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偉論道】從布林肯訪華能看出些緩和的曙光嗎？_風聞

先説結論：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布林肯訪華終於變成了現實。從前前後後的周折已經可以看出的是，中美之間的戰略競爭/對抗，於今日，似乎到了一個戰役性質的止損點。從今而後，至少數月乃至一年以內，比如到明年美國的大選之前，中美的關係應當不至於進一步急劇惡化了。肉眼可見的是，中國當局的拒不接觸策略，起到了相當的效果。現下，美國想和中國恢復接觸的意圖，可是比中國明顯得多。這次中美會談，中方至少是在氣勢上佔有上風。

這樣的跡象很多。比如機場沒有紅地毯，倒是有一條紅線。王毅見布，至少據中方報道，簡直就是在訓話。那個布也聽下去了，沒有像上次在阿拉斯加吵起來。習近平一個人坐上席，堪比當年特朗普讓劉鶴坐在對面他的幕僚中。比如，一直到行程第二天，布與王毅見面以後，都沒有關於習是否見布的消息，可見一直在未定之天。最後終於還是見了，這就説明，雙方會談的結果，在中方看，已經好於預期。以致有美國媒體稱布林肯在卑躬屈膝了。

布林肯還在事後的記者會上重申：“美方不尋求在經濟上遏止中國的發展。中國在經濟發展上取得成就，也符合美國的利益。” 筆者不清楚，為什麼美國人那麼地習慣於説一套做一套，而且還臉不紅心不跳。當然布也説了很多實話，比如，他要捍衞美國的安全、利益和價值觀。這個極為正常。但是説美國不嫉妒中國的發展速度，樂觀其成，那能是言之由衷嗎？

不過，萬不可以誇大這點稍緩的意義。作為一個從奧巴馬的亞太再平衡開始，特朗普貿易戰成型、拜登則變本加厲的美國的大戰略轉變（從國際反恐到大國對抗）而言，眼下這點回暖，的確只具戰役意義。美國既定的與中國的競爭/對抗/合作的三分戰略，絕不可能在短期內改變。改變的只是一個戰役的態勢而已。

美國想把中國的崛起進程打斷的意圖絕無動搖。但在幾年的較量中，他們也遠未如願以償。在打壓中國的過程中，他們遇到的阻力，遠比預期的大，中國方面的對應，也讓他們感到了很多的痛楚。現在他們的確感覺到，朝着這個既定目標的進程，可能是操之過急了。他們發現，要與中國真正決裂，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準備好，10年之內能不能準備好，也實在還是屬於未定之天。

比如，喧囂了已經幾年的經濟方面“脱鈎”一事，布林肯再次重複，現在已經改稱“去風險”。筆者理解，其具體意思是：全面脱鈎，風險太大，雙方在經濟上的依賴至少現在還是太大，貿然真脱鈎無異於自殺或同歸於盡。那麼現在改為去風險，就是一步一步地來，從最緊急的，最有把握的地方，相對己方損失小而獲益大的地方先行去風險。其它地方，繼續準備，一旦時機成熟，就進一步去風險，最終看能達到什麼程度，再決定全面脱鈎能到幾分。

除了經濟上，科技戰也很緊張。看看眼下這個態勢，與中國切割的結果，究竟對美西方是否真有利還不好確定。因為已經有很多先例在前面，比如航天、核武、核聚變，量子計算，切割後，中國走自己的路，也沒有落下。現在這個微芯片的競爭也是這個態勢。中國自力更生，實在未必就走不出一條自己的路。之後也可以像航天、軍工一樣，瓜分美國市場。當然也可能像高鐵、核電、電動車、新能源一樣，最終還是被中國後發而先至。那樣可能就不如引而不發，一直能賺到許多錢，還始終有討價還價的籌碼在手。比孤注一擲，還不能保證贏，可能更合算了。當然用賣將來可能把自己吊死的吊井繩的方式先賺一筆錢，也過於愚蠢。美國不肯做，也可以想見。中國留學生和之後的博士們還要不要？也是兩難。不要？這樣的高級人力資源，還能在哪裏找？要？那他們如果“身在曹營心在漢”，或者腳踩兩隻船，我們又如何能真正管住？

現在時代實在是不同了。中美之間的全面熱戰真的是難於打起來，那樣人類的確要冒太大的萬劫不復的風險。美國不敢冒這個風險，它的歐洲盟友們，就更沒有胃口去冒這個風險來維護美國的世界霸權。

