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一種有毒的“糧食”_風聞
科普中国-科普中国官方账号-中国科协科普工作官方微平台06-30 15:42
芋頭全株有毒,連蝗蟲都躲着飛,但它是古老的糧食作物,不少熱帶民族至今當成主食,百吃不厭。
閩西北農村從前燒柴灶,煮完飯菜,還剩下一爐火炭,這時候連皮埋幾個芋子進去,就能吃到煨芋。剝去焦黑的芋皮,芋肉白嫩膩滑,香氣襲人,熱乎乎咬上一口,又酥又軟,最好蘸點醬油。但我小時候生活清苦,往往就這樣素吃,味道也讓人懷念。
我後來才知道,這種最土的吃法,風雅之至。唐代高僧懶殘用牛糞煨芋,分了半個給李泌,李泌就做了十年宰相。宋代煨芋成風,蘇東坡寫過《煨芋帖》;李綱有“寒爐撥火”的《煨芋》詩;陸游與朋友酒後暢談,膽子餓了,就煮栗子、煨芋魁,誇耀“味美敵熊蹯”——味道甘美抵得上熊掌。

圖片來源:圖蟲創意
芋又稱芋艿,俗稱芋頭,天南星科芋屬植物,原產於我國南方、東南亞和印度。我國早期的古籍提到芋頭,當成一種奇怪的物種。東漢《説文解字》稱:“芋,大葉,實根,駭人,故謂之芋也。”意思是,芋頭葉子闊大,塊莖累累,模樣嚇人,見到的人都不免“籲”的一聲倒抽冷氣,這個受驚的象聲詞就成了“芋”字的聲旁。《史記》也有趣,形容碩大的芋魁為“蹲鴟(chī)”——蹲着的鷂鷹,後來,人們就把“蹲鴟”當成了芋頭的別名。
芋頭讓人害怕,主要原因還不是模樣怪異,而是全株有毒,沾惹不得。天南星科是著名的“毒窩”,其中我們熟悉的半夏、龜背竹、海芋、芋頭、魔芋都有毒性,需要小心對付。唐代《新修本草》警告説:“芋,味辛……有毒。”元代王禎的《農書》説,蝗蟲所至,草葉無存,“獨不食芋”。你看,連蝗蟲都知道躲着芋頭飛。
芋頭的花、葉、莖都有毒,毒性物質主要是汁液中的草酸鈣,會讓人類的接觸部位發癢發紅。經過無數代人的培育,芋頭的毒性已經大大降低,最簡單的辦法是通過高温烹煮去毒。生芋頭有毒,不可食用;沒煮熟的芋頭會麻舌頭;芋頭一定要完全煮熟,毒性消失,才成為一種美食。還要注意的是,與芋頭相似的野芋(海芋)有大毒,烹煮也無法消除毒性,可能會致命。
記得從前給生芋頭刮皮,或者把芋葉切成豬菜,雙手沾上了芋頭的汁液,熱辣辣的,麻癢難忍,按我老家的説法,這就是被芋頭“咬”了。不幸的是,被芋頭咬過的手還會傳染,碰到哪裏的皮膚,哪裏就出現奇癢。用水洗手是沒用的,最好的辦法是把這雙手放到灶火上烤——也屬於高温殺毒。
閩西北種植的主要是多子芋,俗稱菜芋,當成蔬菜食用。每株芋頭下面,都有一個母芋(魁芋)和一羣子芋。宋人梁克家《三山志》説:“小者如卵,生魁旁,食之尤美。”描寫的就是多子芋。把雞蛋大小的子芋蒸熟,撕去皮,鬆軟甘滑,無論紅燒還是搗爛煮羹,美味無敵。
菜母芋纖維粗老,有些人家用來餵豬,我覺得切成細絲炒肉,特別開胃。廈門的菜市場買不到菜母芋,回到老家,我才偶爾吃到。母芋絲有種滄桑感,厚實而黏滑,嚼之勁道十足。
閩西北也有大魁芋,俗稱檳榔芋,全株只有一顆大母芋。檳榔芋比較貴重,甜而粉糯,香酥可口,但不適合烹煮成家常菜餚。移居廈門後,我發現閩南一帶種的全是檳榔芋,特別壯碩,蒸熟了就當飯飽餐一頓。原來,檳榔芋不適合下飯,是因為它自己就是一種“飯”。
芋頭的球莖裏含有大量澱粉,可以充飢,是古老的糧食作物。栽培水稻出現後,大米成了南方人的主食,芋頭才淪為雜糧或蔬菜。北宋蘇頌《圖經本草》説,南方福建等地種植芋頭,“當糧食而度饑年”。清人李調元有詩:“種蔬多種芋,可作凶年備。”饑荒時期,我們才會記起,芋頭也可以當飯吃。
芋頭栽培容易,產量高,被很多熱帶民族當成主糧,百吃不厭。“萬家都飽芋田飯。”清代台灣詩人楊浚寫道。據乾隆《重修台灣府志》記載,台灣少數民族只種芋頭,“魁大者七八斤,聚以為糧”。在薩摩亞、湯加、瑙魯等太平洋島國,人們至今以芋頭為主食,吃得肥肥胖胖。
我小時候還吃過芋梗。這東西平時都當成豬菜,有時家裏實在沒有菜,才與豬爭食。新鮮的芋梗撕去外皮,切成斜片,放進鍋裏稍煮一下,撈起,再下鍋與青辣椒一起炒,變成綿軟的一小碟。我經常向朋友提起吃芋梗的經歷,在一次次追憶中,它的味道越來越美。有一次,偶然在“農家樂”餐館遇到這道菜,竟難以下嚥,從此斷了念想。人生的很多美好回憶,其實不必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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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蕭春雷 人文地理作家
審核:王康 北京植物園科普中心主任 教授級高級工程師
來源: 星空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