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外交官的酸甜苦辣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06-20 20:20

黎巴嫩貝魯特
中國駐黎巴嫩大使館位於貝魯特西區。使館大樓高11層,咖啡色外牆,落地玻璃門,白色鋁質陽台扶手,後院還有一個游泳池。當中國使館1971年花100萬美元買下這幢大樓時,還着實讓別的大使館羨慕了一番。
1975年內戰爆發後,使館大樓彈痕累累。特別是以色列1982年入侵貝魯特時,大樓被155毫米榴彈炮直接命中,圍牆也多處坍塌。為安全起見,外交部特從國內調來施工隊,採取了一些防範措施。如:把原來一米高的圍牆推倒,築起高近3米的鋼筋混凝土牆;前後門全改為鐵門;加蓋一層地下室,並在圍牆四角及門的兩側安上了用1萬美元購置的監視器。無獨有偶,在貝魯特還有一處建築的圍牆與我館相似,那就是黎巴嫩監獄。因此,有人開玩笑説:“中國使館成了監獄了。”
在流彈中辦公
貝魯特衝突不斷,使館周圍多為開闊地,沒有高樓遮擋,因此常遭流彈襲擊。
使館正前方800米處是巴勒斯坦夏蒂拉難民營,兩者之間無遮無擋。“難民營戰爭”(為黎巴嫩穆斯林什葉派民兵“希望運動”與巴勒斯坦難民營民兵之間的戰爭,時間從1985年5月-1988年1月)期間的一天上午10時許,我正在4層辦公室閲讀當日的黎巴嫩英文日報《每日星報》。突然,只聽“啪”的一聲響,猛抬頭,只見落地玻璃門上的玻璃裂開了,過去一瞧,上面有一個小孔,再順着小孔高度往室內牆上一找,“哇”,一顆AK-47衝鋒槍彈頭闖入眼簾。它一半在裏,一半在外,想必是飛行距離遠了,沒有勁了。當時,我要是一起身,可就沒命了,因為子彈正好從我頭頂10公分處穿過。
“難民營戰爭”期間,中國使館一共中了20餘發流彈。為提防飛來橫禍,我們採取了力所能及的防範措施。如在朝難民營方向的落地玻璃門後,放上2米高的鐵皮櫃,裏面塞滿不用的書籍,再把木製窗簾搖下。當然,這種措施只能對付流彈。此外,晚上在辦公室收看電視新聞時,我們儘量將身體放低,有時索性坐在地毯上,以減少中彈的機會。
地下室內度日
每當使館附近衝突加劇時,我們使館全體人員就轉入新建的地下室。這個地下室是1984年在使館前院加蓋的,頂部厚約1米,面積200多平方米。地上鋪着地毯,牆上貼着壁紙,天花板上掛着枝形吊燈,並配有空調機。平時,那裏是文體活動室,主要是晚上播放錄相。重大節日時,又作為宴會廳。按理説,這個地下室條件是相當不錯的了。實際上也是如此。使館現地下室不要説與原地下室相比有天壤之別,就是在貝魯特也名列前茅。然而,只要在裏面連續待上三天,你就會體會到地下室的日子是什麼滋味了。
一是睡不好。地下室大廳兩側靠牆一字排着摺疊牀一邊是男同志,另一邊是女同胞。在這裏倒是人人平等,從大使到廚師,每人一牀一被,別無它物。白天,負責形勢調研的同志看報紙、聽廣播;沒有這一任務的人就靠看錄相、打牌消磨時光。晚上,二三十口人同居一室,空氣污濁,呼嚕聲、咬牙聲、夢話聲,此起彼伏。神經衰弱者根本無法人睡。因此,一些人寧可去老鼠橫行的地下車庫的汽車內過夜。還有個別人甚至偷偷地溜回宿舍,睡在廁所地上。廁所前後左右均有房間,相對安全些。
二是吃不好。使館冷庫儲藏能力有限,蔬菜3天后即告罄,之後只有靠罐頭打發日子。
三是不見天日。由於到處落彈,大家不敢外出,終日悶在地下室裏,既吸不到新鮮空氣,也曬不到陽光。這樣的日子,不要説上了年歲的人或女同志,就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三天後,也會覺得四肢無力。而我們在地下室內一呆,短則三五天,長則十天半個月。
炮火中外出
衝突發生時,一般情況下我們是不外出的,但是特殊情況例外。1986年7月的一天,“難民營戰爭”又加劇了。我和另一位同志因緊急任務,去塞浦路斯出差。出發前夕,使館周圍又開始落炮了。“轟、轟”的爆炸聲,震得大樓門窗嘩嘩直響。待炮聲稍一稀疏,我們的車猶如離弦之箭,嗖地一下衝出大門,駛上了通往國際機場的濱海馬路上。

