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一口……嗯，還是差點什麼，那就再來一口……”_風聞

第一口啤酒的滋味，甚至不太重要。在夏天，重要的是第一口冰飲的口感——冰可樂也好，冰氣泡水也好，冰鎮白葡萄酒也好。

當然，冰啤酒最好——不一定是味道，是口感。

我小時候，夏天愛喝冰可樂；年紀漸長，發現哪裏不大對。

冰可樂入口很棒，很甜，很快樂。但略虛浮。大量氣泡產生、口味又甜，會讓人覺得遠水不解近渴。你明明喝到了涼意與甜美，但並不太解渴。

喝完一罐可樂，你會覺得自己喝了許多東西——但渴意似乎並沒有解除。好像那一口液體給了你一種虛空的安慰，並沒有真正解決問題，還需要很多口。

冰氣泡水有種不太甜美的餘韻——不習慣的人可以加一點檸檬。而冰啤酒，哪怕是劣酒，也有點粗糲刺人的苦味。

這份輕微的灼刺感，在冰鎮後喝來，意外地讓人舒適：你像經歷了一場小型懲罰，爽洌的冰苦會持續在你口裏作用。

喝幾大口冰可樂，你會想停下來休息，打嗝，喘氣，消化嘴裏的甜；冰氣泡水或冰啤酒，因為這份灼刺，你會想無休止地喝下去，用新的這一口來撫平前一口的苦味。

直到喝完，直到冰涼浸透你的口腔，你鼻腔吸氣都覺得清爽許多，你的太陽穴開始有種讓人暈眩的刺痛。

重要的不是滋味，是能讓你一口氣喝下去的快樂。

在陽光明亮的夏季，白沙灘般的街道反射得你眼睛都睜不開。這時你會想鑽進一處有陰影的室內，看着玻璃長窗外的街道。

明綠色的樹蔭眼看要燒起來了。你看着街上躺着的狗兒都感同身受地與它一起感到炎熱。明明室內燈火通明，你卻只覺得室內一片幽暗——因為窗外的陽光太灼熱了。

這時候，你就只會想要一杯冰氣泡水，或者一杯冰啤酒。

夏天，講究飲食的諸位大概會琢磨啤酒的配對：來一杯黑啤，搭配豬手和酸菜？來點清新輕盈的小麥啤酒，來搭配奶油貽貝？來一杯味道醇厚的淡金啤酒，搭配雞肉？來一杯濃厚幽暗、香料味十足的雙料啤酒，配紅肉或黑肉？來一杯口味偏酸、果味濃郁的拉比克啤酒，搭配草莓？

但在夏天，一時想不到那麼多。

只想來一杯最簡單的啤酒，只要冰得透了，冰得簡直沒味道也無所謂，只要那點清爽的苦味能刺激的口腔，讓脊背發涼、雞皮疙瘩林立。不用太在意麥香或果味，只要先過了這一口再説。

這一口就源源不斷，咕嘟咕嘟，直到最後，半張着嘴，大大地呼一口氣。呼。這是最後的儀式：人已經和啤酒合二為一的，對夏天發出的宣戰口號：

來吧，再熱我也不怕了！

到這時，大腦彷彿整個降温了。身體還在與酷暑做鬥爭，意識卻已經冷靜下來了。喝冰可樂會讓人有扶搖直上的快樂，喝冰啤酒會讓人喘過一口氣後，依然在原地——人只是從昏聵的酷暑裏解脱出來了。

那一點苦與刺，讓人可以繼續跟酷暑對視下去。

古龍在《多情劍客無情劍》裏説過句話，大概意思是：

再糟糕的茶，只要是滾燙的，就能喝得下去——他後面還説了句：滾燙的茶就像年輕的女孩子，總不會讓人不喜歡：這句浪子浪語，姑且存而不論。

只是借前一句的句式：

啤酒，只要是冰的，就是好的——尤其在夏天，尤其是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