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杭州西湖，一定得上廁所_風聞

公廁是一種建築結構、藝術結構，它對提升區域品質有重要意義。

文｜石燦

編｜園長

在杭州西湖景區孤山路平湖秋月旁邊，一座宋韻園林佇立在一片草坪綠林之上，一步一景，建築一樓入口是圓形拱門，中庭是一棵翠綠古樸的羅漢松，不瞭解實情的遊客還以為這是哪位名人在西湖邊設計的中式庭院。

平湖秋月旁邊蘭心公廁內的“網紅”羅漢松

實際上，它是一個公共廁所。門口有一塊LED顯示屏，顯示廁所的人流量、廁位使用情況、PM2.5數值以及空氣中的濕度、硫、氮含量等實時數據。

進入廁所內，還有更神奇的體驗。白色的牆壁上閃着綠色的燈光，不斷傳來清脆的鳥叫聲進入耳畔，頭頂上的香薰散佈在空氣中，清新爽快，遊客會在短時間內鬆弛下來。

男士衞生間38平方米，14個廁位，女廁86.6平方米，23個廁位，當遊客任意打開一個廁所門，如廁完畢，用手在手紙箱上隔空感應一下，紙箱便會吐出紙張，如果需要更多衞生紙，可以用手機掃碼獲取。

平湖秋月旁邊蘭心公廁的外景

走出廁所，洗手池安裝的是戴森產出的水龍頭，中間可以感應出水洗手，兩側有風力強勁的烘乾機把濕手吹乾。這種水龍頭是世界上提倡環保無紙化的佼佼者。

這還不算最誇張的。廁所二樓是一家咖啡館，走Ins工業風路線，室外是一個露天的“空中花園”，喜歡拍照的遊客可以坐在椅子上拍照發到社交媒體；屋內是咖啡館和茶館並用的飲品空間，遊客可以在上面一邊喝茶（喝咖啡）一邊聊天。

**它有一個古樸且温婉的名字“蘭心”。**西湖邊還有兩座相似的蘭心公廁，一座在蘇堤鎖瀾橋與望山橋之間，另一座位於湖濱音樂噴泉附近。很難用一個側面去定義這座廁所，它既有宋代古韻的歷史感，又有現代玻璃的技藝；既有古樸的松樹裝飾，又有數字化的LED屏幕管理。

蘇堤鎖瀾橋與望山橋之間的蘭心公廁

隱藏在這座廁所背後的創造者叫趙韶華，浙江寧波人，2013年從美國求學歸國後，進入汽車製造業工作，四年後投身到公共廁所領域。

**“我們現在是面向城市公共服務的一個創新運營商，我們希望蘭心公廁承載的不是髒、亂、臭，而是能夠體現城市風貌、城市包容度的建築。”**趙韶華説，“希望人人都能靠近公共廁所，把人從冰冷的建築空間中連接起來，把它當做一個驛站去看待。”

蘭心公廁CEO趙韶華

蘭心是一個兼具了文化旅遊、建築設計、數字化變革、廁所革命、景區建築、美學風格、高性能材料使用等等元素特徵的系統性產物。2023年2月，**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前往蘭心位於杭州的公司總部，與CEO趙韶華進行了一次深度對談，相對完整地講述了他的個人創業歷程、蘭心的產品發展史、蘭心的商業邏輯等等主題。

**顛覆式創新是趙韶華做成蘭心的思想來源之一，而他提及的“閉環思維”具有極強的工業屬性。**三個多月後，我們再次對話，他對刺蝟公社更加暢快地講述了他的思考、雄心、熱情，以及遇到的困難。這讓一個更加完整和飽滿的公司形象呈現在我們面前。

一“廁”成名

目前，蘭心一共有16個代表性公廁項目，杭州西湖的蘇堤項目、平湖秋月項目、宋城項目最為著名。此外，還有網紅直播間邊上的彩虹公廁、草地上的藝術裝置公廁、5A級景區公共服務驛站功能的公廁，以及休閒空間與智慧零售為一體的服務型公廁。種類多樣，形狀各異。

