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品利潤超100億，但公司CEO説這遠遠不夠_風聞

　　“不妨就讓人嘲笑一下。”

　　文/修理&托馬斯之顱

　　在今天的遊戲行業，越來越多新鋭公司已經10年了。

　　米哈遊、莉莉絲、疊紙……當越來越多新鋭公司賺到了第一桶金，走過一窮二白的蠻荒時代，不少人都開始思考一個新的問題：在瞬息萬變的遊戲行業，如何打造一家基業長青的公司？

　　而就在最近，西山居迎來了自己的28週年慶——這意味着它幾乎穿越整個中國遊戲行業的發展週期，橫跨了單機、網遊、手遊三大時代，這對於一家國內公司來説相當難得。更不用説在去年的年會上，西山居還曾宣佈《劍網3》的累計利潤超過了100億。

　　前幾天，藉着週年慶的契機，葡萄君和郭煒煒聊了聊遊戲公司長線發展的所面臨的難題，以及西山居到底是不是一家只會「吃老本」的公司。他表示，西山居依舊保持着對下一款超級產品的追逐與渴望，並已經為之做了幾年的變革和佈局——顯然，他們覺得《劍網3》這100個億的利潤遠遠不夠。

　　西山居28週年慶上的郭煒煒

　　最近幾年，我們曾數次採訪郭煒煒，也因此記錄了西山居變革的歷程。在他擔任CEO之前，大家對這家公司的印象是「只會做武俠MMORPG」。然而2019年，他們推出了一系列二次元作品，並開始探索MMO+二次元長線運營的思路。

　　更關鍵的里程碑還在後面。今年，西山居將在二次元領域交出《彼界》與《塵白禁區》兩張答卷；而明年，則會迎來團隊蓄力已久的科幻主機級大作《Code B.R.E.A.K.》的驗收。它們的成績，很可能會決定西山居新的廣度和高度。

　　在我眼裏，西山居一直是一家「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公司。比如郭煒煒曾數次説過，他們做事的準則不是賺錢，而是「讓用户驕傲」。在中國遊戲行業，這種氣質當然非常珍貴，但難免也會讓人覺得這家公司沒有衝勁兒，不追求增長——反正《劍網3》賺了這麼多年錢，只要能好好經營用户，把它穩住就夠了。

　　但這次郭煒煒的態度，讓我改變了上面這種看法。用他的話説：“西山居活了28年，是時候該做一些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讓大家重新認識一下了。”

　　以下是經過整理的採訪內容：

　　01

　　****《劍網3》利潤超100億，****西山居的28年

　　葡萄君**：在去年西山居的年會上，我看到《劍網3》憑藉100億的利潤，拿到了最高額度的業績貢獻獎。**

　　**郭煒煒：**是的，《劍網3》運營至今已經創造了超150億的流水，其中利潤為100億。這個業績貢獻獎其實是想鼓勵大家做長線產品，而不只是做爆發產品。相比項目的首月收入、首年收入，我們更看重產品最終能走多遠。

　　葡萄君**：成立28週年，西山居也算是走得夠遠了。這麼多年來，你們算是走過了多少道坎？**

　　**郭煒煒：**西山居經歷過四個階段。

　　最早是單機時代。那時候大家都抱着情懷來做遊戲，賣得最好的《劍俠情緣》也就是二三十萬套，而背後大概有10倍於這個數的盜版。公司也沒有掙到多少錢，只是掙到了名聲。

　　雷總（雷軍）告訴我，那時候其實大家活得非常艱難，每次發售一款新遊戲，最多隻能掙來下一款遊戲的研發費用，而且只夠維持十幾個人的團隊規模。

　　西山居28週年慶上的雷軍

　　公司大概就這樣撐了8年，但靠情懷發電終歸不是長久之計。於是2003年，西山居開始了第二個階段：向網遊轉型。

　　我們大概用了100天的時間完成了《劍俠情緣OL》的第一個版本，勉強趕上了互聯網化的頭班車。然後我2004年加入了西山居，和團隊一起做了網遊三部曲：《劍俠情緣OL》《劍網2》《劍網3》。其中《劍網3》2009年才上線，上了之後大家都以為要歇菜，結果沒想到挺過來了。

