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有驚無險的瓦格納事件之後_風聞

經過有驚無險的瓦格納事件之後

——普京將如何贏得明年的總統選舉

2023-06-25

 

在中國人歡度六月份的公共假日端午節期間，在國際上發生的最大的事情，大概就屬瓦格納軍事集團上層譁變事件。

當地時間6月24日上午10時，普京總統在一次為時五分半鐘的電視講話中斷然宣佈，瓦格納軍事集團首領普里戈任23日在俄南部軍區司令部所在地，也是作為對烏“特別軍事行動”指揮中心和主後方補給基地的頓河畔羅斯托夫市搞出的那件事情，在“俄羅斯正在為自己的未來進行艱苦的鬥爭，……我們正在為俄羅斯人民的生命安全、主權和獨立而戰”的嚴峻時刻，這是一種“武裝叛亂”行為。這是“對我們國家和人民的背刺”，是“來自內部的背叛”的叛國行為，因此“將受到不可避免的懲罰”。同時，他本人也“將盡一切努力保衞國家，保護憲法秩序，保護公民的生命、安全和自由”（1）。

已經變成非常著名時年62歲的前“御廚”堅決拒絕了這個政治定性，並聲稱“説的他們是叛國行為的言論是錯誤的，他們的目的是把俄羅斯從腐敗等現象中解救出來”（2）。隨後，參與這次“武裝叛亂”的瓦格納軍團“譁變”部隊大約由三百餘台各式車輛與戰鬥裝備組成的第一行軍縱隊，開始了沿着起點就在羅斯托夫的俄國內交通網絡的M4高速公路，途經沃羅涅日州、利佩茨克、圖拉、莫斯科州多地，向莫斯科進軍，並且是一次“正義遊行”（3）。

到24日夜間，瓦格納的前鋒部隊已前進至莫斯科環城公路附近，最近距離首都大約兩百公里的地方。

有“俄方信源稱，6月24日開始向莫斯科進發的第一支瓦格納縱隊由350件裝備組成，另外三個縱隊分別擁有375件、100件和212件裝備，其中大部分是非裝甲卡車、汽車和公共汽車。重裝備包括防地雷反伏擊車、T-90M主戰坦克、BMP步兵戰車、虎式步兵戰車、‘冰雹’多管火箭炮、榴彈炮以及‘鎧甲’防空系統”（4）。

然而，奇怪的是在正式報道中沿途並未曾見到俄武裝力量駐防在國內的任何一支地面部（分）隊對之進行過“攔截”，只有這條公路上某一地段被人為挖斷的新聞照片（5）。不過隨後已有傳聞，“瓦格納部隊可能擊落了（俄空天軍）多達三架 米-8 MTPR 電子戰直升機”，還有米-8、米-28、米-35、卡-52（武裝/運輸）直升機各一架和伊爾-26/Il-28並導致“15名俄羅斯士兵喪生，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戰鬥飛行員”“這是俄空天軍在烏克蘭戰爭中傷亡最慘重的日子”（6）。也有瓦格納的“野戰防空武器（‘鎧甲’）擊落1架固定翼飛機與5架直升機，並造成了20多人的傷亡”（7）的説法。於此最新的消息是，瓦格納在“沃羅涅日州擊落的不是IL-18，而是IL-22，機上共有10人。當普里戈金在南部軍區總部被問到為什麼擊落這架不攻擊而是執行其他功能的飛機時，他説因為車隊中的傻瓜防空員擊落了所有起飛的東西……”，並同意“向遇難飛行員家屬支付5000萬美元賠償”（8）。

由此可見，如果雙方這時真的動起手來，俄本土駐防部隊可能一時很難有勝算，這也將是俄羅斯時代悲劇的起點！這就是我在看了普京講話後即發出：如果“現在‘平叛’，靠（出動）俄軍哪支部隊，由誰指揮，前線不管了”疑問的緣由！從中還真實反映出，這場近在咫尺的戰爭已導致俄羅斯國內格外空虛的這一客觀事實。