這些案例充滿了趙韶華對中國公廁的暢想。“我們想給予大家更多想象的空間，改變人們原先對公廁的理念。”他説，“我們與景區、城市、片區一起合作，創新出新的城市事物，這件事本身就充滿意義。”

故事的起點在2018年。彼時，趙韶華帶着滿腔熱血，與杭州西湖風景名勝區管委會洽談，你來我往，經過數日溝通，第一個項目落地在蘇堤，遠看白牆黛瓦、修竹傍身，近看潔白大氣、古樸雅緻。

“我既然要做一個項目，我當然希望它能夠在中國知名度很高的、人流量極大的景區落地，並做一個示範點。”回憶往昔時，趙韶華説，“落地後，反響非常好，人們眼前一亮，這個公廁又白又亮，有休息區、商業區，還有品牌化，它一下子成了小小的驛站。”

蘇堤項目實施過程中，趙韶華杵着枴棍前來工地參與工作

這座公廁屋頂採用中式傳統坡屋頂，代表中國古建築的檁條、椽子完全暴露在外。蘭心團隊“為了讓建築更具變化和趣味性。在屋頂處理上，我們做了錯層處理，猶如山巒重疊，讓建築體更生動，室內空間也更具多樣的空間體驗。”

蘭心公廁的美學基調都以綠色和白色為主，潔淨中體現出一點點的優雅，優雅中留出了一些想象空間。但白色很容易髒，特別是對於西湖景區的周圍環境而言，蚊蟲很多。

於是，他們專門選擇了一款新型的特殊材料，能防塵防污，有自潔淨功能，“表面是一種塗層，紫外線照射會分解掉灰塵，風一吹就沒了，也不容易結蜘蛛網。”

室內空間，團隊把屋頂和牆面切開50cm做窗户，減輕建築的重量感，西湖的日光、樹影可以進入室內，獨特的視覺空間把風景裝進放大器中。

把西湖的景色放進廁所空間內部

公廁沒有特定的用户，它要面對所有年齡層羣體，團隊思來想去，還是找到了幾個獨特的抓手去設置人性化設計。在女性衞生間設置梳妝枱，男性衞生間安裝全身鏡，第三衞生間安置兼顧了殘疾人、母嬰、兒童等人羣的功能，“廁位的尺寸設置、扶手高低、潔具安裝位置、標識尺寸等等，每一個點位的設計和尺寸，都參照中國人獨特的尺寸，經過了計量與考究。”

團隊在公廁外還配置了自動售賣機，向遊客、跑步者、漫步者等等行人提供礦泉水、方便食品、文創產品等等，以滿足人們更多層次的需求。

對趙韶華而言，構建產品體系、思考產品背後的邏輯框架都不是最難的，“我只要看完市場中公廁的平均水平或者市場最高水平是什麼樣子，我心裏就有底，我就有自信心去構建我想要的東西了。”

由於蘭心的許多設計理念和設計方案，與市面上不強調設計感的傳統公廁不一樣，真正難的是落地過程中，要找到匹配蘭心需求的供應商，智能化系統、牆面材料、通風設備……很多供應商散落全世界各地。

趙韶華在辦公室內部測試通風設備

“很多供應商之前沒合作過，我心裏沒底，找了一百個供應商，一百個供應商都説這是最好的，一個一個接觸，慢慢試錯。”趙韶華摸索了公廁市場供應鏈上下游，幾經周折，才把設備供貨商找齊全。

“公廁是一種建築結構、藝術結構，它對提升區域品質有重要意義。很多人會覺得，你連廁所都能做到很有品質，我相信整個園區的品質也非常高。”趙韶華説，他們與合作方溝通時，會帶去許多新穎的創意，讓用户瞬間感覺到整個景區的品質得到提升，而不是傳統的服務建築。