奇怪的是,儘管炮聲隆隆,道路上依然車水馬龍。我們的車左拐右插,一個勁兒地向前鑽。當車駛到貝魯特南郊時,後面突然喇叭長鳴,一輛輛車瘋了似地向前衝來。剎那間,一輛紅色“奔馳”車開到我們車旁。只見汽車玻璃全部破碎,司機臉上淌着鮮血。忙回頭,原來就在我們身後約100米處,巴勒斯坦武裝人員從山上打來的一排“喀啾莎”火箭已經爆炸,一股股煙柱騰空而起。好險吶!要是慢上幾秒鐘,我們就去見馬克思了。
在貝魯特搶車浪潮中,中國使館也未能倖免。貝魯特搶車開始後,在我們使館,無論哪位同志外出,大家都開玩笑地説上一句:“願真主保佑你平安無事。”那一陣,我們開車上街,不僅要像在正常環境中那樣注意道路情況,而且要時常留神有無可疑車輛或行人。一旦發現有異常情況,我們就趕緊加速或改道。我們還總結出這樣一條經驗,即儘量不讓超車。因為許多搶車賊往往是從後面趕上來作案的。所以,我們在開車時,即使後面想超車的汽車喇叭按得震天響,也不予理睬。
一天下午5時許,使館一輛“奔馳”車外出辦事。當行至一條商業街時,由於交通擁擠,車子以二檔速度前駛。這時,從路旁走過來兩位小夥子。當他們走近車時,突然掏出別在腰間的五四式手槍,命令車內的人下來。此刻,街上車水馬龍,人流如潮,但大家對眼前發生的事情熟視無睹,沒有一個人敢過來管“閒事”。這倒並不是黎巴嫩人見死不救,而是過去因管這類“閒事”,不僅自己,甚至連全家遭殃的事件屢有發生。他們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對於搶車,我館有明確規定:在勸説無效的情況下,將車放棄。實際上,在真遇到搶車時,根本沒有時間去“勸説”,從開始搶到被搶走,總共只有幾秒鐘時間。即使有時間“勸説”,也無濟於事。因為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勸説”對他們等於是“對牛彈琴”。就這樣,中國大使館先後有7輛小汽車被搶走。
曾遭到襲擊
由於中國正確的外交路線,我們在黎巴嫩沒有樹敵,與當地政黨、派別的關係都不錯。然而,1985年的“鞋底事件”卻使中國使館吃了苦頭。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1985年,我國天津向中東地區出口了一批塑料底布鞋。然而,就是鞋底後跟的防滑紋在阿拉伯國家引起軒然大波。據當地報載,防滑紋酷似阿拉伯文“真主”兩字。把伊斯蘭教崇奉的唯一的神踩在腳下,這還了得。於是乎,阿拉伯國家將這種鞋一律查禁,並規定,凡是發現有賣或穿這種鞋的,以褻瀆“真主”論罪。
在黎巴嫩這個完全處於無政府狀態的國家,一些人甚至掀起“聲討中國異教徒”的惡浪。儘管這一事件後來由我方通過埃及伊斯蘭教領袖出面,解釋這純系誤會,因為“防滑紋”設計者根本不懂阿拉伯文而告一段落。可在黎巴嫩,事情卻沒有完。期間,中國使館幾乎每天深夜都接到恐嚇電話,説幾點幾分,將在使館圍牆處引爆炸藥等等,搞得我們終夜不得安寧。不得已時,只有半夜叫來負責使館安全的黎巴嫩內部治安軍。
不久,襲擊事件終於發生了。那是在一天晚上8點30分左右。使館外牆遭到一枚槍榴彈的襲擊。彈頭穿透外牆,鑽入室內,掠過寫字枱,再擊穿房門,在走廊爆炸。當時,幸好房間主人去看電視新聞了,不然就命喪黃泉了。翌日,有人打來匿名電話,説這就是對“異教徒”的報復。
開舊車搞外交
過去,中國大使館是清一色的德國“奔馳”車。可後來由於屢屢遭搶,中國外交官外出活動時,除大使仍乘坐“奔馳”280SEL型車外,其他外交官很少坐新車、好車,甚至乾淨車了。
鑑於好車是搶車犯的重點目標,我們一般不擦洗汽車,有時故意將汽車往水坑裏開,弄得污濁不堪,看上去就像舊車一樣了。
後來“奔馳”車被搶得差不多了,我們就開始買二手的日本車和搶車賊不感冒的美國車了。這在中國駐黎巴嫩大使館歷史上尚屬頭一遭。
廚師買菜用的車更是破得要命。那是一輛早已扔在車庫多年不用的法國“標緻”車。開這種車上街,除了喇叭很難按響外,簡直是哪兒都響。
-end-
文章來源 |《黎巴嫩——戰亂春秋》
著者 | 王斌 李麗 圖片 | 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