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之神的“爛片”，成了多少人的女神啓蒙_風聞

一座座林立高聳建築構成的繁華都會，正在坍塌。

在一條細瘦但橫亙高空的鐵架上，一個男孩正努力地拖拽着傳輸線，線的另一端連着一個跌下鐵架的女孩的手臂。

然而，這條傳輸線的承重已經到達極限，它一絲一絲繃斷，只剩下中間那脆弱的幾根，隨時都可能斷裂。

好在最後一刻，男孩抓住了女孩的手。男孩奮力想將墜空的女孩拉上來，可女孩在這緊要關頭卻依然無動於衷。

身後是崩落的碎石、廢鐵，眼前即將跌墜火海的女孩卻突然問道：

“我…是誰？”

01

《大都會》：

一場人與機器人的宿命之戰？

《大都會》是日本的一部動畫電影，於2001年上映，改編自手冢治虫出版於1949年的同名漫畫。

不過有些特別的是，該漫畫的靈感其實源於德國的一部同名黑白默片《大都會》，而動畫劇情卻更接近電影《大都會》。

本花第一次看到這部動畫是在很小的時候，小到根本不記得是在哪個台播出過。然而，吸引本花多年以後重温這部動畫的，卻是張非常有宿命感的劇照。

哇美死了

這張劇照來自開頭引入的那段劇情。沒錯，這個一半人臉，一半露出機械真容的女孩蒂瑪其實是個人造人（機器人）。

而男孩健一則是蒂瑪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眼見到的人。

而他們的故事，發生在一個叫大都會的城市。

大都會是個人類與機器人共存的未來城市，但是機器人在這裏卻備受歧視，很多居民認為他們的失業與貧困，是因為機器人取代了他們的工作，讓他們無事可做。

雷德公爵是大都會的地下統治者，他監督摩天大樓“傑古拉特”的建造，並聲稱傑古拉特能讓人類在地球上進一步擴大自己的權力。

然而就在傑古拉特的開幕式上，一個機器人突然衝出來破壞了儀式，不過很快，它就被馬杜克黨反機器人民團團長、雷德公爵在戰場上收養的手下洛克擊殺。

與此同時，私家偵探俊作和他的侄子健一正前往大都會，準備逮捕瘋狂的科學家勞頓博士。

勞頓博士是被雷德公爵秘密聘請，建造先進機器人蒂瑪的重要工程師。

雷德公爵照着自己愛女的模樣，設計了蒂瑪，他雖然並不疼愛他的人類養子洛克，但對這個有着愛女模樣的人造人蒂瑪還是相當重視的，雷德公爵想要讓蒂瑪成為統治者，成為那個操作傑古拉特的武器。

可雷德公爵的養子洛克卻不希望蒂瑪被製造出來，為了阻止這一切，他意圖殺死勞頓博士，並放了一把火焚燒了實驗室。

就是這個時候，健一和蒂瑪陰差陽錯地相遇了。一場關於人與機器人的情感故事卷軸也徐徐展開。

02

動漫界的“世界名畫”：

手冢治虫+科幻+大友克洋

《大都會》這個動畫電影，是由曾多次與手冢合作過的動畫導演林重行執導，劇本則由阿基拉作者大友克洋編寫。

手冢治虫+科幻題材+大友克洋，實在是動漫圈可堪世界名畫程度的組合。

當時《大都會》出世，許多網友對此評價甚高，基本都認為本片表達了大友克洋一貫的創作美學。

“人類文明將在極端發達的技術中走向毀滅，而在毀滅的過程中，被異化的人類和被人化的機器之間有情感和愛來維繫。”

當年《大都會》這部漫畫事實上並沒有被引進中國，但卻對日本動畫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原作默片《大都會》則更是科幻鉅製的鼻祖。

默片《大都會》海報

默片《大都會》用象徵和隱喻的手法，對社會的行進過程做出了悲觀的預測。

在二元對立的基調下，《大都會》的故事緩緩展開。

在未來的大都會里，社會被分化為兩個階層。

建立並策劃整個城市賴以運轉的龐大機器的，是以弗萊德森（動畫中的雷德公爵）為首的資本家，他們生活在摩天大廈之內。

而勞動階級的人民作為機器的奴隸，為大都會里的市民夜以繼日的工作，未來技術的發展與社會制度的演變就成了這部影片最核心的科幻內核。

可顯然的是，不平等的社會階級制度也終將導致人類走向毀滅，《大都會》其實就是一部反烏托邦之作。

在默片《大都會》裏，統治者的兒子愛上了地下城市中的女子瑪麗亞，一場鉅變便即將來臨。可動畫《大都會》裏，健一和蒂瑪之間的情感稍含蓄於默片《大都會》，並且人物身份也有着較大的差異和轉化。

