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題家和美人魚的命運，就是中美的國運_風聞

神舟十六號發射成功了。説實話，我早就習慣了中國航天那超高的任務成功率了，所以最近這些年看發射直播看得也少了。這一次也不知道怎麼地，突然就老婦聊發少女狂，一大早覺也不睡了，起來就等着看火箭發射。

結果沒想到，這一看還真看到了難得一見的景象。在“長征”火箭的發射過程中，神舟十六號三人乘組之一、中國第一位非軍籍航天員、中國第一個航天載荷專家，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博士生導師桂海潮，居然忍不住喊出了一句“坐火箭太爽了！”聽到這句話的我，嘴裏差點一口水沒給噴出去。這真不能怪我，畢竟這麼直白的真情流露，在國內以往的航天發射任務中真的是太少見了。

今天這期內容我本來只想聊桂海潮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在上網查找桂海潮的相關資料時，我在信息流裏時不時總能看到有關迪士尼的《小美人魚》，以及《小美人魚》的主演海莉·貝莉的各種新聞。這種對比異常強烈的反差感，反倒給我帶來了新的靈感。所以我最後決定，給原來的話題做一點拓展，結合桂海潮和貝莉這兩人的人生經歷，談談我的一些個人想法好了。

一、上天的小鎮做題家

我目前能夠找到有關桂海潮的資料非常有限，只知道現年37歲的他，是在雲南省保山市施甸縣姚關鎮的一個普通家庭長大的。施甸舊稱猛底，傣語意為“美麗的壩子”，名字固然是好聽，但是施甸的經濟發展水平常年其實都不太理想，直到2020年才正式摘掉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稱得上是不折不扣的“老少邊窮”地區。

正式脱貧也就是最近4年來的事，可想而知，在桂海潮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所經歷的80和90年代，施甸姚關的經濟發展會是什麼水平。不過，天資聰明且用功刻苦的桂海潮並沒有被現實的引力所束縛，據桂海潮的發小介紹，他從小就屬於那種拿獎拿到手抽筋的三好學生，而且年級越高表現越是優異。

在讀高二的時候，桂海潮就敢去參加學校的高三模擬考，而且還硬是在一眾學長學姐的重重包圍中考出了全校前十幾名的成績。等到正式參加高考，桂海潮一出手就考了個全縣理科第一，完美地將自己的學霸人設保持到了最後。

中學時代就已經如此寒光可鑑，桂海潮的這段人生經歷，讓我想起了如今的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航空工業集團副總經理楊偉，他在中國的航空航天領域也做出過一點微小的貢獻。楊偉當年也是越級參加的考試，而且還是中學剛畢業就去參加了1978年的高考。儘管以幾分之差陰差陽錯地被西工大給錄取了，但這反倒開啓了楊偉後來的傳奇人生，如果不是因為這段機緣巧合，我們國家的5代機或許還要再晚上個3、5年才能騰空而起。

強者的強處總是充滿了驚人的相似之處。在中學生時代就有過越級挑戰的經歷，桂海潮後來能夠考上北航，碩博連讀，然後出國前往加拿大的約克大學和瑞爾森大學，繼續接受深造，之後再回到北航的宇航學院擔任教授和博士生導師，也就不足為奇了。

截至目前，桂海潮已經發表了SCI學術論文近20篇，手握着兩項國家發明專利，而且還主持着十多項科研項目。

在出國留學期間，桂海潮不僅參加了約克大學複雜航天器姿態軌道一體化控制技術課題，而且還參加了小天體探測和航天器高精度運動技術等前沿課題。這段寶貴的學習經歷，以及期間積攢下來的豐富的經驗，和後來神舟16號載人航天任務的相關需求高度吻合。桂海潮能夠成為中國的第一位航天載荷專家，成為這麼多年來我國首個非軍籍出身的航天員，和他的這段治學經歷之間是存在着很深的關聯性的。

看着山溝溝裏飛出了金鳳凰，施甸當地的父老鄉親當然也為桂海潮今天所取得的成就感到欣慰。值得一提的是，不管是桂海潮的七大姑還是八大姨，但凡提起他來，所有人對他都有一個共同的評價：這孩子的學習打小就好。

