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舉報比亞迪,“大局黨”又上線了_風聞
佘宗明-央视特约评论员、数字经济智库高级研究员-05-31 11:13

文 | 佘宗明
果不其然,長城舉報比亞迪這事一出,召喚出了一大批“大局黨”上線。
他們的批評姿勢樸實無華且枯燥:
都是自主車企,相煎何必太急?
兄弟鬩牆,就是讓外人看笑話。
國產汽車要一致對外,不要相互拆台。
他們的“大局”是個筐,比能卷一切的淄博小餅還能裝。
只不過,這很可能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按照他們的邏輯,中國人批中國車企也是不顧大局,他們應該閉嘴才對。
講大局,並沒有什麼問題。
但大局之外還有大局:中國車企和諧共處是大局,汽車產業優勝劣汰是大局,保護消費者權益同樣是大局。
同是大局,不能簡單認為A就更大,BCDEF都該靠邊站。
回到此事上,要求國產汽車之間假裝一團和氣,在車企已陷入白熱化競爭的時代,既不現實也沒必要。
它們又沒喝蜜雪冰城,“你愛我我愛你”,雙方必須“甜蜜蜜”。
是不是正當競爭,才是關鍵。
如果是,那撕破臉又有什麼呢?扯動機論、搞誅心論,都是攪混水。
如果不是,問題在誰,就讓誰來擔責。
本質上,這事跟競爭有關,跟內訌無關,關聯的首要議題是市場競爭,而非民族大義。
民族主義思維,該讓位於市場本位視角。
我們首先要看的,是長城舉報的問題存不存在、舉報的方式合不合理,而不是這場舉報會不會傷了所謂的“內部和氣”。
01
長城舉報比亞迪,是出於正義還是出於私利?
掀桌子了!長城舉報比亞迪,仗義執言還是另有隱情?
長城和比亞迪“掀桌翻臉”,想不激起一灘口水都難:雙方畢竟都是中國自主車企中的Top3(還有一家是吉利),如今又各據燃油車、電動車一邊,外加曾互贈商標上演車企“一家親”的橋段,這些元素加起來,都夠車圈自媒體編排二者的恩怨情仇編出一堆10萬+了。
分析框架也很簡單:
1,老大哥跟新一哥的角力。
將這次舉報看成是新舊一哥的“王位爭奪戰”:新王登頂權勢榜,舊王不甘心退出。
2,燃油車跟新能源汽車的PK。
將此次舉報默認為傳統車企對新能源車企的阻擊:你不給我一口湯喝,我也不讓你好過。
3,混動技術路線之爭。
將這次舉報跟“長城DHT VS 比亞迪DMI”路線之爭關聯:長城汽車以“常温油箱涉嫌廢氣超標”為由向比亞迪發難,就是要革比亞迪式混動的命。

