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丨波蘭並非西方認為的那種朋友_風聞

一場反限制墮胎抗議活動中的波蘭警察。圖源：Jedrzej Nowicki/Agencja Gazeta, via Reu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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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並非西方認為的那種朋友

烏克蘭戰爭製造了許多悖論。最不可理喻的悖論之一是，弗拉基米爾·普京的侵略行徑令一些俄羅斯鄰國的獨裁政客一夜之間看上去像是好人了。

波蘭尤其如此。隨着戰爭將全球地緣政治的焦點轉向東歐和中歐，華沙陶醉在了這種關注之中。該國此前不願接受難民，但如今已接納數百萬烏克蘭婦女和兒童，敞開國門，展示了一種令人驚歎的團結。隨着波蘭開始在烏克蘭國防中發揮重要作用，向基輔提供重要援助，包括價值超過20億歐元的軍事裝備，西方觀察人士似乎認為，這個國家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但願如此。波蘭支持烏克蘭並不意味着，歷經將近十年的民主倒退後，波蘭改變了看法，開始承認民主的重要性了。事實上，波蘭政府正在捍衞的是主權和自決權利：這是一種關乎存亡的承諾，而非政治承諾。西方政客急於讚揚波蘭，並展現一條統一戰線，但忽視了自己付出的代價。波蘭的非自由主義非但遠沒有消退，反而生機勃勃。 

現在我們知道，那看上去如何了。自2015年以來，極右翼的法律與正義黨(Law and Justice)領導的政府接管了公共媒體等關鍵國家機構，削弱了司法的獨立性，並制定了嚴格的墮胎法。為反制對手，竊聽、詆譭甚至赤裸裸的謊言，幾乎所有政治伎倆都得到允許。隨着關鍵的議會選舉將在今年秋天舉行，選舉程序被修改了，以支持現任議員；一項新通過的法案可能以受俄羅斯影響為藉口，將反對派從政治生活中清除。為確保第三個任期，法律與正義黨不打算留下任何紕漏。

這個黨的成功，立足於目標明確的社會轉移、屈從於該國的天主教身份和公開承認民族主義。但很大程度上還依靠嫺熟操弄的集體恐慌和妖魔化運動。在法律與正義黨執政八年的很多時間裏，移民、婦女和性少數羣體成了主要目標。政府還經常攻擊反對派，往往是用聳人聽聞的陰謀論用語。例如，政府的多位部長和支持者認為，反對派領導人、前總理唐納德·圖斯克(Donald Tusk)策劃了2010年導致波蘭總統身亡的飛機墜毀事故。無論多麼離奇，那些陰謀論都契合並加劇了人們普遍存在的一種恐慌，即：事情正迅速惡化。

正是那種恐慌，支撐着這個國家響應烏克蘭戰爭的舉措。遭到吞併、征服和佔領，這樣的波蘭現代史，是反覆喪失獨立的歷史之一。這一悲劇性遺產從未遠去，這可以解釋波蘭政府何以積極響應烏克蘭戰爭: 未來決不能重複過去。不只是波蘭。瞟一眼地圖就足以看出，捍衞烏克蘭最有力的國家，都是那些受到1939年《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影響的國家。該條約將芬蘭、波羅的海國家和羅馬尼亞以及波蘭，都暴露在了征服軍隊的劫掠之下。有一種團結，建立在俄羅斯帝國主義製造的精神創痛的基礎之上。

美國理當注意到這一點。今年2月，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一週年之際，拜登總統在華沙的皇家城堡（Royal Castle）前發表了講話。在讚揚波蘭是美國的“重要盟友”之一後，拜登先生強調了捍衞自由和民主的重要性。這是一次鏗鏘有力的演説，但在世界的這一部分，自由與民主未必是攜手並進的。看看如下事實：儘管存在政府醜聞和超高的通貨膨脹，法律與正義黨在民意調查中仍然舒適地擁有35%左右的支持率。

這個黨作為烏克蘭堅定盟友的錚亮嶄新國際形象，只會有助於鞏固其在國內的民意支持。有了西方加持的背書，政府可以貌似合理地在國內和國外都扮演安全保障者的角色。與印度、土耳其和盧旺達等國一道，波蘭可能成為西方不那麼自由的朋友拼圖的一部分，幫助鞏固反對俄羅斯和中國的陣營。這一過程的發生便利了西方，但並不符合西方的價值觀。

事情不必如此。舉例來説，美國在波蘭擁有重大影響力。拜登先生過去一年裏兩度造訪這個國家，這是大事；假如拜登先生公開反對波蘭政府在國內的行為，這可以向法律與正義黨的領導人發出強有力的信號。此外，考慮到去年，美國向波蘭軍隊投入了2.886億美元，華盛頓可以為提供財政援助設定前提條件，即波蘭遵守民主的標準和法治。這可能不會立即奏效:為抗議波蘭政府侵犯司法獨立，*（2021年——譯註）*歐盟曾扣留新冠疫情後的經濟復甦基金，此舉沒有扭轉波蘭民主下滑的趨勢。但這可以向波蘭的非自由派人士表明，他們不能完全隨心所欲。 

在其1899年的中篇小説《黑暗的心》（Heart of Darkness）中，約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將小説的反英雄庫爾茲（Kurtz）塑造成了他那個時代的社會的產物，而非邪惡的化身。作為波蘭人的後代，康拉德寫道，“整個歐洲都成就了庫爾茨這個人”。西方自由派領導人自身的風險在於，以團結的名義成就一個現代惡棍。這樣反省一下，他們會有上佳表現。（約瑟夫·康拉德，1857年生於今烏克蘭，1924年卒於英格蘭，英國現代小説家。——譯註）

（原文署名作者包括Jaroslaw Kuisz 和Karolina Wigura，**第一作者是波蘭Kultura Liberalna 週刊總編輯，第二作者是波蘭Kultura Liberalna Foundation 董事會成員。本文原題“Poland Isn’t the Friend the West Thinks It Is”，由《紐約時報》網站發佈於2023年6月6日。文中超鏈接均為原文所有。聽橋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