　　到了2013年，手遊市場開始發力，但西山居好像有點兒跟時代脱節——這邊手遊正在崛起，那邊《劍網3》卻從2012年開始，連續5年實現了80%的複合增長率。直到2016年，我們跟騰訊合作的《劍俠情緣手遊》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才算是把西山居帶入到了手遊時代。

　　而現在，我們正處於公司的第四個階段，走向全平台、全球化市場的時代。

　　葡萄君**：聽下來感覺有兩個點很關鍵，一是找對轉型的時機，二是做出一款超級產品？**

　　**郭煒煒：**超級產品更為重要。對於一家遊戲公司來講，產品基本奠定了全部。簡單來説，就是任何時候轉型都不算晚，只要你能做出超級產品，你就贏了。

　　葡萄君**：現在覆盤，你認為做出一款超級產品有多難？**

　　**郭煒煒：**雖然我們在研發上面，可以説做對了所有的事情——不賣數值、輕功、社交、玩法平衡、持續迭代……但是市場機遇其實也佔了很大的比重。

　　如果我們沒有遇到整個互聯網媒介的變化——端遊推廣方式沒有從17173這樣的門户網站，轉向微博、B站這樣的自媒體平台，我們就沒法真正做到與用户直接溝通，那自然也無法造就《劍網3》的成功。

　　葡萄君**：之前有老闆説過一個觀點：當一個遊戲公司沒有超級產品，它所有的工作都是為了超級產品的誕生。**

　　**郭煒煒：**我非常贊同。一款普通產品的生命週期大概是兩年，甚至更短，那如果公司一直在用新產品續命，這就意味着新產品一上線，公司就要開始準備下一款產品。一旦斷檔，公司就沒了，這種狀態沒辦法積累技術，培養人才，因為大家一直都在疲於奔命。

　　所以只有做出一款能賺到足夠多利潤，活得足夠長的超級產品 ，遊戲公司才可能完成躍升和迭代。

　　葡萄君**：超級產品的標準可能是什麼？**

　　**郭煒煒：**要取決於你是一家怎樣的公司，規模有多大，又想成就多大的事情。如果你的長線產品能夠很好地覆蓋你下一個夢想節點的成本，甚至能造就超越幾個夢想節點的利潤，那你一定擁有了一款超級產品。

　　葡萄君**：回頭覆盤，西山居能夠做出和維護超級產品的前提可能是什麼？**

　　**郭煒煒：**第一是對技術的足夠尊重。其實從金山開始的程序員文化，到小米的工程師文化，都很好地證明了整個公司對於技術的重視。我當時進《劍網3》做的第一件事情也是整理引擎，因為想做一個巨大的工程，甚至追趕世界標準，你的底層工具必須堅實。

　　劍網3引擎更替計劃

　　西山居一直優化探索底層工具

　　第二是包容性。就算《劍網3》做了20年，也只能證明了我們對某一類遊戲用户有足夠的理解。而在他們之外，這個世界上還有大量不同種類的用户。所以如果西山居只專注於武俠，那是絕對不夠的。

　　第三，我們的產品最終會以IP，或者説是以用户口碑、市場美譽度為導向。而不是説這個東西能賺錢，我們就做；它不賺錢，我們就撤——西山居不是這麼一家公司。

　　葡萄君**：這些更像是不變的東西。那最近幾年，西山居有做過哪些變革嗎？**

　　**郭煒煒：**我是在2018年接手西山居CEO的，而變革主要從2020年開始。

　　在管理上我們做了很多工作，也非常細碎，但是我一直覺得，遊戲公司只能通過產品去實現偉大，管理無法讓一家遊戲公司偉大，再牛逼的管理也不行。所以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兼職CEO，本質還是遊戲製作人。只有等到未來公司跑出下一款真正成功的產品，我才會覺得這些變革值得分享。在此之前，都是扯淡。

　　02

　　下一個超級產品，********從二次元和科幻開始****

　　葡萄君**：西山居目前的產品佈局是什麼樣的？**

　　郭煒煒**：**武俠、二次元、科幻三大塊。

　　武俠是我們維持生命線的品類，它會進一步細分為兩類：一類是願意為能力付費的羣戰用户，年齡偏大，男性為主；另一類則是男女玩家各一半，主要以外觀付費為主。這兩者屬性差異特別大，也因此會由兩個獨立的團隊負責運營。