在普京發表電視講話之前，首都莫斯科已開始加強安全措施，所有最重要的設施、國家政府機構和交通基礎設施都已加強安保。俄羅斯國民近衞軍中央區所有軍官已抵達崗位進入緊急狀態（9）。俄國家反恐委員會同日宣佈，在莫斯科市、莫斯科州和沃羅涅日州等地實行“反恐行動制度”（10），不久紅場被封鎖，莫斯科州境內奧卡河上的三座橋樑被關閉（11）。當局已動員了所有可用的部隊，包括俄羅斯警察、國民近衞軍及國防部義務兵，並在莫斯科和羅斯托夫間的道路上緊急設置了路障（12）。隨後，位於俄羅斯聖彼得堡的“瓦格納”集團總部大樓，被俄相關部門的執法人員“接管”（13）。

普里戈任的這般行徑，遭到了俄羅斯主流社會的一致譴責：

據俄新社報道，俄羅斯宗教系統的最高領袖東正教大牧首基里爾24日發表聲明，“我支持俄羅斯國家元首為防止我們國家發生叛亂所作努力”。他説，“今天，當敵人盡全力摧毀俄羅斯時，我們的兄弟們奮不顧身地履行職責，他們在前線戰鬥，其中還有人犧牲，任何企圖在國內挑起紛爭的行為都是最大犯罪，不容辯解”。並呼籲，“在共同威脅面前，必須保持團結一致、放下恩怨和個人野心，不管有時做到這一點有多困難”（14）。

國家杜馬主席沃洛金推遲了對越南的訪問並宣佈：“國家杜馬議員支持團結、支持普京總統——我們的最高統帥。‘瓦格納’戰士應當一致選擇正確的道路，那就是與人民站在一起，保衞國家，執行總統的命令”（15）。

車臣總統小卡德羅夫也發文稱，他的“國民近衞軍車臣部隊已經前往緊張地區，並將盡一切努力維護俄羅斯的統一”。並講道，“普京作為最高統帥能夠掌握全局，比任何戰略家都更加了解整個局勢，比‘商人’更清楚即使是最小的細節。他完全支持普京的每一句話，沒有任何理由能為這種‘軍事譁變’辯護”（16）。

然而，一覺醒來，事態峯迴路轉。

經過一整夜不知疲倦的深度調解與談判，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宣佈，“在普京的協調下，他與普里戈任舉行了會談。雙方就停止在俄羅斯領土上發生流血事件達成協議。普里戈任接受了盧卡申科的提議，停止瓦格納武裝人員在俄羅斯領土上的行動，並採取進一步措施緩解緊張局勢”（17）。隨後“普里戈任與瓦格納集團所有武裝人員已全部從俄羅斯南部軍區司令部撤離，離開羅斯托夫並返回其野戰營地”（18），普里戈任並選擇出國自行流亡去白俄羅斯。同時，俄總統新聞秘書也宣佈：“針對普里戈任的刑事立案將被撤銷”“此前未參加叛亂的瓦格納人員將與俄國防部簽署服役合同；鑑於在俄烏衝突中的付出，其餘瓦格納人員也不會被追責”並“將永遠保持這種尊重”（19）。

稍後普里戈任也發表了這樣一個聲明：“今天，沿着瓦格納行進的路線，所有當地緊急服務部門全力工作並與正義遊行的參與者合作。救護車服務、消防服務工作正常，內政部員工繼續提供安全保障。在需要的時候，瓦格納為他們提供了各種幫助。反過來，當地服務部門和居民也支持瓦格納的移動。前進路線沒有受到干擾，商店和藥店的供應沒有受到干擾”。並稱“白天我們還差200公里到達莫斯科的時候，想過解散瓦格納。這段時間我們的戰士沒有流一滴血。認識到讓俄羅斯流血，無論哪方都負有責任後，我們調轉縱隊，按照計劃向反方向前往野戰營地”（20）。

與普里戈任有着二十年私交的盧卡申科總統，在這個俄羅斯面臨“內戰”的緊要時刻，着實幫了此刻略顯窘迫的普京總統一個大忙！

看來，任何人都是需要朋友的，在關鍵時刻能夠提供真誠幫助的朋友，而無論真實動機如何！

眼見一場歷時兩天一觸即發的流血衝突，就此嘎然而止！

此時，在各種媒體的評論中，使用得最多的詞是“鬧劇”“戲劇性”及“行為藝術”。

這也讓擔心俄羅斯因這場頗為出人意料的“內訌”而在烏克蘭戰場上出現意外崩盤的中國網民，大舒了一口氣——畢竟，休慼相關、唇亡齒寒的道理，有點基本政治覺悟的中國人，都是懂得的！

