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法用中國歷史套用俄國文化_風聞
任易-清华大学硕士-微信公众号「任易」06-28 14:58
這幾天閒暇,看了不少俄羅斯人對瓦格納叛亂事件的評論,感覺他們的思路跟我們不完全一樣。
而俄羅斯自10世紀開始建國(基輔羅斯),在11世紀前後皈依東正教,在蒙古強盛的時候,基輔羅斯分化成眾多公國,然後被蒙古人征服,成為金帳汗國。
莫斯科大公國自14世紀崛起,統一週邊公國,15世紀從金帳汗國獨立,伊凡三世迎娶拜占庭末代公主,從此成為「第三羅馬」,伊凡四世加冕為沙皇。
雖然俄羅斯在彼得大帝和葉卡捷琳娜的治下,國力達到了頂峯,但是俄羅斯文化上還是隸屬於羅馬式+蒙古式的底層設計,跟中國人自始皇帝以來,講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追求大一統的底層邏輯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前兩天一直在用唐明皇、安祿山、吳三桂、朱高煦來打比方是不對的,用鍾會造反打比方,也可能算是稍微沾邊了。
但如果我把對標對象設定為羅馬帝國的體制和歷史,就會發現好理解得多。
羅馬共和國的居民主要分為貴族、平民和奴隸三個階層。奴隸沒有人權,而貴族和平民在政治上具有依附關係,平民會效忠一位貴族,而貴族也會給他的支持者提供保護和便利。大家可以再想想英美現在的議員、選民機制。
所以,西方文化的一個底層邏輯,就是貴族和平民要承擔的義務不一樣;西方文化裏,並沒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初始設定。我們沒法用東方邏輯去硬套西方人的行為。
公元前138年,古羅馬政治家,軍事家,獨裁官,盧基烏斯·科爾內利烏斯·蘇拉 出生了,他是羅馬共和國第一個通過內戰武力奪取政權的人。
當時跟蘇拉競爭的人是馬略,他執行了羅馬的軍事改革,使羅馬軍隊效忠於將軍,而非羅馬共和國。然後蘇拉和馬略都有忠於自己的部隊,但是蘇拉的部隊更能打,兩次擊敗了馬略。
於是在公元前82年,蘇拉在從東方獲得勝利,率軍回來之後,成功攻克羅馬,然後恢復了獨裁官這個體制。這是羅馬共和國歷史上的第一個大權在握的領袖。
當然馬略也不是一直在輸,蘇拉和馬略分別控制了三次羅馬元老院,而羅馬元老院裏面的貴族,同樣也是見風使舵的,反正誰勢力強,我就支持誰。
對了,蘇拉的墓誌銘是:「友人的幫助,敵人的加害,我都已全數奉還」,還是挺霸氣的。
跑題了,馬略軍改是怎麼改的呢?取消義務兵役制,將羅馬軍團改編成僱傭軍,而軍團經費又是由貴族贊助的。而貴族中的傑出子弟,又擔任了軍隊統帥,所以,軍隊拿誰的錢,就效忠於誰,這是私兵制。
我們用這個邏輯來套一下俄羅斯國防部要跟瓦格納籤合同的思路:士兵拿了俄羅斯國防部的錢,那他的效忠對象就不是新貴族普里戈任了。這很羅馬。
私兵制同樣很羅馬。當年在唐朝末年藩鎮割據的時候,其實各藩鎮的兵都是私兵;民國軍閥混戰的時候,私兵制同樣搞得國家大亂。但是羅馬的底層設計還是私兵制。
不止羅馬,蒙古的底層設計也是部落首領+私兵制度+首領長老會議制度。
然後馬略的侄子,大家可能都知道名字,就是凱撒大帝。凱撒大帝早年間用來給私兵發餉銀的錢,還是跟好朋友借的。但是牛人總能脱穎而出,還能得到自己的追隨者。

凱撒大帝的軍功很多,他用了8年時間征服高盧全境(現在的法國),跨越萊茵河襲擊了日耳曼(現在的德國)、渡過英吉利海峽到不列顛(現在的英國),最遠曾到達日斯巴尼亞 (現在的西班牙)、托勒密王朝統治的上埃及。
在高盧戰爭後,凱撒的軍功太高,所以龐培領導的元老院開始想削藩(這段劇情熟悉吧?)公元前49年,羅馬元老院,宣佈取消凱撒的高盧總督職位,剝奪凱撒對高盧所有軍團的指揮權,可以想象十三道金牌。
結果凱撒立刻率領他的私兵,第十三軍團向羅馬進軍,按照現在的主流看法,凱撒就是叛亂。但是凱撒的軍隊在沿途沒有收到阻礙,一路順利回到羅馬,凱撒兵不血刃進入羅馬城,然後被見風使舵的元老院議員選舉為新的獨裁官。
再跑個題,為啥凱撒的軍鋒曾經到達過上埃及呢?因為當時羅馬元老院的龐pu培tin在凱撒進軍羅馬的時候跑路了,然後凱撒一路追擊,雙方一路內戰,這才追到了上埃及。然後有了一個情人:埃及豔后,而且還有了那句千古名言:“VENI VIDI VICI”(我來、我見、我征服)。
然後劇情就是凱撒打完了內戰,取得了勝利,然後回到羅馬遇刺而死,繼任者就是屋大維。
再説蒙古的底層設計,當年瘸狼帖木兒的帝國橫跨歐亞大陸時,當帖木兒因病死去,為什麼他的兒子們就馬上能為了爭位子打成一鍋粥?因為大家都有自己的私兵,為什麼不幹上一把?草原上的狼王都是競爭出來的。
所以無論羅馬、蒙古的制度設計,他們的國家裏面都有一堆的軍事寡頭,或者説軍閥;凱撒也好、屋大維也好、帖木兒也好,他們能夠當老大,是因為他們自己也是最大的一支勢力,在對外征服中也獲得了最大的軍功。
所以,如果用羅馬、蒙古的底層設計去理解瓦格納的這次叛亂,那就比較符合邏輯了。
普里戈任有了私兵,獲得了軍功,結果發現元老院要取消他的軍事指揮權,於是他縱兵直奔元老院,而且一路上給自己造輿論,要的就是別的元老、別的勢力不要摻和,讓兩個狼王幹上一架。
所以普里戈任進軍莫斯科路上,平民才毫不關心,一路沒怎麼開戰,只是存在小規模空襲。因為這就是第三羅馬和金帳汗國的傳統。
幸好烏克蘭在外,等於有外敵,誰引戰誰政治不正確。否則的話兩方沒準真的會打起來的。
同理,我們也不能用中國思路去理解印度,因為都是上千年的文化,底層設計就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