結合以上這些信息，我們不難根據桂海潮這一路上走過的歷程，為他勾勒出一幅人生的側寫像。毫不誇張地説，我覺得桂海潮就是中國80後、90後這兩代小鎮做題家的典型代表：家裏沒權沒錢也沒勢，但骨子裏頭就是有股子不肯認輸、奮發向上的勁。哪怕身處條件再怎麼艱苦，最後愣是憑藉着過硬的個人素質，在高考的千軍萬馬中脱穎而出。

二、下海的小黑美人魚

和桂海潮相比，《小美人魚》的主演海莉·貝莉的人生路那簡直好走太多了。貝莉於2000年出生在美國佐治亞州亞特蘭大的一個基督教家庭，10歲不到就在父親的培養下點亮了藝人的天賦樹，會唱會跳還會Rap，也會寫歌作詞。

貝莉在自己11歲那年就和姐姐克洛伊創建了一個YouTube頻道，並且很快就憑藉着翻唱美國流行音樂天后碧昂絲的主打歌，斬獲了姐妹倆人生中的第一個百萬+。因為小小年紀就展現出了不俗的唱功，所以貝莉姐妹在社交媒體上的漲粉速度也相當快，當她們的同齡人還在學校裏為了功課而發愁的時候，貝莉姐妹就已經是YouTube上坐擁百萬粉絲的知名網紅了。

這個階段性的小小成就，更加堅定了貝莉父親培養她們姐妹倆邁入美國娛樂圈的決心。從2012年起，為了能讓貝莉姐妹獲得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她們的父親決定把家搬到美國娛樂業的心臟地帶——洛杉磯。在洛杉磯，貝莉先後參加過多檔綜藝節目，也在一些電影和電視劇中客串了一些角色。

在獲得《小美人魚》的出演機會之前，貝莉姐妹的名聲和財富主要是靠着歌唱事業積攢下來的。兩姐妹在2018年發行的專輯《孩子們都挺好》（The Kids Are Alright）獲得了當年格萊美獎的兩項提名。貝莉的姐姐克洛伊在2019年還曾經在素有“美國春晚”之稱的橄欖球超級碗賽事中登台獻唱，並且其表現還獲得了碧昂絲本人的認可。

2020年，貝莉姐妹發行了她們的第二張專輯《無神時刻》（Ungodly Hour）。這張專輯一經發售便廣受好評，在素有美國流行音樂風向標之稱的Billboard排行榜上排到前16位。主打歌《幹它》（Do It）也成功躋身Billboard熱歌榜的前100名。

憑藉着這張專輯的出色表現，貝莉姐妹獲得了當年美國靈魂列車音樂獎的年度專輯、年度金曲、年度視頻和最佳舞蹈等多項大獎提名，並且也在當年的格萊美獎中獲得了最佳前衞説唱專輯、最佳説唱單曲，以及最佳傳統説唱表演等獎項的提名。更重要的是，貝莉姐妹在這一年還獲得了碧昂絲本人親自頒發的新星獎。對於一對時年僅20出頭的姐妹花來説，這樣的人生已經不能用開掛來形容了，那簡直就是老天爺拿勺子一口一口往她們嘴裏喂。

截至目前，貝莉在美國娛樂圈的發展都可以稱得上是順風順水。轉折出現在2019年7月，迪士尼宣佈要重拍它們旗下的經典作品《小美人魚》，而且還指定了貝莉來出演女主人公愛麗兒公主，貝莉欣然答允。

然後，事情就開始朝着失控的方向發展了。《小美人魚》這部電影還在拍攝期間就爭議不斷，爭議的焦點無外乎批評貝莉的顏值不夠高，以及她的膚色和小美人魚的初始設定不符等等。上映之後的《小美人魚》也沒好到哪兒去，其票房和評分表現除了在美國主場還算能看之外，在北美以外的其他電影市場上都只能用慘淡來形容。考慮到《小美人魚》的拍攝成本在2.5億美元左右，這次迪士尼有相當大的概率是回不了本了。

雖然現在輿論場上對貝莉的各種批評和嘲諷鋪天蓋地，但説句心裏話，我對這個小姑娘的感受更多還是同情。因為她今天所承受的這一切，根本問題其實並不出在她的身上。貝莉的歌喉沒有問題，人家兩姐妹的歌唱事業經營得好好的，她本來也不是演員出身，之所以接下這個角色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因為喜歡：喜歡愛麗兒，也喜歡迪士尼對自己的認可。

