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威:隨心所欲的夢遊者,永遠的第六人_風聞
张佳玮-作家-06-19 07:38
路易斯·狄龍·威廉姆斯,永遠的第六人路威,剛宣佈退役了。
2005年的45號新秀。十七年NBA生涯1123場比賽一共122場首發。三屆年度第六人。
沒有比他更標準的第六人了。
——哈弗裏切克在拉塞爾麾下打了幾年第六人,然後成了凱爾特人支柱。
——吉諾比利一直是第六人,但2004-05季還是冠軍隊首發2號位。
——奧多姆是在加索爾到來後,才當的第六人。
——克勞福德是去了鷹,才當的第六人。
像路易斯這樣第六人打一輩子的,絕無僅有了。
NBA有兩種第六人。
一種是萬金油,可以彌縫球隊的任何需求,比如湖人時期的奧多姆,比如公牛後三冠的庫科奇,比如勇士時期的伊戈達拉。
另一種球員只有一技之長,確切説,單挑得分:比如賈馬爾·克勞福德,比如埃裏克·戈登與本·戈登,比如傑森·特里。
比如路威。
2012年,費城76人的大當家伊戈達拉感嘆説,路易斯太奇怪了,接下來的一句話,堪稱路威一生寫照:
“他是全聯盟最難防守的傢伙之一,但他幹嘛就不會防守呢?”

路易斯·威廉姆斯185公分,79公斤。他在南昆內特高中打球時,動不動一場50分。2005年度,他成為佐治亞高中籃球史第二號得分手,被認定是全美第三得分後衞和第七號球員。
然後在NBA選秀大會上第二輪45位。
因為他是185公分的得分後衞、高中生。缺少得分後衞的射術,缺少組織後衞的整理技能,只有一手持球單挑。
註定是天煞孤星的第六人。
他總是從板凳上站起,上場,化身為利刃:他大步鑽入人羣時的詭異步伐,晃動旋轉如橫飛的刀影。他綿軟如蛇,狹薄鋒利,猶如皰丁解牛的刀,可以在牛骨肉間遊刃有餘。他沒有一張名門正派的臉,用的都是邪門招式:急停、拉球、旋轉、強投。油漆區是他的私家花園,他對籃筐的分寸瞭如指掌,液體一樣流動到了油漆區,全不受力地射中上籃、造罰球。

然後,當你在籃下等他時,他給你一個三分球。
他是天然的得分手。在高中時他就這麼説自己,“我聽不見,看不見,我只顧得分。”得分對他而言,熟極而流。

阿倫·艾弗森當初也是:在比賽前,他會想象比賽的一切流程,自己的每個動作:突破、急停、晃動、上籃、中投……路易斯也如此。所以2005-06季,路威跟艾弗森當隊友時,倍感幸福。他跟艾弗森這麼唸叨:
“我不喜歡大學籃球,那裏教練是老大,逼着球員五點半起牀就得被逼着起牀去跑步,才不要呢!”
他給AI當了一年跟班,甚至AI帶他去大西洋城賭博,他在旁邊看着都樂不可支:“我跟我的偶像在一起呢!”
AI退役之後,路易斯是最接近他的存在了:瘦削、矮小、靈巧、鬼魅般的飄忽,嗜血的得分手。