蘭心的用户有兩類，**第一類是合作方，第二類是普通用户。**二者往往又是交織在一起的，合作方作為委託者，需要蘭心打造出的廁所產品足夠好，能夠獲得普通用户青睞。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合作中，蘭心推出的產品往往都能被大眾歡迎。

要打造新穎的建築藝術作品，需要整個城市願意與一家商業公司共同嘗試創新。蘭心能首先在杭州落地，並且在浙江省範圍內多地推出同類型產品是有原因的。

**“杭州對於我們做創新，是很包容的，如果沒有包容，我就不能在思維和行動上打開自己，很多事情在開頭就被斃掉了。”**趙韶華説。

核心方法論是“閉環思維”

2015年至2020年，中國掀起過一輪廁所革命，主旨是提升公共廁所品質，促進旅遊業發展。蘭心身處其中，第一個公廁項目於2019年落地，在接下來的幾年中，“我對每一個產品慢慢地持續改進，每一個產品都產生閉環邏輯，不停地驗證，不停地迭代更新，產品就會越來越成熟。”

趙韶華像一個產品經理一樣，通過每一個項目總結新的經驗，最終塑造出一套屬於蘭心的公司方法論。

蘭心有一個特徵是一體化運營，“我要懂設計、懂設備、懂工程、懂材料、懂運營，把整個產業做全了，背後要有一個明晰的框架，之後，把這個框架穩步落地。這個行業裏的很多從業者沒有按照這種思維去做，而且沒紮紮實實地把它們全部落地起來。”

蘭心辦公大樓

這套方法的緣起是在趙韶華從美國回到寧波後，進入汽車配件行業的一家公司。那是他父輩建立起來的商業世界，他帶領團隊做汽車天窗，從零到一，專研機械組件結構，一共做了四年。

30歲是個臨界點，趙韶華想要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有精力，也有衝勁，更想為社會帶來價值。

更直接的感受源於他的親身經歷，“我在一些景區遊覽的時候，發現景區的公廁詬病比較深，遊客對它的期待值也不高，因為廁所普遍就是那個樣子，我覺得這樣的廁所距離我理想中的廁所有很大距離，既然有距離，那就有價值和潛力。”

趙韶華會把一些廁所案例收集到手機裏，偶爾翻出來查看，瞭解世界範圍不同的廁所

但一開始家裏人並不是特別理解，“公共廁所是一個極為細分的領域，在這裏做產品、做品牌的前景比較侷限、收益比較差，而且在傳統認知中，這是一個比較低端的行業。”

從趙韶華的過往經歷和產品中挖掘出來的核心創業思想叫“閉環思維”，在工程領域叫PDCA循環思維。PDCA循環的含義是，將質量管理分為四個階段，即Plan（計劃）、Do（執行）、Check（檢查）和Act（處理）。

趙韶華在職業早期做汽車天窗時，嚴格執行PDCA循環邏輯，把各項工作按照作出計劃、計劃實施、檢查實施效果，然後將成功的納入標準，不成功的留待下一循環去解決。這一工作方法是質量管理的基本方法，也是企業管理各項工作的一般規律。

“對產品的認知有兩點：持續優化，所有產品不可能一蹴而就；實事求是，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趙韶華堅信所有的蘭心項目都是閉環思維帶來的結果，“汽車行業在100年前就有了，整個汽車行業就是在持續優化中總結出了完整的製造體系。”

蘭心的很多設備都是他們定製化開發的，蘭心的辦公室有一面牆，上面貼滿了他們自己研發的廁所設備樣本。他們還自己利用阿里巴巴的後台技術開發軟件系統、美學系統、中台系統。

“為什麼這麼做呢？”趙韶華自問自答，這個行業很多人都是圍繞公廁某一個小板塊開展業務的，要麼只做運營、產品，要麼只做智能化、維保，只有真正全方位閉環做這件事，才能看到它的有效性。

