屆議會和總統選舉的有利位置。(智利共和黨,成立於2019年,由卡斯特創立並擔任領導人至今。——譯註)
但他們最近的成功——在不到兩年內就帶領這個國家從極左奔向極右——不只是智利選民受全球風潮驅動的行為所致。追趕風潮不如另外兩個髒詞重要: 挫折和恐懼。
智利人並不像一般公眾所認為的那樣感到挫折。2019年晚些時候的大規模街頭示威和騷亂過後,一個共識輕而易舉就達成了: 不平等和對市場經濟的厭惡引發了動盪(不要在意衡量收入不平等的標準基尼係數自1990年以來一直在下降)。我們被告知,踢走太過謹慎的老一代中間派,引入致力於“改變體制”的年輕新一代,挫折感就會消退。
2022年初,博裏奇一代上台掌權,他承諾向富人加税,並重新分配所得。但選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憤怒。勉強有30%的人認可他的施政表現,他的聯盟在過去兩次選舉中都以巨大劣勢落敗。
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那些年輕人很快就學到了長輩們的壞習慣,在政府中安插了缺乏一技之長、毫無經驗的親信。更根本的是,他們往往給人以完全脱離實際的印象。他們起草的憲法草案可能是從巴黎或紐約的後殖民研究課程中竊取的。但只有一個問題: 幾乎無涉智利中產階級的關切。
這就引出了第三個髒詞: 恐懼。在最近一次選舉中,將近三分之一的選民提到,犯罪、毒品和個人安全是他們支持某一候選人的主要原因,而對卡斯特的共和黨,47%的選民表達了同樣的關切。
相較於幾個鄰國,智利的犯罪率仍處於低位,但暴力搶劫的報告增加了,在截至2022年的四年中,謀殺案上升35%。聖地亞哥的街頭搶劫一度使用刀具,今天則可能用到半自動武器。在最近一次選舉前的一個月內,三名警察(其中一人懷孕)遇害,這加劇了人們的恐慌情緒。
今天,普通選民希望從政客那裏聽到一件事: 他們將如何讓街道變得更安全。在這一點上,政府幾乎沒有可信度。目前擔任部長或極左翼議員的許多年輕男女,都對2019年末在十幾個地鐵站和數百家商店縱火的那些人大加讚揚。那些暴徒的標誌是一隻名叫 Matapacos (警察殺手)的黑狗,可見於T 恤衫和旗幟上。
博裏奇政府首先希望通過一項赦令,赦免那段時期犯下的絕大多數罪行。當這被證明是不可行之時(公眾和議會的多數都憎惡這一想法) ,博裏奇試圖通過選擇性地赦免12個已經被判刑的人,以及一個正因2013年出於政治動機搶劫銀行而服刑的人,以安撫他的聯盟中那些強硬派人士。這一決定引發的政治風暴,只在司法部長和博裏奇的幕僚長辭職後才平息。
當然,政府並沒有造成智利最近的犯罪浪潮。這不是重點。但在整個南美,那些被認為使暴力合法化或者對犯罪態度軟弱的政客要有麻煩了。博裏奇似乎太遲地吸取了教訓,這為卡斯特和他那種帶着微笑的威權主義和在社會層面立場保守的民粹主義奉上了完美的禮物。
極左翼幫助成就了極右翼。眼下,智利人將承擔後果。
(作者生於1960年,曾在2006年3月至2010年3月擔任智利財政部長,目前擔任倫敦經濟學院公共政策系主任。本文原題“How the Far Left Paves the Way for the Far Right”,由報業辛迪加發佈於2023年5月25日。主圖圖説非原文所有。聽橋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