筆者也確信，台海戰爭不會輕易打起來。只要台獨分子不喪失理智，美國不引火燒身，台灣迴歸祖國，不至操之過急，還是會等水到渠成的。

現在的俄烏戰爭，還在進行時，最後結局，俄羅斯恐是勝算很小。但俄方全面失敗，似乎也並不符合西方的利益。因為那樣不可控的因素還是太多，比如動用核武，比如之後俄羅斯陷入無發管制狀態等諸般風險，也不是世人願意承擔的。亨廷頓在提出文明衝突論以外，還有一句至理名言，大家可能忘記，那就是：無政府主義比專制主義更可怕。

布林肯訪華要的最核心標的就是，他們需要保持與中國高層的溝通渠道。這清楚地表明，他們絕沒有近期與中國決一死戰，魚死網破的意圖。這樣看過去，許多事情，就還有商量的餘地。並不是一方可以任意打，另一方只能苦挨的局面。

古希臘那本著名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中，除了留下修昔底德陷阱這個典故和“正是因為雅典的崛起引致斯巴達的恐懼，最終使戰爭不可避免”這句名言外，其實，還有一句話，是西方人一直崇尚的強權政治的圭臬： “當今世界通行的規則是，公正的基礎是雙方實力均衡；…… 強者可以做他們能夠做的一切，而弱者只能忍受他們必須忍受的一切。” 這就是直到100年前，西方人一直在做的事。

這樣的時代其實直到今天也沒有完全結束。比如，美國的航母甚至它的小小盟友的軍艦都可以任意穿行台灣海峽而不容中國置疑。但如果中國的航母到夏威夷更不用説到美國的東西海岸去依樣畫葫蘆，在國際公認的12海里的領海外緣頻繁“自由航行”，美國會是什麼反應？

美國在中國周邊建了數十個軍事基地，它覺得天公地道，理所當然。但是中國跑到南太平洋的小島國上建幾個民用設施，即使是幫助訓練警察吧，怎麼就嚴重侵犯到美國的安全利益了呢？

自那個氣球事件發生以後，中美的幾番較量，似乎顯示，中國現在的實力就是達到了美國已經無法任意欺負的地步。因此，美國人這次好像講點道理了。當然聰明人知道兼聽則明。筆者也仔細看了美國之音關於這次布林肯訪華的報道。裏面羅列了一大堆他們認為有理的言辭，但卻並沒有看到任何王毅式的教訓口吻。

無疑，美國處於攻勢，而且攻勢還相當凌厲。自拜登上台以來，特朗普的許多敗招，都被拜登收拾了起來。中國受到的壓力顯然是更大了。尤其，拜登的組建抗華聯盟的做法，的確有一些收益。比如，現在在東亞，日本、韓國，甚至菲律賓，都與美國更靠攏了。當然，多數的東南亞國家，還在嚴守中立。歐洲的國家，除了德法兩個大國，好多國家，尤其是東歐國家，都被拉下水。這次李強總理出訪德法，希望有重大成就。

習主席多年前就説過：“寬廣的太平洋有足夠的空間容納中美兩個大國 。” 問題是，美國如果認為太平洋都屬於他，“你想衝出第一島鏈就是對我的威脅。而且第一島鏈之內，也得有一半是我的勢力範圍。” 那中國當怎麼辦？

這次習又説：“寬廣的地球完全容得下中美各自發展、共同繁榮  。” 但美國説不出口的心底話是：你怎麼發展，其綜合國力也不得超過我的三分之二。（否則，美國的安全自然會受到威脅，我就沒有辦法淡定了。）這個死結如何可能解開，筆者真的也沒有看出端倪。想來想去，外交無論如何也只能是內政的延續和擴展。中國當然還是隻有把自己做到最好，才能扛得住任何外來的風雨。

筆者衷心祝願，中美之間的緊張局勢，能以今次會談為轉折點，朝着更緩和一些的方向，多走幾個月，乃至一兩年。更長時間，比如美國下屆大選以後會還是能如何，現在還真不敢有任何奢望。總之，筆者的直覺是：那個修昔底德陷阱真的還很大，現在無論如何，還沒有越過一半呢。今次，做個比喻，僅是在那個大大的泥潭中，找到一塊相對結實的土地，可以站在上面暫時喘喘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