動畫《大都會》是在2001年正式上映的，這個時間非常其實有説頭。

事實上，《大都會》作為默片歷史上造價最昂貴、甚至放在人類歷史上都難以想象的一大鉅製，在那個時代卻遭到了廣泛的抵制與排斥。

默片《大都會》劇照

其中一大原因就是彼時正處在大蕭條時期的德國，最大的問題不是工人們被累死累活地剝削，而是找不到工作，這不符合當時觀眾對未來社會形勢的想象。

而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該片的原始母片散逸世界各地，要麼難以找尋，要麼遺落殆盡。

默片《大都會》劇照

直到2001年，柏林電影節才公佈了修復版本，也就是目前最好的版本。而自1927年後的近八十年的時間，可以説這部經典中的經典，幾乎沒有多少人能真正觀看它。

修復版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就將其列為了世界文獻遺產。

默片《大都會》海報

2001年5月《大都市》動畫上映，這一點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機緣巧合，這無從考究推測，但不得不説2001年也許就是最好的時機。

豆瓣8.1的評分不能説多麼高，但口碑卻非常好。

如果説默片版本的《大都會》偏重的是更宏觀的主題——整體的美感和迷亂；那動畫版本的則偏重更聚焦的主題，即機器人本身的迷失，以及各式人物的個性。

而必須要承認的是，在普遍認識上，小主題的推崇度和重要性都弱於大的。

03

你是誰？我又是誰？

雖然《大都會》是大師的作品，但如果以現在的眼光去回看這部動畫，就像此前本花對《大聖歸來》的評價一樣，它的節奏、敍事上會有當下觀眾所不太喜歡的缺陷，《大都會》主要是節奏有些温吞。

但你架不住它是一部經典老片，它放在那個時代看是相當超前的，放在這個時代看是仍舊深刻的，它的地位無法撼動。

事實上從《鐵臂阿童木》到《火之鳥》《大都會》，都能看出手冢治虫對科技、人、機器人三者之間的倫理反思是非常深刻的，時刻持續在希望與絕望之間。

手冢治虫的價值在於不斷挖掘未來的可能性，關於人和造物主的，以及人和自身造物的。要想很好地展現他作品中的倫理哲思，實在不可謂不難，所以手冢的作品要搬上熒幕的難度之大，也是業界公認的。

因此，關於大友克洋有些空乏、華麗的風格，是否真的很好地展現了《大都會》對整個人類、整個生命的大氣磅礴的關懷這一點，是存在相當大的爭議的。

但回到科幻本身，如果拿《大都會》和上週本花為大家推薦的《The Animatrix》（《黑客帝國》動畫版）比，就有很大不同。

比如説人類與機器人所處位置的不同，儘管都是二元對立，但討論的核心卻不太一樣。

後者的核心是在科技進程中人類的客觀思想認知，但前者主要還是站在人類的情感面去看待人與機器人的關係。

在動畫最後十分鐘行將結束的時候，於大都會內，雷德公爵的養子洛克按下了起爆按鈕。

這是個有雙重象徵的動作，一方面當然是摧毀通天塔的“毀滅”行為，另一方面是啓動收音機《I can’t stop loving you》的“愛永恆”主題的行為。

而在大都會外，失憶的蒂瑪被健一抓着手，岌岌可危地懸在鐵架之上，只差一點點就要掉下高樓。

在最後的一刻，蒂瑪記憶閃回到與健一初遇的那天，健一在自我介紹後問她“你是誰”。

這其實映射的是整個人類的哲學疑問：

身而為人，我們從哪兒來，我們要去哪兒，我們是誰。

作為一個人造人，蒂瑪從一開始不知道自己是誰，到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並坐上所謂“統治者”的寶座，下令對人類展開核攻擊作為報復，最後從失憶到恢復記憶時對於自己身份的反問。

同樣是那些對自身身份有困惑的人們的疑問。

而縱使我們能安心認同自己現有的身份，那是否能減少人類關於生命本源的不安？

打破不能僭越的階級觀念後，作為個體是否能完成從自我到本我再到超我的昇華？

作為羣體是否能完成從機器的物性到人類的人性再到超脱物外的神性的轉換？

……

為什麼那麼多人對結局蒂瑪或是疑惑，或是徹悟的“我是誰”問句感到動容。

因為“存在”。

“我們憐憫蒂瑪，恐懼那份不可知的未知，但我們不能和蒂瑪的秘密原因合而為一。”

“因為蒂瑪的存在焦慮，在人類主宰的世界裏被理所當然地淹沒了。”

“她在沉默中掙扎，如若不是坐上神座試圖毀滅地球，那她的掙扎將被人類視而不見。”

而她的“死亡”，大概也是弗洛伊德的死亡本能，是斯歌波喬爾的“所有生命的目標都是死亡”，也是海德格爾的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