　　除此之外，今年我們重點要拓展的賽道是二次元，明年則是科幻。當然，我們也在抱着開放的態度去探索開放世界，畢竟開放世界天然就離MMO很近。

　　葡萄君**：對於二次元賽道，你對幾款產品的預期怎麼樣？**

　　**郭煒煒：**首先是遊戲調性非常獨特，玩法也足夠垂直的《塵白禁區》。在市場高度成熟的當下，差異化的產品會獲得更高的關注，所以它目前的全網預約量已經超過300萬。這款產品會是自研自發，並在全球同步上線，我們對它抱有比較好的預期。

　　《彼界》則是一款帶有Rogue元素的卡牌，我看了遊戲的最新版本，幾次測試數據有着極大的提升。不過在這個玩法之下，它也會面臨很大的競爭壓力。

　　葡萄君**：你覺得今年二次元到底有多卷？我們注意到很多新品都有點絕望了。**

　　**郭煒煒：**非常卷，卷得不要不要的。現在二次元算是成了一個主流品類，卷普通的大眾化二遊，可以説是毫無機會可言，門已經關了。

　　但是在二次元的標籤之下，各個細分垂類賽道依然有非常大的機會。用户也已經從單純的選畫風、挑美術，變為也會考慮核心玩法夠不夠新鮮，夠不夠好玩。

　　葡萄君**：再聊聊科幻賽道，為什麼它也成了你們的重點？**

　　**郭煒煒：**這個賽道其實經過了我們很長時間的討論。

　　第一，我們的最強項是做武俠，但武俠不符合我們全球化的戰略。

　　第二，如果做騎士或者中世紀風格，龍與地下城方向的東西，團隊的理解並不足夠。

　　第三，如果做幻想題材，又特別考驗製作人和整個世界觀團隊的能力，而我們很難找到足夠靠譜的團隊。

　　那該怎麼辦？那就只能選擇一個我自己喜歡的東西，那我最喜歡的東西，除了武俠那就是科幻了。而且科幻還有一點很有優勢：在全球的影視或者遊戲市場，科幻都會佔到8%-10%的市場份額；但在中國，相比這個數字，科幻還有很大的市場增長空間。

　　最後，隨着國家的強大，我相信用户除了越來越欣賞傳統文化，還會更想告訴這個世界，我們能去海洋，我們能上宇宙。只要能貼近這種思潮，我們就有機會得到用户的共鳴。

　　葡萄君**：那款科幻機甲對戰遊戲：《Code B.R.E.A.K.》現在是什麼狀態？**

　　郭煒煒：《Code B.R.E.A.K.》最早是2021年11月開始做的，但遊戲目前已經是第三次重新立項了……我真的快瘋掉了。

　　關於這款產品，我現在還不能透露太多。它會是一款PC/主機端的產品，以PVP第三人稱的機甲射擊為核心玩法，產品預計會在今年下半年首曝。我們希望該遊戲可以儘可能兼容更多的用户羣體，在射擊遊戲市場帶來全新的體驗。

　　葡萄君**：回頭來看，你們是什麼時候決定把科幻放到這麼高的位置的？**

　　**郭煒煒：**我們對科幻的投入可以追溯到2015年。

　　我們當時投資了一個來自英國，做過某款PS2科幻遊戲的團隊，雖然這個團隊後來不太順利，但我們希望通過這種投資去交流學習。包括我們後來跟很多科幻相關的日本專家也做了交流，大概前前後後花了4~5年的時間研究，試圖解決整個科幻產品生產線上的設計問題。

　　另外，我們之前做《劍網3》的外觀，通過粒子系統去模擬布料的柔體效果。但在科幻題材中，我們沒辦法用柔體、用粒子系統去模擬整個機械的外骨骼。於是我們又花了2年時間，去搭建一條基於硬表面建模和機甲原生骨骼動畫的新生產管線，以此解決這個需求。

