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他拍完了樂隊們陽光燦爛的日子…_風聞
摇滚客-摇滚客官方账号-有态度地听歌、看剧06-08 09:25
來源 | 搖滾客


白日夢藍音樂:刺蝟 - 白日夢藍
今日BGM,《白日夢藍》,刺蝟
大家好,我是阿燃。
距離《樂夏》第一季已經過去了近四年,想必大家的心中仍然還留存着獨屬於自己的、久久無法忘懷的旋律。
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獨一無二的冠軍歌曲,而令我個人印象最深的則是第六期刺蝟樂隊所演奏的《白日夢藍》。
私以為,這首歌最美好的兩個時刻,一個便是在樂夏被大提琴“回鍋”,重新煥發生命力之時。
而另一個,則是十幾年前許多觀眾第一次在2011年上映的電影《草莓百分百》聽到它的那一刻。

那時刺蝟樂隊尚不曾經歷團隊間的衝突與緊張,子健和石璐還處於熱戀期,愛情像是一片既明快又晴朗的藍海。
而他們的青春氣質也因此被一個獨具慧眼的非科班導演捕捉。

我説的這個人,許多人興許並不認得,但愛看紀錄片的朋友一定聽過《待業青年》的大名。
他就是這部獨立電影的導演,張內鹹。

為什麼説《待業青年》是部很牛的紀錄片?
這部2010年的電影現在再去看,都可以令許多青年人感覺這簡直是在演繹自己的人生。
有夢想的文青們不由得紛紛感慨:
靠,十幾年前,世界上竟有**另一羣“我”**在經歷相似的悲歡苦樂。

可能因為不是科班出身,張內鹹路子很野。
他不滿足北電他們逮着一類人薅到死的紀錄片拍法。
甭管你是愛玩搖滾的,還是愛跳舞的、愛畫畫的、愛運動的、愛打遊戲的,有理想的,沒理想的,《待業青年》都能給你提一嘴。

張內鹹只是用鏡頭忠誠地記錄這些迷茫的年輕人。
因此他也在後來的採訪中承認,《待業青年》在某種程度上並不屬於一部電影。
而《草莓百分百》才是他邁入影視行業的第一步。
在《待業青年》後的下一年,他不再滿足於做“單純”的紀錄片。
張內鹹把自己對於青春的一些想法包裹在日漫《草莓百分百》的改編故事下,一部青澀幼稚的獨立電影應運而生。

幾個演員都是沒學過專業表演的小屁孩,他們的演技誇張生硬。
拍攝設備也令人扼腕,一台DV走天下。
張內鹹在後來關於《五脊六獸》的採訪中誠懇地講,他的所有設備都是租來的,一般租的好壞,要看當時的資金狀況。
理所當然的,《草莓百分百》算不上一部優秀的電影。
單看前五十分鐘,甚至算得上爛片。
故事充斥着意淫、基情、下流的黃色段子,是一場關於青春與白日夢的致敬。

女演員們做作的口癖,男主演和朋友不分時宜的亢奮,內褲走光、流浪貓轉世、後宮套路,都來自當時流行日漫的原汁原味。

但他靈魂深處的一些東西也在這些過時的流行文化中閃光。
時代在變遷,曾經的時尚變得陳舊,張內鹹骨子裏天真與倔強的內核卻不曾過期。
當一干演員終於步上大巴,往夢想的大路上走,他們開始滿馬路揪着一羣人問他們關於“青春”的意義。
進度條過半,而此時,這部片子卻好像才剛剛開始。

十幾張現如今大名鼎鼎的臉在鏡頭裏依次串了個場:
痛仰樂隊的高虎、新褲子樂隊的龐寬、扭機的老道、後海大鯊魚的小武、CMCB的王曉鷗、逃跑計劃的毛川、刺蝟樂隊、反光鏡、指人兒……
,時長01:42
被問到什麼是青春,他們面對着鏡頭神色各異,不過基本都笑着。
高虎對着鏡頭高歌着願愛無憂。

沈黎暉則有些無奈,他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像審犯人。他們這類人,通常都藏着點兒自己的小心事,故作地留下幾分神秘。

也有特別真誠的,比如説龐寬,鏡頭一晃過來,他立刻扯着嗓門:“早戀唄!”