她相信迪士尼之所以給她的這個機會，主要是出於欣賞、尊重和支持。但20歲出頭的年紀終究還是太小了，小到可能根本理解不了什麼叫做“來自現實世界的惡意”。在我們所生活的這個現實世界中，有一種嘲笑叫欣賞，有一種歧視叫尊重，有一種反對叫支持。在出這期節目的過程中，我在查閲資料時看到了一位網友對《小美人魚》的評價。我覺得這段評價説得很貼切，也很殘酷，讀起來還有幾分傷感：

貝莉是真心喜歡《小美人魚》這個故事，也確實很努力地在嘗試着代入愛麗兒的角色。然而，迪士尼終究只是抱着施捨和利用的心態，把她當成風口浪尖上的衝浪板罷了。

三、中國的政治正確和美國的政治正確

因為精力和篇幅有限，關於桂海潮和海莉·貝莉兩個人的背景介紹，我今天只能展開到這裏。不知道在看這期節目的同志和朋友是怎樣看待和評價他們的，反正在我看來，桂海潮和貝莉這兩個人雖然出身、背景和經歷都差異巨大，但我卻還是在眾多的差異性中捕捉到了一個特殊的共同點：那就是相對於各自所處的價值體系和輿論環境來説，無論是中國的桂海潮，還是美國的貝莉，如果真的有“政治正確”這種東西存在的話，那他們其實都稱得上是各自國家的政治正確的一個鮮明縮影。

（左一為桂海潮）

毫無疑問，桂海潮的人生經歷在中國是符合我們的“政治正確”的。他的成長背景就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小鎮做題家，不拼爹不靠媽，不投機不取巧，全靠自己的天資和刻苦，一步步從老少邊窮逐級向上爬升，最後成功抵達了九霄雲端。在我看來，桂海潮完全稱得上是中國教育的一個代名詞和縮影，因為他既是我們的體系渴望培養出來的那種人才，也是我們的輿論樂於廣而告之的那種榜樣。

不必懷疑，貝莉的成長軌跡在美國也是符合他們的“政治正確”的。貝莉在一個信奉基督教的黑人中產家庭出生長大，總扎着一頭髒辮，相比讀書考試更喜歡音樂舞蹈。還在少年時代就是社交媒體和視頻網站上的知名網紅。早早地就在歌唱事業中嶄露了頭角。歌唱事業小有所成後，很快就又獲得了迪士尼的垂青。才23歲的年紀，就已經在文娛圈子裏頭賺到了幾百萬美元。

在我眼中，現在貝莉儼然是個成功的美國黑人了，因為她已經順利走上了美國黑人實現階級躍升最靠譜兩條路子之一的娛樂業，而且還能憑着少數族裔的身份優勢，去提前暢飲那些本不是這個年紀的姑娘所能品嚐的特權烈酒。但在美國的輿論大環境下，被這樣塑造出來的貝莉，大概就是他們理想中年輕黑人的標杆和榜樣。或許也正是因此，不管全世界其他地方如何質疑《小美人魚》和貝莉的演技，迪士尼和美國的主流媒體依然堅持它們的立場，毫不動搖。

可話又説回來了，雖然桂海潮和貝莉各自的人生在他們各自的國家都很“政治正確”，但比起貝莉頭上那圈讓人幾乎挑剔不出一點毛病來的光環，桂海潮的“政治正確”其實並沒有絕對。如果一定要從雞蛋裏頭找骨頭的話，好事之人依然能找到可以做文章的點。

就拿桂海潮“中國首位航天載荷專家”的身份來説，他其實並不完全是從我們的科教土壤裏成長起來的。正如我前面提到過的那樣，桂海潮去過加拿大留學，是個標準的海歸，而且他今天之所以能夠成為神舟十六號載人航天任務的乘組成員之一，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得益於留學期間他在國外參與相關課題時所積攢下來的經驗。