　　葡萄君**：感覺到了想進入一個新領域，首先需要做多少積累。**

　　郭煒煒：《劍網3》也一樣。2002年，西山居就用3D引擎做過一款單機遊戲：《天王》，其實它是《劍網3》最早的模版，只可惜2003年年底，它的團隊被一家大廠挖走了，最後《劍網3》也還是花了5年才做完。

　　我今天和雷總聊還在説，其實互聯網是一個很容易Copy（複製）的行業，互聯網公司的積累可能只需要5年時間就夠了，甚至都不需要積累，出道即巔峯。如果你把遊戲當成互聯網產品去做，那你可能不需要積累；但如果你把遊戲當成是一個文創作品，那積累就非常重要了。

　　葡萄君**：所以你們希望能在二次元和科幻兩個賽道不斷積累，最終做出比肩《劍網3》的超級產品？**

　　**郭煒煒：**短期內的目標是的。現在西山居的各個重要崗位都湧現出了很多優秀的年輕人，我相信他們在未來，一定能實現比肩《劍網3》的任務。

　　03

　　只有會被別人嘲笑的夢想********才是夢想

　　葡萄君**：西山居28年了，你在西山居也工作了快20年。你認為你的成功路徑能被年輕一代複製嗎？**

　　**郭煒煒：**完全有可能。我認為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行業，一個人想成為一個更有影響力的人，這個難度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它既不會變得更難，也不會變得更容易，只是遇到的困難會略有不同。

　　葡萄君**：但很多人會説，你曾經吃到了時代的紅利。但如今遊戲行業高度成熟，類似的機會已經非常少了。**

　　**郭煒煒：**首先我非常認可他們的看法，以前我們是從0衝刺到100，現在大家是要從100衝刺到200。但這並不意味着，從0衝到100就比100到200容易。

　　以前的人固然可以享受更大的時代紅利，但他們面臨的環境其實相當困難。比如説你怎麼掌握知識和技術？怎樣才能有機會接受相關教育？包括在其他行業，如果在深圳還是一個小漁村的時候，你就願意去開疆拓土，那你取得的成功，難道僅僅就是因為吃到了時代紅利？

　　我當初剛開始做《劍網3》的時候，我們的自研引擎編輯器連刷草的功能都沒有，我要一棵一棵地把草種上去。而今天的中國遊戲市場有着幾千億的市值，有着這麼多成熟的學習環境和開發工具……當然，我不是説年輕人會更容易，我的意思是，他們也要付出和我們當年對等的100分的努力，才有可能取得巨大的成功。

　　如今劍網3編輯器已經成為

　　同人創作者的利器

　　站在「穿越者」的身份來看，你會覺得前人過得很容易，那些困難都很好解決。但在當年，這些問題的難度是遠超於我們想象的。在時代變革中，永遠都有機遇存在，只是你找沒找到的問題。更何況整個遊戲行業都在高速進步，這是一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時代。

　　葡萄君**：做了這麼多年遊戲，你現在的夢想是什麼？**

　　**郭煒煒：**我和鄒總（金山公司CEO鄒濤）、雷總開過好幾次會，討論西山居的公司願景到底應該是什麼。最終我們得出的結論是——西山居要成為遊戲玩家的聖地。這意味着我們要成為一個受玩家尊敬，世界一流的遊戲公司，也許掙的錢不是最多的，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葡萄君**：這個願景聽起來好像不太容易實現。**

　　**郭煒煒：**就像那句名言説的，如果一個夢想不會被別人嘲笑，那證明這個夢想也沒有什麼意義。

　　葡萄君**：也對，不被別人嘲笑的夢想就只是KPI。**

　　**郭煒煒：**是啊，我給你講一個現實情況，你當然不會嘲笑我，也不會質疑我，但是這有意義嗎？任何一個遊戲夢想放在投資界可能都是一場賭博，但真正有意義和價值的東西，就是要把不可能變為可能。

　　西山居活了28年，是時候該做一些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讓大家重新認識一下了。我們不是隻有武俠，也不是隻能做這一件事情。如果大家嘲笑我們自不量力，這隻會説明我們做得還不夠好，而這也是一種動力——西山居如果未來要再上一個台階，那不妨就先讓人嘲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