2011-12季,他身為第六人,成了費城的首席得分手。他跟這個世界有多格格不入呢?2012年,柯林斯教練曾經朝他罰款,“居然大白天睡覺!”但隨後,柯林斯教練發現,路易斯晚上不太睡覺,白天卻常打盹。
一個打球如同夢遊的殺手。
2014-15季,29歲了,其他槍手型後衞都快退出聯盟的年紀,他拿了第一個年度第六人。
然後被火箭放棄了。
他的打法有多看天吃飯呢?
2016-17季在火箭的23場比賽,當路威比賽裏第一球就得手後,場均得分19分命中率51%。
當他開場第一球射丟後,場均得12分32%命中率。
開場的手感,就定了一場的表現。
擱一般的後衞,這就該退役了。然而……
2017-18季,他在失去了保羅與格里芬的快船成為王牌:場均22.6分。
這年他31歲了,正是他遇到AI時,AI的年紀。
31歲了,他卻健康地打了79場比賽。他練出了一切:生涯前四年他一共進了132個三分球,本季186個。他依然可以搏到罰球,命中率高到88%。他甚至學會了突破分球:場均5.3個助攻,策動擋拆後,還能找到隊友。剛入行時還不太穩定的小拋射,現在成了他的招牌。
總得有人來承擔快船。總得有人來投籃。所以他2018年1月10日用27發投籃在金州勇士頭頂轟下了50分。
“我一半自豪,一半害羞吧。”他説。

下一個賽季,他甚至還進步了:除了得分,他還能幹點別的。
他不再是獨行俠了,他找得到隊友了。
比如對國王他16投2中,但送出了10次助攻。也包括對鷹15投4中,他送出11次助攻。對達拉斯23投7中,他10次助攻。
2018-19季路威助攻過10的7場比賽,快船全勝。
他肯定沒少年時快了,但他還擁有被范甘迪讚譽為“聯盟絕無僅有的單腳急停後仰跳投”。

與此同時,他開始更多利用掩護,伶俐地擺脱;利用變速和步伐,蹭到身位打。
外圍對手?靠掩護擋掉;補位那個?變節奏卡出個身位。
於是一切自然順風順水地簡單了。
2019年春天,路威這麼説:
“四年前我以為自己完蛋了,我覺得自己到了生涯盡頭……當我被休斯頓火箭交易到快船時,我跟我的一些朋友説,這差不多是我最後一個賽季了,我大概得退了。結果就搞出了一個我自己的、秘密告別晚會。結果我到洛杉磯,拿了年度第六人,我又振作了。我今年也需要一個年度第六人獎,我看好未來!”
——他的性格,還是這麼大起大落:容易快樂,容易沮喪。
但才華這玩意的意義就是:換個方式調整一下,就能重新展現出來。
重新適應一下時代後,路威一個32歲的小後衞,還是可以隨心所欲地得分、組織、走位。
然後就拿了自己第三個年度第六人獎。
2019年季後賽,經歷過的人大概都記得:第二場他在勇士主場36分11助攻,帶快船贏球;被勇士反超到3比1後,第五場杜蘭特轟下45分,但路威打出33分10助攻,把比賽拖進第六場。
這才逼出了杜蘭特的第六場50分。

當然,他終究也不是太適合NBA,但他也無所謂。
2018年他沒入選全明星,然而説起話來,口氣彷彿當年的AI:
“這就是個名氣的生意,我懂這裏頭的門道。”他不在乎全明星,只是每週跟AI打個電話:聊籃球,也聊聊rap作曲什麼的。對他而言,節奏很重要,“我可是從小生長在一個音樂家庭裏啊!”
他人生的主要樂趣,除了打球、聊音樂,就是打盹。
“比賽日,上午11點,我吃一個蛋白煎的蛋卷,吃個土豆煎餅,吃點雞肉腸,然後睡了,從下午一點睡到四點,然後去打比賽……我晚上都不太睡!我只是經常打長盹兒!”
這就是路威。

薄而且鋭的彎刀,白天不懂夜的黑的怪咖,不在乎全明星、更在意自己偶像和音樂的嘻哈分子,比起首發更適合替補上場隨心所欲的第六人。
説不羈也罷,説隨性也罷,他就是這麼打着盹,玩着音樂,成為了NBA史上最持久的板凳殺手。某種程度上,他才是阿倫·艾弗森以及他們那套作風,在NBA的真傳人。
真正的倔強不一定要逆天鎮地,這樣在籃球場上隨心所欲,場下聳聳肩打個盹,輕飄飄地來來去去夢遊,也是一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