如果有人想要揪着桂海潮“中國第一個非軍籍航天員”的身份來做文章使壞，他的留學經歷就是一個很好的抓手。好事者可以通過一拉一踩的方式，無限放大桂海潮的出國留學背景，並竭力將他在國內教育體系中，尤其是在應試教育階段的成長和表現做模糊化處理，進而給受眾營造出一種“到頭來，中國第一個非軍籍航天員還是人家西方給培養的”錯覺和假象，挑戰我們的常識，干擾我們的判斷，最終達到部分解構我們宏大敍事的目的。

我相信我們國家在選賢舉能的時候，一定會秉承人盡其才、術業專攻的基本原則。我們解決主要矛盾的決心和判斷力，不會因為一些宵小和好事者的小伎倆而受到干擾。而這，恰恰也是我認為國家今後可以變得越來越好的最大信心來源之一。

因為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設想一下吧，如果換作是在美國，在不考慮《沃爾夫條款》這種滑稽戲腳本的前提下，要是有個美國高材生來到北航留學，而且學的正好還是NASA或SpaceX下一次載人航天任務所需要的技能。即便各方面條件都完美符合，這個人最後能夠脱穎而出，帶着“留華歸美”的身份成功擁抱星辰嗎？

我覺得很難。美國現在的政治氛圍和輿論環境大家有目共睹，TikTok首席執行官，新加坡人周受資，就因為長着黃皮膚和黑頭髮，所以他在參加美國國會舉行的聽證會時，直接被美國的政客們當眾指着鼻子罵他是個中國人。北航那可是上了美國製裁黑名單的中國高校，讓一個在這裏讀過書的美國學生，乘坐印有星條旗標誌的飛船進入太空，我就是腦補都能腦補出美國政客和媒體那副歇斯底里的嘴臉了。

只要你身上有一丁點涉華的“污點”，別説是專業高度對口的高材生，你哪怕就是把黑人、性少數和宗教這些個身份優勢全佔了，在航天這樣的高精尖領域，到頭來恐怕也一樣只能坐冷板凳。

結語、兩個人的命運，兩個國家的國運

説穿了，今天的中國人完全可以接受一個不那麼“政治正確”的桂海潮，而現在的美國人卻很難去客觀評價一個絕對“政治正確”的貝莉。中國空間站和美國迪士尼分別是出於什麼目的對桂海潮和貝莉敞開了大門，我相信大家的心裏都有數，中國的“政治正確”和美國的“政治正確”，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你是什麼樣的人？你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你身處的社會鼓勵你成為什麼樣的人？面對着三道同樣的問題，桂海潮和貝莉在各自的人生考卷上寫下了迥然不同的答案。而這兩份答卷不僅決定了他們兩人今後的命運，同時也映射着中美兩國未來的國運。

我並不懷疑，如果站在個人的立場上看，即便貝莉因為出演《小美人魚》給自己招來了一些非議，但她最後在名利上依然是贏家。可我並不認為美國輿論的驕縱和溺愛對這個黑人小姑娘是一種保護，更不覺得這種掩耳盜鈴的做法可以為美國點亮什麼光明的未來。

遵照慣例，我去找了貝莉姐妹這些年來發行過的歌曲，希望能從中摘出幾句合適的，既是作為美國、迪士尼以及貝莉本人的註腳，也是當作本期節目的結尾。

找來找去，我最後從姐妹倆演唱的《孩子們都挺好》和《原諒我》兩首歌裏各挑出了兩句詞：

“你懂的，這就是生活你懂的”

You know, you know that’s the life.

“我們不過是想找點樂子”

We just wanna have some fun.

“你實在是把我害得太他媽慘了”

You must got me fucked up.

“哦，你在撒謊。哦，你在撒謊”

Oh, you lie, oh, you lie.

我之所以把這幾句詞放上來，並不是認為它們寫得有多好，純粹只是覺得應景罷了。但用四句口水歌的歌詞來收尾，多少有點糊弄了。所以我尋思了一下，決定把結尾換成一段我在網上看到的話。這段話據説出自桂海潮當年一個鄰居的朋友圈，真偽不變，但我很喜歡，因為它讓我感覺很中國。相信所有看到這裏的朋友，應該也會更喜歡這樣的尾聲的：

“我家就住在他讀書的中學裏，我家的廚房對着他高中住的那間小屋。每天黃昏吃飯的時候，都會聽到他在大聲朗讀背誦。小時候貪玩，經常被老爸揪着去看他學習，透過那扇紗窗，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一個航天員的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