把品牌當做產品來做

趙韶華想要向市場提供標準化、工業化、規模化的公廁產品。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裏，他帶着團隊做了一款能快速組裝的公廁產品，在各個領域推廣，包括在上海舉辦的第七屆中國廁博會。

第一次見面，趙韶華談論起這款產品時，眉飛色舞，十分熱烈。三個月後，我們再談論起同樣的產品，已經發生巨大的變化。

“我們投入了很多精力，但我們在實際落地中，發現客户對它的需求沒有那麼大。”項目擱淺，能力還在。近期，趙韶華砍掉了部分預算，把精力放到片區化項目中，比如一個景區的所有公廁均由蘭心負責設計、打造、管養。這是一件更大的事情，比定製化生產的某一個公共廁所產品具有更大的想象空間。

原先的一套規模化公廁產品構件圖，能在很短時間完成廁所產品的搭建工作

蘭心的商業模式是建立在閉環邏輯中的，他們完全掌控商務談判、產品設計、工程執行、品牌故事、保潔管理所有環節，其中，保潔管養團隊是為了讓公廁有效運營專門組建的，西湖邊的三個公廁均由蘭心負責管養。

保潔人員根據公廁LED屏幕的數據反饋，對公廁進行有效管理，他們是最瞭解公廁每一個細節的人。

平湖秋月項目整棟樓的運營、保潔、咖啡館都是蘭心在做，通過一些商業化運營獲得收入，最終反哺到公廁的維護管養裏。這被稱為“以商養廁”。

據趙韶華介紹，**蘭心最核心的數字化能力是一整套解決方案。**蘭心自主研發的智聯設備和數智平台，使公共廁所的管養保潔更高效潔淨，通過智能化的數據採集、分析和應用，有效降低公共廁所的能耗，提升公共廁所的保潔服務品質，一目瞭然的數據展示，讓公眾享受更愉悦安心的如廁體驗。

蘇堤蘭心公廁內的清爽乾淨的設計和智能化設備提示燈

蘭心的抽紙也做了數字智能化，“很多景區一直都是免費紙，結果有些人拿來一個包裹偷紙。真有人這麼做，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後來，我們換了一個智能處置設備，第一段紙免費，第二段紙也免費，但需要掃碼跟人綁定，才能出第二段。紙張可以印上附近一些商業公司的優惠券，這樣，又可以與附近產生連接了，把周圍的建築物都連接起來，通過在廁紙上打廣告獲得雙贏。”

“連接”是趙韶華打造蘭心的另一個理念。在他認知中，中國是基建大國，人們需要的美好生活不全是在家裏待着，而是需要大家走出去，那麼，人是靠什麼連接的呢？公共廁所作為一種剛需建築，越來越承擔着連接屬性、公共屬性。它能體現一個城市的包容性，而建築藝術要有一定的引領性。

這一套體系最後的出口是品牌故事。

“我們的通風系統、排水系統、內部系統、智能化系統、IP人物‘捲紙超人’都是我們設計的公廁文化符號，我們希望人們在如廁過程中，手紙一擦一扔就扔掉了很多煩惱，扔掉很多污穢的東西。”趙韶華説，“我們把所有東西整合在一起，用自己的美學理念打包成一個閉環產品，才能真正把品牌當做產品來做。”

品牌成功與否的一個重要衡量標準，是產品差異化帶來的體驗差異化。“我覺得真正的品牌，是能夠持續帶來巨大的差異化體驗的。”他強調道。

回到創業的初心上看，蘭心公廁做的是一個給全民更好生活體驗的事業，也是在幫助人們，更自然、體面地與城市融為一體。

2013年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將11月19日定為“世界廁所日”，倡導人人享有清潔、舒適及衞生的環境。在這個方向上，能做的事情其實還有很多。

備註：文中所有圖片均來自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