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晉副高也要等5年!評職稱不再優待高學歷,合理嗎?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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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稱體現的應該是醫生臨牀水平的差異。不能説學歷越高,水平就越好,你在讀書,別人也在工作。”
**撰文 |**凌駿
從今年初開始,正在準備申報副高級職稱的神經外科主治醫師陳海就陸續聽到傳言,博士畢業生將不再享有職稱評定上工作年限的優待。
陳海是某名牌醫學院2017屆博士畢業生,2021年完成規培後評上主治醫師,目前就職於北方某城市一家公立三甲醫院。過去兩年間,他按照要求完成了職稱申報的一系列條件,但2023年3月,該市下發“深化衞生專業技術人員職稱制度改革實施辦法”(下簡稱《辦法》),打亂了陳海的晉升職稱的計劃。
根據這份文件,擁有臨牀醫學博士學位、已取得中級職稱的申請人,晉升前在崗位工作的時間要求從2年延長到了5年。這一要求最早出現在2021年人社部下發的《關於深化衞生專業技術人員職稱制度改革的指導意見》(下簡稱《指導意見》),強調職稱晉升要破除唯論文、唯學歷、唯獎項、唯“帽子”等傾向。
基於《指導意見》,兩年來,不少省份都更新了相應的標準,醫生對此也高度關注。大家普遍認為,副主任醫師是臨牀職稱,而碩士、博士是學位,本就不能劃等號。但也有人表示,求學已經耗費了大量時間,理論上,後期的成長速度也會更快,應該能更快達到晉升條件。

圖源:鋭景
博士學歷不再享有年限優待
去年,前述北方某市衞生技術職稱申報條件仍參照2002年發佈的《關於衞生專業高級專業技術資格評審工作有關問題的通知》,其中主治醫師以博士、碩士、本科學歷區分,其申報副高的年限分別為2年、4年和5年。
直到今年新政出台,“和我一起進入醫院的同屆博士生都面臨這個問題。本來大家就歷經了漫長的教育週期,將近30歲才開始工作,現在又要再等幾年才有晉升資格,一時間很難接受。”陳海説。
陳海認為,改革確定了臨牀醫生的工作重心、晉升考核等,都要回到醫生職業最初始的要求,就是先治好病,“大家都認為這個出發點沒有問題,只是突然落在我們頭上。上一屆滿兩年就能在職業上往前進一步,而我們沒趕上,要再等好幾年。在醫院裏差一級職稱,很多事就都落在後邊了。”
雖然《辦法》同時指出,在主治醫師崗位工作滿2年的,可以破格申報副主任醫師,但需滿足一定條件,比如獲國家級科技獎勵一等獎以上(排名前7)或二等獎(排名前6)、多項專利年產值達100萬元以上等。“這些條件對大多數主治醫師來説幾乎不可能完成。”
對醫生來説,職稱晉升一直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件麻煩事。由於晉升難,有些醫生長期原地踏步,甚至等待10年還沒評上副高,不得不面臨“千年主治”的局面。
在浙江一名醫生看來,雖然職稱等級代表了一定的臨牀實力,但卻不能畫上等號。“雖然大部分擁有正高職稱的醫生的確優秀,但也有一些正高的臨牀能力一言難盡,手術都做得一塌糊塗。”他説,職稱晉升也有潛規則,小一點的三甲醫院,一般都需要關係或者特別優秀才能聘上,“卷不死,就都往死裏卷。”
儘管職稱並不能完全代表臨牀水平,但它對醫生的職業生涯卻有着深遠影響。“比如在我們神經外科,即便技術達到要求,能授權中級職稱做的手術也非常有限。同時評選其他職務,獲得其他職場機會的概率也更小。”陳海説。
更為現實的是,對於年輕的臨牀醫生,職稱和待遇也緊密掛鈎。
畢業於國內某一流醫學院校的王含用了11年時間拿到博士學位,後又經歷近5年的規培才評上主治醫師,原計劃在今年申報副高級職稱。“規培時的工資和獎金都很低,尤其是頭三年,接近30歲的人月收入就幾千塊錢,評上主治後才稍微改善了一些。
雖然一共用了16年時間才完成前期的“培養過程”,但王含在考學、規培上幾乎沒有耽擱任何時間,“我已經算是很順利了,身邊有的博士生,花了十七八年,甚至更長的都有。”