這一事件頗具魔幻現實主義的味道！只不過，不再只是出現在馬爾克斯這樣的現代文學大師的筆端而變成了活生生的客觀現實。

世界就是這樣的奇妙：人們最擔心的那些事情總是不期而至，甚至接踵而來；然而每當最絕望的時刻，生活卻又總是給我們帶來希望。

看來，不但個人生活如此，世間的其他事情，也難逃這樣的窠臼！

前者已被命名為著名的“墨菲定律”，後者又該叫做什麼？——難道這就是那所謂的“上帝之手”！

就這樣，“強硬中不乏柔性”（21）的普京總統，有驚無險地渡過了這場“執政二十多年來前所未有的突發性重大考驗”。

這是俄羅斯社會對這場戰爭高度共識的體現，也是對他長期執政所取得的眾多成就的再次認可。同時，通過這次譁變事件，我相信，經歷過這次嚴重的心理衝擊，勢必促使這位鐵腕總統對目前俄羅斯社會與克里姆林宮政治機制真實存在的一些問題，進行某些深度思考。

隨後，普京面臨的最大政治使命將是如何應對明年的總統選舉。

在這次解決“平叛”過程中，民選總統身份所提供的執政合法性，應該是其中的決定性因素之一。也因此，正視並最終解決譁變軍人提出的那些問題將是難以迴避的。其中核心也就兩點，即誰必須對這場戰爭進行得如此不順利的現狀負責，如何採取得力措施有效打破目前的戰場僵局，讓民眾看到希望的曙光。從這個意義上講，改組現行俄軍高層人事及指揮體系並進一步擴大動員範圍，也許就勢在必行。

我在前一篇相關文章《普里戈任弄出此舉究竟想幹什麼？》曾經寫道，這一事件頗有些類似於“俄版馬嵬坡兵變！其實，這也是（這場）戰爭久拖不決所誘發的國內社會不滿情緒與各種社會矛盾的一次大爆發！”因此，“防止事態進一步惡化的關鍵之一，就在於克里姆林宮儘快採取積極態度去主動平息俄羅斯國內和軍內對懲辦導致戰爭難以儘快取勝的那些高層責任人的強烈社會情緒，而不是首先懲罰這場‘譁變’的發起人。”

個人一直認為，在看待現實俄羅斯政治時必須清醒意識到的一點是，任何人都不可低估現代俄羅斯民族主義思潮在俄羅斯社會的決定性影響。在今天的俄羅斯，以杜金（理論家）、伊戈爾·吉爾金（即斯特列科夫/行動派）為代表的皇俄黨人（皇俄派），其實是俄羅斯人中最自覺或者説激進的俄羅斯愛國者。在參加這次譁變的相當數量的年輕瓦格納軍人中，不乏接受這種思想影響的人的身影。

在此前的報道中，西方媒體總是喜歡並習慣性地將之描述並塑造成“為錢而搏命”的僱傭軍、亡命徒和前罪犯，這種觀念同時也深刻地影響着境內不少網民。通過這次譁變事件，也許更多的人將會多多少少感受到，更多的瓦格納軍人其實還是有信仰的。否則，在長達十個月的“巴赫穆特絞肉機”戰鬥中，他們能夠前赴後繼地死去那麼多的人，就很難解釋了！其實，在瓦格納公司的章程中早就規定了公司僱員必須持有對俄羅斯祖國忠誠義務的特別條款。

這個事件看似就這樣相對平靜地過去了。然而，其中反映出來的某些深層次的問題，將長時間地影響今後的俄羅斯社會。

普里戈任此舉對普京總統的政治權威與社會威信，無疑將造成嚴重衝擊。這就在客觀上要求普京總統作出某些社會改變！其中就包括在適應西方發動的已經超過上萬次（種）“國際制裁”的過程中，如何消除那些明顯的社會不公正現象、切實改善並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等等。從而刷新俄羅斯的政治空氣，讓民眾通過這種改變，改善因戰爭帶來的某些負面壓抑情緒並看到生活新的希望，……

                                    初稿寫於2023年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