有道理嗎?
特別極其以及十分有。
這年頭,從互聯網平台到家電企業,從手機廠商到車企,手撕互懟就沒斷過。
這些互懟,有個典型特徵是:涉事雙方通常是直接競爭對手,二者在某個賽道狹路相逢。
所以,友商見友商,機槍快上膛。
之前格力舉報奧克斯,符合這點。
現在長城舉報比亞迪,同樣符合:雙方的利益衝突,不光在燃油車跟電動車銷量的此消彼長上,還在PHEV(插電混動)的路線爭奪上。
在許多人眼中,長城汽車仍是個傳統車企,但事實上,它也在轉型,轉型切口就是押注混動。
數據顯示,2022年是國內PHEV爆發元年,增速達到167%,比BEV(純電)85%的增速要高不少。
而在混動賽道,比亞迪、理想已經虎踞龍盤。長城汽車旗下哈弗梟龍系列、哈弗二代大狗、魏牌拿鐵、摩卡、瑪奇朵等眾多插混車型,跟比亞迪的DM-i是同個價格區間的直接競爭對手。
都在擂台上要激戰了,爭個你強我弱、你死我活,在所難免。
02
長城舉報比亞迪,要説它純屬出於公心、沒有捎帶私心,那估計就連董明珠都要呵呵。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舉報是不是屬實。
若是真的,那就算長城汽車是因為羨慕嫉妒恨揭同行老底,也無可厚非——比起詰問長城汽車為什麼要舉報同行,更重要的顯然是追問比亞迪為什麼經不起質疑。
若是假的,那為了私心而潑對手髒水,確實可鄙。
在這事上,有些流行性謬誤顯然該釐清:
1,企圖用舉報將對手批倒批臭,是很卑劣的行徑。
動輒想着借大批判將別人批倒批臭,的確是種病。
但不能簡單將所有舉報都視作告密。
舉報和告密是有邊界的,只要舉報遵守了程序正義,就無可厚非。
比起發動水軍和黑公關整小動作,光明正大地舉報,算是更正常的市場競爭方式。
當然了,舉報不能是誣告,否則也得自食惡果。
2,舉報者動機完全不重要。
“不問動機,只看結果”,的確是看待舉報的正確態度,只要舉報屬實,那動機是為公還是為私,真的不重要——但説這話的前提是“結果屬實”。
如果結果不實,那當然要看誣告者的動機是什麼。若為了私立而抹黑對方,那隻會更加惡劣。
就此事看,我挺認同今綸老師説的——他既支持長城舉報比亞迪,也支持比亞迪反擊。
長城汽車可以舉報比亞迪,同行監督沒準能發現外行發現不了的問題,最終客觀上帶來卡爾多改進的效果。
但它不能“有問題要舉報,沒問題編造問題也要舉報”。
比亞迪可以駁斥長城汽車是採取不正當競爭,着力證明是對方的檢測有問題。
但它不能有問題卻強行自我辯白沒問題。
雙方打口水戰,只要遵循了程序正義和商業倫理,爭爭也無妨。
但不能動用“黑公關”,也不能動歪心思。
對輿論而言,也當儘量剋制,訟聽兩造,兼聽則明,不要只聽誰嗓門高,也不要立場先行、急着站隊。非要站隊,那務必“站對”。
在網上,還有人拿比亞迪回應中的錯別字(把權利寫成權力)説事。
將這作為談資很正常,但這跟這起紛爭裏的是非沒有太多關係。
它只能指向“比亞迪該請個好點的公關聲明起草者”,不能指向“比亞迪連個回應都錯漏百出,何況是造車?”
比亞迪的車輛到底有沒有“常温油箱涉嫌廢氣超標”問題,事實説了算。
03
但目前看,“大局黨”的出現,顯然在將這事的是非評判基點從“以事實為準”拽到“以大局為重”的方位上。
在這些“大局黨”看來,長城汽車跟比亞迪,都是中國汽車工業裏的代表性企業,雙方不該“同室操戈”,而應“同仇敵愾”。
他們將車企間的衝突套到民族工業崛起的宏大敍事框架之下,認為國產車企再怎麼起衝突,那都是“人民羣車的內部矛盾”。
既然是內部矛盾,就不該鬩於牆,而應該力往一處使——在他們眼中,國產車企是一家,共同對手是特斯拉。

不得不説,這格局有些爆炸。
這麼一套“不要內耗要和氣”的邏輯下來,自主車企們不相敬如賓,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可,紅海市場裏激烈的競爭格局,真的應該被輕易上綱上線的民族大義重置嗎?
這不是説,中國企業之間不該團結,而是説,這樣的團結該基於遵循市場化邏輯。
進一步講,如果説,企業之間競爭該服從於某個大局,那這個大局理應是:讓市場發揮資源配置的基礎性作用,保護正當市場競爭秩序。
對企業而言,在正當市場競爭的框架下去保護自身利益,就是企業的首要大局。
中國自主車企的確要跟特斯拉競爭,但中國車企之間也可以有競爭。
要求企業因同根通脈(都屬於中國企業)連正當舉報與正常反擊都不能有,那才是破壞市場大局。
看看德國車企們,幾方相互諷刺——寶馬諷刺奧迪的操控、奧迪諷刺奔馳的四驅、奔馳諷刺寶馬的豪華的案例,還少嗎?
這並未影響它們的整體競爭力。
再看看可資對照的中國互聯網,前些年,互聯網巨頭們也經常是爭來爭去,有時候沒少鬧口水仗。
可與白熱化競爭伴生的,是中國互聯網整體實力雄踞全球Top2。
有競爭才有活力,手撕互懟也是競爭的一部分(Ps:黑公關不在正當競爭之列)。
在民族工業的視角下,長城汽車跟比亞迪是“一家親”,都該為了振興民族汽車工業而奮進;從市場競爭的角度看,長城汽車跟比亞迪就是競爭對手。
我們首先應該做的,就是讓市場的歸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