“就算滿足晉升條件,在我們這種級別的醫院也未必能一次通過評審,因為前面還有不少人在等着。”王含説,“如今,好不容易完成了前期準備,今年政策又變了。這對於學歷高的醫生來説不是特別公平,我們的收入和付出也完全不成比例。”
學歷和臨牀技能不能劃等號
實際上,早在2021年國家下發《指導意見》後,四川省、湖南省、廣東省等多個省份陸續跟進,發佈了“關於XX省衞生專業技術人員職稱制度改革實施方案”,這一些系列方案都取消了對學歷在副高晉升年限上的差異對待。
在安徽,由於《指導意見》還涉及其他舉措,某三甲醫院的張姓醫生告訴“醫學界”,去年年初醫院曾下發相關“職稱評定改革意見徵求稿”,“讓醫生們提意見,我們反饋是認為還不到時機,省裏後來也暫未執行。”
儘管安徽省還在按“舊版辦法”開展職稱評審工作,但“醫學界”查閲發現,該省在2022年底的評審工作中也首次強調,本科以上學歷評副主任醫師的,至少要受聘擔任主治醫師職務滿5年。而在2021年,博士學位的主治還只需要3年。

上海市衞生和健康發展研究中心主任金春林對“醫學界”表示,過去根據學歷進行劃分,相當於承認醫學生在攻讀學位期間接受的一系列培訓、耗費的時間和精力成本可以和醫學能力掛鈎,並在職稱晉升上享有優待,“但包括年限在內,近年來改革的調整,是要求職稱評定要堅持臨牀本位大趨勢的必然結果。”
很長一段時間裏,名校、高學歷的醫學生都是省市級醫院青睞的焦點,早年間一些博士崗位的待遇更是優厚,包括提供住宿、提供科研經費等。多位專業人士告訴“醫學界”,即便有了此次改革,不同學歷的醫生都調整為“同一起跑線”,但在實際晉升的評審中,依然會傾向於讓學歷更高的人通過。
“過去一直提倡大家讀博,並提供縮短晉升年限在內的諸多獎勵,但後來也發現很多博士、碩士拿到副高後,實際的臨牀能力是有問題的,和學歷不匹配。”醫院管理專家、惠宏醫療管理集團首席顧問傅天明對“醫學界”表示。
“醫學本身屬於應用科學,只有更多地接觸患者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在這個方向上,改革沒有任何問題。之所以引發爭議主要是因為一刀切。”傅天明説,“不少高學歷的年輕醫生,以前也是根據相關政策的傾斜,去制定自己的求學和職業計劃,新政的實施應該給予一定的過渡期,‘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
金春林同樣表示,“職稱體現的應該是醫生臨牀水平的差異。不能説學歷越高水平就越好,你在讀書,別人也在工作。”
“現在的問題是職稱影響過廣,尤其是和待遇等緊密掛鈎。”金春林説,“科研和臨牀在實踐中是雙管齊下,當職稱更強調臨牀,被認為是‘技術榮譽稱號’時,各類考核也應該根據不同方向上的工作質量、數量,去制定更合適的評價標準。”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取消不同學歷在晉升副高年限上的差異,各省新版的“晉升資格”還納入了“門診單元數”評價指標,此前也引發討論。不少醫生表示,類似要求未能區分不同層級醫院、不同科室間的差異。
中華醫學會醫院管理專業委員會會員徐毓才告訴“醫學界”,近年來一系列衞生技術職稱評定標準改革,總體導向是破“四唯”,讓職稱與臨牀業務的數量和質量掛鈎,“但實際評價難度非常大,不同地區、醫院和科室都不一樣,始終難以形成一個絕對合理的、讓所有人都滿意的體系。”
因此除了優化調整外,一個更為激進的建議是——廢除職稱。早在2017年,全國政協委員、復旦大學附屬眼耳鼻喉科醫院頭頸外科主任周梁就建議,取消現行的醫生臨牀系列中住院醫師、主治醫師、副主任醫師和主任醫師的職稱分級和晉升制度,改為住院醫師和醫師兩個級別。
傅天明也持類似意見。在他看來,職稱對反映醫生水平高低的意義並不大,“醫院內部應該有其他考核方式,根據不同科室,臨牀或科研方向的不同,去要求醫生必須接受何種類型的培訓、達到何種標準、做到哪些事情,並以此為據去和醫生的待遇、醫療權限等進行掛鈎。
“這樣才能讓醫生最終迴歸到醫療本位,做好本職工作,不再糾結於職稱這個‘虛擬頭銜’,爭來爭去。”傅天明説。