而對於刺蝟樂隊而言,青春就是子健曾為石璐順來的石頭墜兒。
坐在鏡頭前的兩個人雖無互動,但是舉手投足可見親暱。

老狼把這個問題想得很深。
他認為青春包含了一種荷爾蒙,包含了一種反叛,包含了一種力量,包含了那種破壞慾。
用詞文縐縐的,難得地憂傷文藝。

而老道頂着一張硬漢的臉,説的話卻挺天真。
他先説自己是雙魚座的,再繼續問下去他要哭了。
插科打諢半天,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最後用挺嬌柔的語氣感慨,説:“青春就是你到我這個歲數再也回不來的感覺。”

羅永浩則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吊打他們。
他用一種很熟稔的態度,講述起他上學那陣很渴望知識,但錢包裏沒錢,所以就和幾個哥們把一家書店給搶了。

文章是個真爺們。
被問到最瘋狂的事時,他講了初中的一段過往。
當年班裏有個女生給他遞情書,被老師抓了,當堂就要念出來,他衝上去把那情書一把塞進嘴裏。

被採訪的春樹卻不認可“瘋狂”這種概念。
她説,我們誰都沒有死在十七歲,我覺得誰都沒有資格説瘋狂。

夏雨把即將跑偏的情緒一把拽回,評價青春就是“陽光燦爛的日子”。

而這些都被張內鹹的鏡頭忠實地捕捉。
他一言不發,是這場青春盛宴的局外人,卻參與其中,用腳本瓜分情緒。
當採訪告一段落,片中幾個年輕演員乘上了回程的大巴,鏡頭轉為陰鬱的黑白之色。
張內鹹為這場混亂的、嘻嘻哈哈的鬧劇塗抹上接近冷酷的真實。

豆瓣上不少人覺得這片太幼稚了,矯情,一羣不願意順應社會的失敗者在臭水溝裏嘰嘰歪歪。
不得不説,年輕人總是迷茫着的。
可是80年代的迷茫和我們現在的迷茫好像並不相同。
那個時代,選擇過於繁雜,年輕人被推動着行走,迷茫而興奮,卻發現那些快樂是不屬於自己的過眼雲煙。
但現如今的迷茫是一種疲憊的痛苦。
因此許多人現在再去看,只覺得片子的痛苦都是做作的,即使那記錄的也是血淋淋的現實。

只講事實不擺態度是油滑的,不真誠。
可是掏心窩子拍電影,人又容易變成傻叉,被觀眾圍起來嘲笑戲謔。
做電影難啊**,做人更難。**
張內鹹被人罵了,依然面不改色地拍。
《草莓百分百》、《那些五脊六獸的日子》、《阿里黑幫》、《我們的傳奇》,一部比一部更“傻叉”,卻還在持續地產出着。
老大不小了,他居然還在追趕潮流,拍出一部又一部天真的幼稚電影。
而“青春”則像是一個固有成分,流動在他鏡頭的語言之下。

他所塑造的年輕人總是生動的,無論苦難還是歡喜,都真切入骨。
也許只有已然逝去自己的青春年少,張內鹹才能用心中憋着的這一口對於現實的氣,拍出這些具有浪漫色彩的作品。

青春昏睡着大夢不醒,等意識到這種東西的存在,開始追問,我們早已在不知不覺逝去了自己的青春歲月。

當年《待業青年》剛剛爆火,《在別處》雜誌找到了正因為有點小名氣而沾沾自喜的張內鹹,邀請他來專訪。
正好他為了宣傳自己的新作《草莓百分百》,兩邊一拍即合,一場牛頭不對馬嘴的報道也就此誕生。

一上來,雜誌社選了個比較能挖掘出深意的問題。
他們問他,為什麼叫內鹹這樣一個有些古怪的名字?
雜誌社不但為這個初出茅廬的新兵蛋子提供了好的方向,還在設問裏給他提供了標準答案。
張內鹹只要順着他們的話,承認自己的藝名來源於魯迅的《吶喊》:
“口”字旁一去,變成了“內鹹”。作品也是在表達一種無聲的呼喚。
整個人的深度與格調一下子就能立住。
但他偏不。
張內鹹只很戲謔地回應,內鹹這個名字純粹是因為小時候口重。
小時候,他經常一邊看電視一邊把鹹菜當零食,就着白開水往下嚥,覺得自己體內有很多鹽分,所以給自己起了“內鹹”的藝名。

這答案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但張內鹹確實不吝嗇在公共平台展現自己的“鹹濕”。

據他本人親口承認,自己的感情生活非常多姿多彩。
今天泡泡這個妹子,明天撩撩那個妞,《草莓百分百》這部鹹濕的電影也來源於自己和四個女生同時交往的真實經歷。
在電影裏展現自己的惡趣味還不夠,他經常語出暴言。
別人問他的偽紀錄片形式是不是在向賈樟柯致敬,他狂妄道,這樣拍只是為了節省成本。

雜誌社只好繼續問他,兩版預告為什麼看上去這麼不同,是不是其中一版在向某些日本經典作品致敬。
張內鹹這一次非常誠懇,説是,因為他一直想拍一部AV,他從四年級就開始看毛片了。
他始終喜歡搞怪。
電影成功後,張內鹹為了惡搞彭浩翔,特意弄了一個專欄,名為《知心大濕姐勇鬥懵懂少年》。
他在裏面扮演為人解惑的“大濕姐”,等到越來越多認真的讀者跑來留言後,他反倒是玩膩了拍拍屁股跑路。

張內鹹放蕩不羈的氣質很有可能來源於他自己也不成功的上學體驗。
別看他現在是中國傳媒編輯出版專業的畢業生,可是他最開始也僅僅在北航的鍋爐系,做一個昏天黑地的理科生。
作為一個純純粹粹的非科班出身,張內鹹曾直率地説,自學是一件苦差事。
他面對的不僅是理論知識的待補全,還有就是一種孤立無援的創作環境。
他沒知識、沒資金、沒人脈,一無所有,有的僅僅是關乎夢想的滿腔熱愛。
可能正因如此,他才拍得出格外勇敢的電影。

沒有“主義”傍身,張內鹹創作時也不喜歡那些虛頭巴腦的空話,他討厭高高在上的“思想”,認為這還不如一部毛片值錢。
《草莓百分百》剛出來時,這部靠一台 DV 走天下的片子被許多電影公司承認有點意思,但當真的談及資金與一些“大”項目,資本便敬謝不敏了。

因此拍攝《那些五脊六獸的日子》時,張內鹹還是沒能擺脱貧窮潦倒。
終於碰上了個投資人,對方劃定了交稿時間,張內鹹便與原著小説作者如火如荼地準備起來。
由於投資人催的急,團隊也是十分匆忙,終於搞定了劇本,在拍攝的一週前,投資人跑了。
張內鹹與他的作者朋友被撂在旱地裏,背叛無處不在,但生活還得照常繼續。
於是兩人貼了差不多二十來萬,又一部貧窮而低廉的電影應運而生。

馬頔才得以在這部《那些五脊六獸的日子》中扮演起男主角,在電影裏拿着把假槍肆意而非、胡作非為,並在影史上貢獻了自己寶貴的裸體。
不靠譜的事遇得多了,長期以往,張內鹹沒法不變成一個“技術流導演”。
比起所謂的深刻性,他更樂意別人稱讚他的“技術”。

張內鹹曾一口否定“作者型導演”的噱頭,並對之有些不屑。
可能是因為輟過一年學,他在方方面面上都屬於一個“壞學生”,碰見那些高深莫測的學院派就忍不住頭疼。
比起酸得掉渣的那些流派,他反倒是願意“庸俗”,承認自己骨子裏是商業的。
然而幽默的卻是真正的“商業”並不理會他。
他總夢想着整出點好萊塢的花活,也想做一部“史詩”電影。
然而,生活的現狀卻是他為了拍片,找微信列表裏200個好友借錢,只有十人回覆,其中九人都在委婉拒絕,只有一人答應。
張內鹹始終是個遊離在影視圈的在野黨,擰巴地在影視圈裏苟且着。
因此,他的作品才總是單刀直入地奔向主題,帶有一種如飢似渴的野心,想要表達、叫囂。
好在壞學生有壞學生的生存法則,既然不“拉幫結派”,他對於做個老流氓反倒樂得自在。

不被資本看中,他便“退而求其次”地給自己找補,再次當起了“學生”。
張內鹹將導演生涯拉得很長,不僅僅只是錢的原因,他也願意讓自己的腳步放慢一點。
年近半百,他又一次做起了“待業青年”。
做電影帶給張內鹹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他從一個從有文藝病的待業青年進化成了一個有導演之名的重度“文藝精神病患者”,鍥而不捨地追着導演夢。
不過,你要是和這位流氓談理想,“物質崇拜”的張內鹹可能只會和你翻個白眼,而後埋頭繼續拍他充滿鹹濕味道的新片子。
你問他為什麼做導演,張內鹹會回答,為了錢,為了名,為了泡妹子,卻唯獨不會回答,為了夢想。

正如在《草莓百分百》中,張內鹹記錄了形形色色的人關於青春的看法,卻唯獨刪掉了自己的那一段,把神秘戳破是件無聊的事。
《待業青年》已結束十餘年,他的身上卻還回響着年輕的叛逆旋律。
那個藏起戲謔的差生,正窩在那些亂七八糟卻又吸引着他的器械裏,等待着時機,伺機而動地準備再給觀眾迎頭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